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祁为叶池准备的客房是个十分雅致的院子,在府中位置有些偏僻。虽然说法是叶池喜欢清静,不过知晓他真实目的的人对这种安排都心中有数。只是他也知晓此事见不得光,并未大肆宣扬,而是悄悄地嘱咐了自己的心腹。

  他待在卧房中的密室里,坐立难安,只觉得心潮澎湃,又是激动又是兴奋。墙上正好有个隐秘的小孔,他从那里不停地窥视着外面,恨不得叶池早些被人送过来。

  身体越来越热,喘气声越来越重,就连腿间也起了反应。他终于觉出了不对劲。

  待在这么小的空间里,竟有些让他呼吸不过来了!随手扯了扯领口,然而仍没觉得松快。

  他憋得脸色通红,然而一身灼热无法散发,连眼睛都爆满了血丝。

  ……

  郑晖在这场宴会上虽然喝了不少,但等到被人搀扶起来的时候却觉得有些奇怪。他的酒量并不差,今日喝的那些酒并不能让他醉倒,可如今他的身子却软得根本站不起来,全靠身边人扶着。

  他是京中派下来的监察御史,职位与王祁平齐,同时因有监察之权实质上还高了王祁半级。王祁为他准备的院子肯定是最大最好的一个。

  这场宴会延续的时间很长,足有一个多时辰,宴上伺候的下人们早已累得精疲力尽,等到宴会结束,还要扶着客人们前往客房。

  偏巧叶池与郑晖的院子正好相临,而这客房又是前两天才定下来的。扶着郑晖的人一看叶池去了其中一处,心道反正两个院子相差无几,就把郑晖送到了另一个院子去。

  靳砀和另一个护卫在这一天内将叶池护持得滴水不露,硬是没让刺史府的下人碰到他一下。

  这些小厮的力气怎能比得上经过训练的靳砀等人?被人提溜着衣领扔到一边。

  叶池在宴会上又没喝多少酒,如今的情况只是在装醉而已,当然不能让人发现。

  正好右边的院子更近,靳砀扶着叶池就要进去,却见那小厮急忙过来拦:“我家大人为叶府君准备的是另一间屋子,请千万别让小人为难。”

  靳砀故意与他对峙了一会儿,见郑晖被人扶着走向那个院子,连身影都快看不见了,才冷着脸道:“可是我见郑大人已经往那边去了,总不能让我家公子与郑大人相争。”

  那小厮顿时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回头,只能见到几人远去的背影。

  他顿时额上就沁出了汗,赶忙想去拦,却又踟蹰着不敢上前。郑晖并非是个好相与的性子,和原来的叶池有些相似,都不拿下人的性命当回事。

  这个小厮知道,若是惹恼了那位郑大人,只怕立即打杀了他,他家老爷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于是咬咬牙,终还是没过去。

  叶池一进了屋就恢复了清醒的模样,他扯了扯衣襟和衣袖,上面都染上了浓重的酒气,不由皱了皱眉。

  像他这样的身体,郑御医早就建议他戒酒,只是平时他能不喝就不喝,一旦遇上这样的场合,还是不得不应酬一番。

  这屋里也有伺候的侍女,虽说不清楚为何郑大人换成了叶府君,但还是识趣地一句话都不多问,上前要为叶池宽衣。

  叶池却不习惯让陌生女子靠近。当初刚穿过来的时候,接受江蓠和辛夷的服侍都让他做了不少心理建设。哪怕在最开始时,尽管害怕被人发现不是原主,但他还是坚持自己穿里衣,只让她们帮忙穿外衣。

  他让人全都出去,只留下了靳砀,另一人则站在门外守卫。

  将腰带解开,把外袍脱掉,叶池才发现就连里衣的袖子也被沾满酒的手帕洇湿了一块。

  他只好又把上衣脱下,扔到一边去,随手拿起屋里准备好的新衣套上。

  靳砀在这个过程中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是一尊雕塑,然而余光却不受控制贪婪地往叶池那处看。

  他不敢去看公子如何换衣,只敢偷偷地盯着对方脚下的影子,看其原本空无一物的上身一点点被衣服覆盖,脑海中仿佛已经浮现出了对方光裸的样子。

  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动着,有些疑惑而忐忑着不知这般大的声音会否让公子听到。

  心里思绪万千,却听公子叹道:“这若是在家中,我定要好好沐浴一番,如今是在刺史府,为防多事,还是算了吧。”

  说着问靳砀,“郑晖被送到那间院子去了?”

