深受先帝信重,且在新皇登基后,仍坐稳了大总管的椅子,让宫内一干太监们羡慕不已,纷纷想认他当干爹的曹总管,悄无声息地死了。
他的死并没有引起多少议论,毕竟他并非朝廷重臣,不过是一个受宠幸的阉奴。宫里太监那么多,死了他一个,总会有新人顶上。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与那些普通人一样,将这件事当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尤其在汝阳王谋反的消息传回京城的当下。
虽说叶池曾言汝阳王准备得不够充分,只是凭一时之气扯起反旗。不过事实上,在做这件事之前,汝阳王还是三思而行的。
能够在先帝二十多个儿子中夺得宠爱,尽管其中有太后暗地里的扶持,但他本身也要有足够的能耐。
泰庆帝当了那么多年太子,要说下面除了汝阳王外,再没有人看他不顺眼,那是假话。
五个手指头都有长有短,何况先帝有这么多儿子,有所偏爱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而这些被偏爱过的儿子,怎么可能会对皇位没起过任何心思呢?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汝阳王在十多年的时间里,竟也找到了不少同盟。
王氏灭门就像是给他们敲响了警钟。
杀伐决断皇帝的确能震慑住心思叵测的朝臣,但若是手段低劣毒辣,难免适得其反。京中的世家们因为家族在此,难免投鼠忌器,可是千里之外的藩王却没这个顾虑。
他们中大多都娶了世家女,与京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们可不愿意某一天起来,忽然收到岳家灭门的消息,或者是自家世子在京中死于皇长子之手的噩耗。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不外如是。
是以汝阳王私下里的一番串联,才会让这几个藩王共同举起了反旗。
汝阳王、长沙王、成都王、济南王、江夏王,这五个手握重权的藩王一站出来,几乎将周朝的几个重要的州郡全都牵扯了进来。
皇帝在后宫中大发雷霆、心神不宁的时刻,京中的世家听得此消息,反而平静了下来。
这日散朝后,尚书令柴靖回到家中,就见自己的妻子宁氏迎了上来。他对这位出身世家的妻子一向敬重,平时宁氏在家中主持中馈,倒是很少有这般主动的姿态。
宁氏不假他人之手,亲自服侍柴靖将朝服脱下,换上了在家穿着的广袖宽袍。
柴靖笑呵呵地坐下,道:“无事献殷勤。”
两人自成亲以来十多年,夫妻二人举案齐眉,柴府中连侍妾都没有,这等玩笑话更是时常有之。
宁氏却极大方地点头应下,“确是对老爷有事相求。”
她说着坐到柴靖身边,道:“王氏主家被灭,如今仅存一王四子,王家的爵位继承为何还迟迟不定?”
宁氏出身宁家,看似与王家并无关系,但实则其母却姓王,而且正是王旻的姑母。王旻出生时,王氏尚未嫁人,可以说她是看着这位侄子长大的。
王家身为周朝的顶级世家,姻亲遍地并非虚言。随便从朝堂上拉出一个人,翻遍他的族谱亲眷,只怕就能找出来与王家有着远亲。
宁氏与王家渊源颇深,因此就连许多隐秘的事情,柴靖借着妻子的光也能知晓一二。
比如此时此刻,他就有些惊讶地道:“王家四子不是个痴儿吗?”
宁氏推了他一下,瞪了他一眼,“说什么胡话?昙儿不过是沉默寡言罢了。”她冷笑一声,“何况,就算是痴儿,总也比败家子强,还是那种仗着岳家的势欺人的败家子!”这话一听就知是在讽刺。
柴靖皱了皱眉,“慎言。”
宁氏道:“怎地?王氏嫡系如今就剩下昙儿一人,这爵位总该落到他头上,何况他还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如今事情已过去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有个章程出来,难不成是想偷偷地把王家的爵位吞了?”
柴靖一向对妻子疼爱有加,也知道其因王氏灭门而对泰庆帝颇有微词。他同样为王氏一族惋惜,不过如今泰庆帝正因五王谋反一事焦心,他总不能在这种时刻火上浇油,是以脸上便显出了犹豫之色。
宁氏却只当他不愿做,顿时就变了脸色,厉声道:“表兄尸骨未寒,先前曾受过他接济的人就将这份恩情抛诸脑后了?”
柴靖不以为忤,反而还要温声安慰她。他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他并不怕丢了这个尚书令的职位,但他怕的是,即便他丢了官,也没办法达到为王昙请封的目的,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不管怎么说,作为寒门子弟,他能够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游刃有余地混迹在一步一世家的朝堂中,并且能得到许多世家的认同,这份本事不是谁都有的。
宁氏却嘲笑起了自己的丈夫,她道:“你莫忘了曹公公的死。”她缓缓道,“前脚弑父杀君的流言刚传到京里,后脚他就悄无声息地死了,这可不是一句巧合就能揭过去的。”
她抬眼看向柴靖,“要我说这就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你可还记得,当初先帝死时,陪在一旁的人都有谁?”
