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摇摇头,不答反问:“可知陈桐是何来历?”
徐长吟心中一动,玩笑道:“姓陈,沔阳人士,莫不与那陈汉帝有关?”
朱棣轻笑:“王妃果是兰心蕙质,本王多不如矣。那陈宅之中,发现了陈友谅称帝时制的器物。另则,有传闻陈友谅曾在北地找到一处矿脉,后因战事无暇开采,其战败身死后那矿脉的所在便也无人知晓,而陈桐适才以一处铁矿的位置换了随我上京的名额。”诸般种种,说陈桐与陈汉帝无关都难。
徐长吟坐直了身子,“铁矿脉?”
朱棣颔首,“此人背后还藏了一股势力,约莫与那陈友谅也有些干系。”
徐长吟神情一肃,“可有妨害?”当日她虽直觉陈桐或与陈汉帝有些干系,但也觉察到对方接近朱棣并无恶意,故而才只是委婉的在朱棣面前提过一嘴,如今想来却是欠了考虑。
“无需担心,在北境掀不起风浪。”朱棣宽抚的拍拍她的手。
徐长吟见他神色淡然,便知他早有防备,于是按下此事,问道:“他将此事告知王爷,就只为一个随行名额?”她眼波流转,“这是投名状,还是探路石?”
“如果他真为陈友谅残孽,那么接近我的目的不外乎复仇或复那所谓的陈汉国,但较之取信我,那铁矿的价值更大,并不值得拿出来作为取信我的筹码,如斯举动,倒似身在曹营心在汉。”朱棣微拢眉心,“巧合的是,他那张脸除却与老五相差仿佛,算算年纪,与小六也差不了几日……”
当年为了羞辱陈友谅,父皇着实宠爱了蓉夫人一段时日,而那时蓉夫人正值盛年,不乏怀孕的可能。而陈桐此人,相貌上承袭了朱家男丁的部分特点,出生时日亦能对上,兼之与陈友谅的牵扯,如无意外,极可能是他的兄弟。
徐长吟挑起眉尖,故作惊诧的问:“所以王爷怀疑陈桐或为蓉夫人之子,并非姓陈,而该是姓朱?”
朱棣似笑非笑的瞅她,“王妃此前不是一再如此暗示本王,怎么这会倒是一脸不可置信了?”
徐长吟嗔他一眼,“皇家血脉,哪容得我胡乱臆测?不过要想证明也不难,寻了父皇合一合血脉,兼之逆推查证他的身世,若两厢无错,自能证明他究竟该姓什么。”
朱棣摸着她的手感叹:“王妃早早就已怀疑他的身分,本王却是一叶障目,多不如矣。”
徐长吟噗嗤一乐,指尖点点他的心口,“您做事讲求证据,纵使怀疑也不会妄下结论,而我却多凭直觉,又恰巧女子的直觉颇准罢了。”
朱棣握住她的手在唇边亲了亲,轻笑道:“那王妃可否再预测一二,他是否清楚自己的身世?”