  靳砀点头,“公子放心,奴亲眼看见的。”

  叶池哼笑一声,“欲在宴会上让我服下烈性药,趁我喝醉,再将王祁的侍妾送到我房中,生米煮成熟饭。待明日一早,再带人前来围观,在大庭广众下毁我名声。届时我自是百口莫辩。事情一旦传出,只怕京中的御史会排着队弹劾我逼辱人妻,我这郡守的官职不但保不住,只怕今后再也难登仕途。”sxynkj.ċöm

  侍妾对世家来说当然不是什么贵重人,若是客人喜欢,主人甚至会将侍妾相送。但主人赠予和不问自取还是不同的,后者是对主人家的蔑视,代表不将其放在眼里。

  哪怕叶池再受宠,皇帝今后也只能像对待吉祥物似的,时不时送他礼物,而不能再给他一官半职。京中世家圈子也不会再为他开放。

  这就是当初叶池说此计毒辣的缘由。釜底抽薪,连叶池东山再起的可能都会被剥夺。

  周朝风气再乱再糜烂,世家子们自诩的是风流不下流。皇帝当初强娶臣妻,因为他是皇帝,他是这天底下最大的规矩,就算他做了不那么地道的事,又能怎么样?大臣们最多只能写奏章弹劾,过个嘴瘾,总不至于因为这么一件私德上的小事把他赶下台。

  可对叶池,大家就不会这么宽容了。

  因此叶池没客气,直接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人将郑晖送到他的院子去。既然郑晖那么想让他碰别人的侍妾,自己就先试试吧。

  若是过一会儿王祁对他心怀不轨也摸过去,那就更有趣了。

  只要一想到那个场景,叶池就不由得想笑出声。

  他伸了个懒腰,“今晚估计能睡个好觉了。”

  只要撑过今晚,明日一早他就能回湖阳。

  大概是即将回家的喜悦令人放松,自来州府以来,叶池唯有这天晚上睡了个好觉。

  然而或许是老天爷也看不惯他惬意的样子,天刚蒙蒙亮,叶池就被靳砀叫了起来。

  彼时叶池正睡得昏昏沉沉,一头鸦羽般的长发散在枕头上。在乌发的映衬下,显得脸庞越发如玉般莹白,嘴唇是浅淡的粉色,被子盖到肩膀以上,露出了修长白皙的脖颈。

  他睡不惯硬邦邦的枕头,哪怕是玉石做的也不行,最后还是郑御医先提出想法,身边万能的侍女们动手,为他做了柔软的药枕。

  无论他去哪里,叶管家怕他择床,也怕外面的物什不干净,被褥枕头都会带着。来刺史府做客虽说不好带被褥,但一个枕头还是能拎进来的。

  自多年前在路上照顾生病的叶池,靳砀已经许久没见过昏睡着的公子了。

  看着公子熟睡的模样,他不忍心让他起床,不过最后还是低声叫了一声。

  叶池睡觉很轻,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会醒,是以平日他睡觉的那个屋子,下人侍女只敢在外间守夜,而且不能弄出一点声响。

  为了这件事,原主不知打杀过多少下人。尽管叶池来到这里以后对下人宽厚多了,但这些下人习惯已经养成,还是不敢随便造次。

  只是一声“公子”,足够让叶池清醒过来。

  刚刚醒来的他眼神还不似平时那般清朗,而是带着一丝迷茫,因为被人叫起,他困倦地用手捂住嘴打了个呵欠,“怎么了?”

  “刺史府里好像出了事,避免生事,我们快些走才好。”

  “嗯?昨晚出事了?”虽说这在叶池的预料之中,他甚至很想留下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一想到自己狠狠地得罪了王祁和郑晖,他还是不要继续站在这两人面前拉仇恨了。

  起来之后,他先快速洗漱了一番,然后开始穿衣。叶池毕竟来到这里这么久,虽说刚来的时候还不会穿琐碎的衣服,但如今总能把自己打扮得有模有样。

  他没戴发冠,也没往腰上挂装饰,一身深衣,外面罩了个斗篷,就往外走。靳砀将那枕头和先前换下的衣服随便一包,走在他的身后。

  他们离开得确实早,这个时间,刺史府里的粗使下人还没出来干活呢,一路上没遇上几个人。不过叶池的记忆力极佳,昨天早已把从院子到门口这一条路记了下来。

  待他们到了门口时,门房着急忙慌地穿上衣服出来,给叶池行礼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打了声哈欠,紧接着有些胆怯地看向叶池。