先帝暴病而亡,其实当时收到消息去往宫里的几位重臣,对老皇帝的死因心里都犯过嘀咕,不过是迫于形势,这才让太子顺利即位。
不过他们也只是有所猜测,却从未向外透露过一丝消息。所以京里的大部分人都被蒙在鼓里,只以为先帝真是因病亡故,就连叶池得到的情报也是如此。
可泰庆帝在听了这没头没脑的流言后,迫不及待弄死曹总管的架势,反让朝臣们觉出了些许不对。
宁氏点到即止,并未深究,不过柴靖已经明了她的意思。
弑父杀君,得位不正,只要能抓住泰庆帝这个把柄,他的皇位就坐到头了。
宁氏又道:“你觉得,如今泰庆帝最头疼的事是什么?”
柴靖不假思索,“当然是五王谋反。”
宁氏道:“错!”她嘲笑丈夫,“枉你在朝堂混了这么多年,竟连这点眼力都没有。汝阳王位于豫州,长沙王、江夏王位于荆州,济南王在青州,成都王更是远在益州,他们虽祭出了反旗,但军队却并未开拔。何况京畿外有六军护卫,更有天下间最大的粮仓,他们若想打到京城可没那么容易。”
她冷声道:“泰庆帝如今最怕的是京中的世家!别忘了朝中世家占据高位,想要让他们出力与反王对抗,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他原先因王家一事得罪了大半世家,只要这些世家在一旁冷眼旁观,怎么打是他们韩家自己的事,泰庆帝就能急得焦头烂额。何况藩王们都与世家联姻,说不准有多少人抱着迎藩王入京的心思呢。只怕到时大军压境,城门会主动打开迎五王进门。为今之计,唯有对世家示好,才能暂时将朝堂局势稳定下来。”
她忽而嫣然一笑,“而让昙儿继承王家的爵位岂不是一举两得?既能拉拢剩下的王家亲眷,又能表示出对世家的优待厚爱。”虽说别人承不承这份情还是两说,但这的确可以挽救一番泰庆帝的声誉。
不得不说,女人原是天生的政治动物。虚虚实实,以退为进,这些政治手腕,女人生下来全有。女人不必学政治,而现在的政治家要成功,都得学女人。1
宁氏的这番话给柴靖带来了极大的启发。因为他发现原来自己先前的想法是错的。
的确,泰庆帝虽利用宋峦除去了王家这枚阻碍他收拢皇权的钉子,但随后他发现王家死后,他反而失去了世家们的信任,得不偿失,他肯定是想将这件事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加上如今五王谋反,他从对世家的敌视转变到了希望得到世家的支持。那么在这个时候,只要能够缓和他与世家日益紧张的关系,他就会主动去做。
柴靖在了解了泰庆帝的心思后,隔日上朝,便递上了为王昙请封的折子。
泰庆帝最近正想拉拢京中世家,他知因先前王家灭门一事,朝中大臣都有微词。他没办法将罪魁祸首宋峦和宋后交出去,正好借着柴靖的折子,顺水推舟下了台。
王旻死前身负清河郡公的爵位,于是在柴靖的提议,与朝臣们的一致赞同下,这个爵位由活下来的王四子王昙继承,同时还授予了他一个太子少傅的虚职。
不过紧接着,泰庆帝就提起了册封太子一事。
若不是因为这是在上朝期间,朝臣们真想给皇帝翻白眼。皇长子既嫡且长,的确是太子的不二人选,但是一想到这熊孩子做了什么,他们就不由得肝疼。
本来汝阳王被赶出京城,若想翻身至少要私下里谋划上十多年,就因为皇长子一棋盘,直接把人家逼反了。
如今的帝后二人又蠢又毒,大家原本还寄希望于下任皇帝。可没想到,这位皇长子根本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不语。要说反对吧,没有合适的理由,可要说赞成,还真是说不出口。
最后,还是江璧站出来和稀泥道:“此陛下家事,何必问外人?”
这话一下子就说到泰庆帝的心坎里了,一时间,他看向这位江司徒的目光都柔和了许多。
江璧老脸一僵,还不等他岔过话题,就听司空陈淮站出来道:“京中事多繁杂,如今总算告一段落,兖州刺史也该前往州府述职了。”sxynkj.ċöm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钱钟书围城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穿成暴君的黑月光[穿书]更新,第 81 章 第 81 章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