  叶池不以为意,只温声道:“已离湖阳半月,归心似箭,还望行个方便吧。”

  那门房看着他的面容,顿时涨红了脸,连连摆手,“小人可受不得大人这般说。”赶忙过去将角门打开,一边开一边有些愧疚地道,“这么早,没有老爷吩咐,小人不敢开大门,就是委屈了大人。”

  叶池轻笑道:“无妨,多谢了。”

  三个人快步走出刺史府,乌蓬马车早早等在外面,叶池不敢耽搁一秒,赶忙上车,前面的车夫甩了下鞭子,拉车的棕马哒哒地往城外而去。

  先前叶池带来的那些人早已收拾好东西,如今都等在城外,叶池所坐的马车一出现,辛夷和江蓠等人就迎了上去。

  那乌蓬马车本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出了城自然还要换乘回叶池来时的奢华牛车。

  叶池不过是离了江蓠辛夷眼前一天,就被这两位大侍女翻来覆去地检查着,生怕靳砀哪里照顾得不精细,磕了碰了她们的公子。

  叶池清楚两人的忠心,也并不觉得厌烦,待她们检查完毕,只笑道:“难不成我还能受什么委屈?”

  “那可说不准。”辛夷心直口快,“公子就是心善大度,有些人偶尔使使小手段您也不放在心上。”

  叶池“唔”了一声,用手指蹭了蹭脸颊,“那大概是没踩到我的底线吧。”

  他跑得快,是以刺史府上发生的事没沾到身上,但他却并非对此毫不知情。

  情报网刚刚开始铺设,来的时候他特地带了几个人,此次将他们留在了州府。至于汪明则是为了看热闹,自愿留了下来。

  他原本也是大字不识一个,后来发现识字有些用处这才跟着队中的萧隐学了几个字,不过就不指望字迹多么好看了,送过来的情报上还有几个别字,好在并不影响阅读。

  也是从汪明的这封密信中,叶池才知道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不知怎么回事,那晚最后王祁和郑晖竟然睡在了一块。据说两人从院子里出来的时候,脸色都特别难看。

  郑晖没在刺史府里多停留一刻,就直接带人走了。王祁没敢追上去,在屋里发了好一通火,还将前天在宴会上伺候的下人全都罚了一通,尤其是负责倒酒的人,更是直接打死了几个。

  紧接着就开始在屋里写信,发往京城。

  叶池看到头一句话的时候,眼睛都瞪圆了,虽然知道不该,但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幸灾乐祸地道,“该不会这两人滚上床了吧?”

  若只是普通的抵足而眠,郑晖怎么可能是这个表现?如今这般拂袖而去的模样更像是恼羞成怒。

  不过只是与郑晖换了个院子住,竟然发生了这等荒唐的事,让叶池不禁慨叹果然是恶有恶报。

  此时的刺史府气压很低。

  王祁好南风,黎氏嫁过来后三年没怀孕,为了子嗣王祁又收了几个侍妾,不过等到后来黎氏生下嫡子后,王祁就彻底抛弃了府中的妻妾,而去和那些小倌男宠厮混。

  是以刺史府的后院反而十分和谐,没有什么妻妾争宠的丑闻。黎氏有嫡子傍身,在这府中坐稳了主母之位,剩下的几个侍妾本就没甚身份,又无宠又无子,想要在府中好好过活,当然要过来巴结主母。

  黎家早已败落,唯有一个姓氏值钱,是以黎氏自嫁给王祁后哪怕受了诸多委屈也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幼时的生长环境和在刺史府的这几年经历反而让她心性更加坚韧。

  她的竞争对手本就不是这些侍妾,同是天涯沦落人,也没必要与这些卖身契还握在她手里的女子计较。加上这些侍妾一个个都十分乖顺,黎氏便对她们没那么严苛,反而时常护着她们,不让她们被府里趋炎附势的下人欺辱。

  宴会那天晚上,那个倒霉被选中去给叶池泼脏水的王祁侍妾刚刚换好寝衣,还没睡下,便被人从身后捂住嘴挟持住,两个人将她用黑布抱成蚕蛹状,趁着夜色把人抬去了客人的院子里。

  她一开始被制住的时候心头狂跳,手心一片冰凉,还以为自己遭到了采花贼,但是作为一个弱女子力量有限,即使她勉力挣扎,仍然被人绑了起来。www.sxynkj.ċöm

  王祁不在乎后院的妻妾,除了黎氏那里因有嫡子待遇好上一些,剩下的侍妾身边根本没几个侍候的人。所以哪怕她被绑走,竟然都没一个人发现。

  那两个人原本就是刺史府的下人,对府中夜晚的巡逻路线十分清楚,一路上都挑僻静的地方躲着人走,最后才来到偏僻的院落。从一处角落的狗洞中钻进去,正要把人偷偷送进屋里,却忽然听见里面传出来了暧昧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讶。怎么会有人抢到了他们的前头?

  他们害怕被发现,不敢进屋,于是悄悄换了个地方,蹲到卧室的窗根底下,把手指用口水沾湿,从窗纸上捅出一个小洞来,凑近了往里看,这一下子可吓到他们了。

  里面的两个主人公之一,居然是他们家老爷!

  这下子也不敢再往屋里塞人,赶忙把人又扛回原来的屋子里。

  那侍妾原本都要绝望了,还以为自己要偷偷被人绑走卖掉,谁料不过是转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生又被人送了回来。可经历了这么一场事,回到屋里后自然是心惊胆战,恰好她平时与黎氏关系亲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于是第二天穿好衣服去给黎氏请安的时候,悄悄将此事说了出来。

  黎氏一听府中有人胆大包天,敢绑架后院的侍妾,也是大惊失色。

  侍妾被绑事小,但她的孩子才五六岁大,要是被人绑走该如何是好?

  世家女的金贵归根结底源于娘家,她的娘家势弱,在王祁眼前自然没什么底气。但是为母则刚,为了孩子的安危,她下定决心,要把后院收拾一番。

  结果刚有了雄心壮志,前院却出了事。一天之间王祁打死了十几个下人。

  哪怕对权贵来说,打死奴仆并不是什么大事,就算官府找来,也不过是赔几个钱的问题。但若是被政敌知晓,这可是个大把柄,一个草菅人命的帽子扣上去,会对今后的仕途造成很大的影响。

  黎氏原本想强硬起来的心,又缩了回去。

  王祁虽说好南风,却不是个嗜杀的人,这其中必有缘由。她想到先前听闻的事情,将那侍妾又找了过来。

  这次她问得更加细致,那侍妾不敢不应,于是绞尽脑汁地回忆着。那晚她被人蒙着眼睛,嘴巴也说不出话来,反而让她的听觉更加敏锐。这般想了半晌,她忽然眼睛一亮,道:“那两人带我去的地方不知是哪里,不过我隐约听到了屋里的床笫声。”想了想又道,“从我的房间到那里的路程并不长,我在心里数着数,约莫是到前院的位置,没出府门。”

  黎氏毕竟是刺史府的当家主母,就算不受宠,凭她生下了王祁唯一的儿子,府里下人依然要唯她命是从,她自然知晓那天白天的那场宴会。

  在将侍妾送走后,她又遣心腹去查探,宴会后的那个早上发生了什么事没有。

  王祁和郑晖虽说是一前一后出现的,但是从一个院子出来却是不争的事实。没一会儿心腹就打听到了不少消息回来。

  黎氏的脑袋并不笨,听心腹说了这些,又道郑大人从院子出来以后就带人离开了,连个招呼都没打。老爷出现后脸色也是黑的,发了一通火,又打死了那许多人,现在把自己关到书房里,连正得宠的小厮过去也没得着好脸。

  她震惊地扯着帕子,“你说和老爷从一个院子走出来的是谁?郑大人?难道不是……”后面那句话却被她吞了回去。

  作为和王祁生活近十年的女人,就算对方不把她放在眼里,娶她只是为了撑门面,但她对这位名义上的丈夫依然十分了解。

  王祁在外面玩是玩,但府中的一切却都是黎氏在打理,所以王祁对叶池的那点小心思根本瞒不住她。

  在黎氏看来,虽说叶池看上去花团锦簇,但实则却并非如此。事实上,许多人对叶池的看法与她并无二致,大家都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看在王建的面子上,甚至看在他爹叶乾的面子上,对他礼让三分。

  可要说叶池有什么大的能力,所有人都要呵呵一笑,刻薄的人说不定还会嘲讽一句,是说他的脸长的好看吗?

  王祁敢对他下手也正因此。

  叶氏虽是名门但已经日薄西山,可王氏却蒸蒸日上。叶池身后唯有一个心思不定的皇帝,但王祁身后站着的是整个王家。再加上这事情一旦传出去,两个当事人都要没脸,就算王祁会被人骂登徒子,但指不定有多少人对此心怀羡慕,暗地里用下流的目光去看待叶池。为了不让叶家蒙羞,叶池被得手后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可郑晖不同!

  郑晖是郑家嫡子,其妻又出身名门望族。就算郑晖不把这件事说出去,凭他和郑家在朝中的地位,想要折腾王祁并非难事。原本王旻做主让王仲安娶郑氏女就是为了与郑家联合,然而王祁这番做法却很可能毁了这场合作!

  哪怕王祁是王旻的堂侄,在家族和他之间,王旻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到时,王家绝不会给王祁提供庇护,而王祁只凭借一己之力,是绝抵不住郑家的。

  郑家可不会因为与王家的姻亲关系就放他一马,届时别说刺史之位,只怕他们整个家都保不住。

  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她该怎么办?她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黎氏越想越怕,一时间屋子里只能听见她沉重的喘息声。

  她心中后悔自己没能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却更恨王祁色欲熏天,什么人都敢动。

  脑海中无数念头如同一堆纷乱的棉絮,良久之后却只剩下了一条她绝不能让王祁连累了他们母子。

  她抿了抿唇,低声嘱咐了一番身边的心腹。那心腹是她的陪嫁,与她自小一同长大,感情甚笃,见自家小姐在刺史府中受了这么多委屈,心中对王祁早已满是怨言,听得黎氏的话,点头示意自己知晓,默默下去办了。

  黎氏将手中的帕子缠在指上,看向书房的方向,露出了一丝冷笑。王祁,既然你不仁,那就休怪我不义。你一个人去死,总好过拖着全家一块死。

  过了两天,王祁的心情还不见好,黎氏于是对下人道:“拿几副五石散送给老爷去,发散发散,老爷自然心情畅快。”

  原本想睡的大美人没睡成,反而惹了大麻烦,王祁怎能不气不怒?

  他原本每日必有美人相携才能睡觉,可这几日看到那些搔首弄姿的小倌小厮就觉得厌烦。既心疼于煮熟的鸭子给飞了,又胆寒于回到京城的郑晖要对付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脸色也差了许多。

  他平时保养得当,于是看上去温文儒雅,如今一憔悴,眼下一片青黑,便显出来平日里纵欲过度的虚相。

  于是在看到下人送来的五石散后,他想到这段时间的烦闷,也没拒绝,而是命人将发散需要的热酒、冷水准备好,自换上旧衣木屐,将散服了下去。

  黎氏听了下人的回话,不由喜极而泣:“老爷的心情一好,我这心也终于放下了。”心中却冷笑一声,吃吧吃吧,早死早好。

  原来府中的五石散都被她掉了包。五石散是由石钟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和赤石脂研磨而成,而这五味药中,除了紫石英外,其他四种均有壮阳功效。

  黎氏提供的假五石散却是把紫石英去除,这样一来,假散非但没有了五石散的功效,反而成了烈性的壮阳药,很快就能掏空王祁的身子。

  她正算着日子,原本王祁的身体就不算好,因一直沉迷性事而肾虚气短,这剂猛药下去,只怕不出一个月就会有结果。

  却没想到,事情比她预料得还要更快。

  这日,她正一边翻看着当月的账本,一边拨弄着算盘算账,却忽而有人急匆匆地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夫人!老爷他……”

  黎氏一听“老爷”两字,顿时将手上的账本和算盘一推,下意识地站起身,“老爷……怎么了?”

  那侍女扑倒在地,“老爷……老去了!”

  那一瞬间,黎氏瞳孔一缩,半天没喘上起来,大脑一片空白,不过是三个字,她竟在脑袋里反应了足足一刻钟,才明白过来对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王祁,死了?

  这个自她嫁过来以后就折磨她、折辱她,让她又恐惧又恶心的男人竟然死了?

  明明她是这府中最恨王祁的人,恨不得他早死,可当真的听到了这个消息时,黎氏却茫然了,仿佛某个人生目标消失了。

  她嫁给王祁十年,几乎相当于守了十年的活寡,还要忍受着丈夫身边那些搔首弄姿、涂脂抹粉的男情人在她面前炫耀。

  每当她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她就会去看看自己的儿子,心中道,若是受不住被气死了才亏呢。王祁那色胚早晚死在男人肚皮上,到时候她就自由了。

  她真的自由了吗?

  她心中慌成一团,但面上却依然保持着镇定,点了几个心腹的名,带了浩浩荡荡一群人去往前院。

  原本和王祁滚成一团的小厮早已披上了衣服,面色惨白,满脸恐慌,跪在一旁。

  王祁躺在前院的卧房里,浑身赤裸,早已没了呼吸。

  黎氏不过看了一眼,就转身出了房间,来到外屋,命人将那小厮提来,询问究竟是何情况。

  那小厮经历了这等事,对于黎氏的话自然有问必答。原来自那日后,王祁每日都要服散,今日服散后,这小厮正伺候着其洗冷水澡,就被扯过来泄火。

  结果半途王祁就忽然昏迷,人事不省。小厮惊惶,连忙喊人来找大夫。

  可等到大夫一来,床上的王祁已经没了呼吸。

  黎氏这才看见屋里站着一位大夫,她忙问道:“那我家老爷这是……”

  那大夫面有难色,尴尬地轻咳了一声,道:“大人本就肾气虚亏,又以冷水沐浴,乃至风邪趁虚而入,侵袭肾脏。非但不固精守元,反而……额……沉溺床事……这才罹病去世。”

  这大夫说得委婉,但黎氏也明白是何意,不就是马上风么?

  在来到这里,看到王祁的尸体时,黎氏原本那颗因茫然而漂浮不定的心终于沉淀了下来。

  她的心里畅快极了!

  明明乐得恨不能放烟花,可屋里死了的那人毕竟是她的丈夫,她还要装出一副痛苦的样子。眼圈眨眼便红了,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她自责地说道:“都是妾身的错,若妾身能尽到为人妇的职责,规劝着老爷,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她的心腹也是一脸悲痛,上前道:“夫人可千万别把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您整日操持家务,这府里的一针一线、一草一木哪样不用您费心呢?您还要尽心抚养大郎,明明都是这群小贱人的错!”那心腹说着啐了一口跪在一旁的小厮。

  黎氏另一位贴身侍女也搭腔道:“是啊夫人,明明是这群小贱人缠着老爷,掏空了老爷的身子,和您又有什么关系呢?”

  黎氏叹了口气,并没接话,反而先对那大夫道:“让您看了这场闹剧,是妾身的不是了。只是府中事多,如今招待不得客人。”她忙遣人将大夫送出府去,另包了厚厚的金子当封口费。

  毕竟堂堂一任刺史,死于马上风这等无法诉之于口的原因,实在是太丢人了。

  对外只说是突发疾病暴毙,整个死后的丧葬过程都办得匆匆忙忙,更像是走个过场。

  虽说她封了口,但还是有流言蜚语传了出去,更不用说京城的上层圈子,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本来就是王祁做错了事,王旻早就想把人送给郑家教训去,人一死反而松了口气。心里觉得这个侄子太不争气是,甚至没同意其葬入祖坟,只道黎氏孤儿寡母不好扶棺回乡,先就地埋葬。

  郑晖听说了此事更是开怀。

  为王祁的死而伤怀的人只有他养的那些小倌男宠,还有府中与他有染的小厮小僮。

  在把王祁的丧事办完以后,黎氏便大刀阔斧地将府里整顿了一番。将府中那些曾与王祁暧昧不清的男子统统发卖出去。

  她对府中的侍妾倒是更好些,这些侍妾的年纪都不算大,不过二十多岁,年轻貌美,她将这些人的卖身契全都还了回去。若想要再嫁的,她就帮忙出一笔嫁妆,若想留在府里的,也不缺那一口饭吃。王祁剩下的家当不算少,加上她自己的嫁妆,总还能支撑这一大家子,直到她的孩子长大。

  只是王祁一死,兖州刺史的位置就空了出来。

  周朝一共十九个州,尽管大家都卯足了劲往京城钻,妄想得到皇帝的青眼,从此一飞冲天,但就任地方刺史仍然算得上是封疆大吏,这可是实权差事。

  何况兖州与司州相邻,而京畿正好处在司州之内,作为周朝腹地,可比那些偏远的交广、宁益等州好多了,是以竞争这个位置的人不胜枚举。

  叶池还没等到回湖阳,在路上就得知了王祁死去的消息,他心中震惊于郑晖下手竟然这么快,可看到后面却不由张大了嘴巴。

  普通人只知晓并州刺史暴病身亡,京城中门路多一些的世家知晓对方死亡真相,而叶池的手中,却握有他人不清楚的细枝末节。

  比如说自各郡郡守和监察御史走后,是黎氏最先把五石散送去了书房,比如说刺史府中的五石散都是刺史夫人身边的陪嫁为了老爷特地去买的。

  原本服下五石散后,人就容易亢奋,这也是一旦宴会上有服散的环节,到最后肯定会出现少儿不宜画面的原因。

  再一联想王祁的死因,其中的联系便一目了然了。

  叶池“嘶”了一声,感叹道:“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啊。”郑晖刚刚回京城,还没来得及动手,他作为一个小郡守,虽说坑了一把自己的顶头上司,但还没想好该怎么把人收拾一顿,黎氏不声不响,不费一兵一卒就把这事给办了,可比他们的效率高多了。

  他只见过黎氏一面,印象中是个容貌温婉的女子,谁料对方的手段这般利索。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直接给自家丈夫收尸了。

  回到湖阳,顺便带回了考评上等的成绩,与此同时,他又收到了京中来的消息。

  他对王祁这个打他主意的上司实在反感,是以在听闻对方的死讯时只觉得畅快,然而此时他才想到,他的顶头上司死了,那朝廷肯定是要再派来一个兖州刺史的。

  而人选很快就选定了下来新刺史姓陈。

  就是那个与王家有矛盾的陈氏。

  叶池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先心中慨叹一番。犹记得他还未穿来时,当时在公司工作,上属领导是个说话说得花团锦簇、办起事来一件靠谱的都没有的嘴把式,当时同组的人都希望能换个领导,唯有一个犀利的同事嘲讽道:“走个孙悟空又来个猴,真以为新换领导就能好啊?”

  果然,在那个领导调任后,新来的领导还不如上一个。不但是个嘴把式,还特别爱在上司面前夸下海口,转头就把事情全都转嫁到他们身上。

  如今竟和当初的情况有些类似。

  只不过上一个王祁是觊觎他这个人,而这一任的陈霖是看他不顺眼而已。

  接连遇上两人和他过不去的上司,叶池只觉得自己的仕途的确有些不顺。

  然而他更在意的是,这次的调任旨意下的实在太快。兖州刺史是个实权肥差,按理来说,朝廷上很可能会为了这个位子打得不可开交,怎么会这么快就定下来?

  从王祁去世的消息传到京城,到调任圣旨传下,连半个月的时间都没有。王旻难道没给自己的老政敌使绊子?其他几个有实力的世家乐意把这么一块肥肉拱手让给陈家?还有老皇帝什么时候是那么勤政的人了?

  这一切都让他觉得不对劲。

  他思来想去,只觉得在这个节骨眼若是给王建送信,难免有些引人注目,思索片刻,让叶府商队带着刚制好的新糖去往京畿一带,顺便替他往王府送份礼。

  叶池与王建交好早已人尽皆知,是以叶府下人奉主人之名,为王建送上一车冰糖就是十分正常的事了。

  王建高兴地打开那封礼单,却见里面夹了一张信纸,打开一看,上面询问了他兖州刺史一事,语气很郑重。

  他一想到朝堂上的事,不由得叹息一声。在书房中为叶池写了一封信,然后命人把他好不容易收来的一对前朝玉如意拿来,一柄图案为松鹤和瓶子,寓意平安如意,一柄图案为云纹和蝙蝠,寓意为流云百福。

  他特意为这一对玉如意配了个紫檀木的盒子,将这封信放进了夹层中。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穿成暴君的黑月光[穿书]更新,第 67 章 第 67 章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