徐长吟思忖一会,“应是清楚的。”不提那日她的试探,陈桐虽未正面承认,但态度言词间仍能觉察到这点。“但我觉着他似乎并不想认祖归宗。”否则不会至今都未坦白身世,要说是怕朱棣不信,可只要他说了,朱棣必会派人查证。
“如果他真为天家血脉,却又与那陈党残余有系,怕是其中内情颇为复杂。”顶着生父仇敌的姓氏,并能知晓铁矿的所在,必然在陈党残余势力中地位不低。如斯不乏两种可能。戏剧一点,陈党残余明知他的身世,却将他当成陈友谅的后嗣养大,为的是让他与皇上或朱棣等人父子兄弟相残,以报仇雪恨。另一种可能则是,陈党残余并不知他的身世,真将他当作了陈友谅的血脉抚养长大,而他却心知肚明……
如果是后一种可能,那么生恩与养恩,各有恩德却又互为敌对,站在他的立场,他能怎么做?所以当日他才会说出那些话,也才会既不坦白身世,又将铁矿的所在告诉了朱棣。
朱棣声色沉沉,“如果他真为本王兄弟,自不能再让他陷于那等地方。”
徐长吟叹道:“既然此番他想随王爷上京,正好可让父皇见一见他。”有些事,考量得太多,反而会变得越来越复杂,还不如直白些好。
待李泰等人休整一日后,朱棣便带着人准备出发了。
一早,徐长吟带着淮真几个孩子将朱棣送到府门外,直到他骑在马上的身影越来越远,方叹息一声带着孩子回到府中。
“娘,我想父王了,父王什么时候回来啊?”淮真抽抽鼻子,眼泪汪汪的问。
徐长吟敛去怅惘,笑道:“等你绣完十方帕子,你父王就能回来了。”
淮真头回听到绣帕子没垮下脸,反而握紧小拳头,“那我要快点绣完。”
徐长吟摸摸她的头,笑而未语。
朱棣走后未隔几日,戚塞平夫妇终于回了燕王府。夫妻俩这段时日将北平府周遭玩了个遍,十分尽兴。
歇了几日,夫妻俩便来辞行。徐长吟并未过多挽留,毕竟戚塞平还有官职在身,虽只是个闲差,但也不能离开太久,此番能在北平府盘桓数月已是分外难得。
刑子游与任怡得知后,带着刑曦瑶前来相送。在此之前,他们便登门对戚塞平夫妇并妮秀一谢再谢,两对夫妻脾性颇为相投,却是结下了一段善缘情谊,此番自有些不舍。
送走戚塞平夫妻后,徐长吟便关门谢了客。府外的事朱棣已然安排妥当,无需她过问,内务更是一如往常井井有条,也无需她太操心。她带着孩子关门过日子,倒也悠闲。
这日,明诚来禀,“齐公府大夫人说自家庄子上的农户,在山上找到了几株半叶兰,齐大夫人知您爱兰,便使人送了一盆过来。”
徐长吟微蹙了下眉,“东西收下,将花房那盆菊兰送去齐公府,转告齐夫人,野兰开在野外才有生趣,不必再如此。”顿了下,她又吩咐道,“下回再有人送东西来,一应拒了。”
“是。”明诚自是听了出来,娘娘并不想与齐公府多接触。
一旁,吴莲衣眼眸微动,“娘娘不喜齐大夫人?”
徐长吟笑道:“与齐大夫人无关,只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若因着我的几分爱好让旁人兴师动众,却非好事。”朱棣对齐公府的嫌恶不好外传,且她确实不喜此等行径,故此一说。只是想到齐公府,她便对吴莲衣有些歉疚,毕竟之前她还曾想撮合其与齐小公子,如今得知齐威远的为人,自是不可能再将吴莲衣嫁到那等人家去了。
尽管吴莲衣心里觉得徐长吟是假仁假意,但面上仍是一派钦佩之情,“娘娘仁慈,实乃百姓之福。”
徐长吟摆摆手,“今日请你来,是有一事相请。”
吴莲衣一笑,“娘娘但请吩咐。”
徐长吟便道:“我欲在城中增设一间药局,与朝廷所设惠民药局相仿,只这两处药局中医官医侍与接待病者皆为女子。另我在城外寻了两处适宜的山地载种药草,需得招些人栽种侍弄,城中鳏寡孤独但有力者皆可前去应招。”
她会有此想法,还与戚塞平夫妻提起游历时的一二事有关。有那冥顽之辈,宁可让家中女子病死痛死也不让大夫诊治,只为男女授受不清六字,很是造成了一些惨事。且女子之疾确有诸多不便与男大夫说,以致诸多女子染疾也不敢请大夫,最终小病酿大患。
至于开山种药,却是因前两日派罗拂依例去养济院送米粮衣物时,发现里面新增了不少人,才知前些时候平远县辖下几个靠山的村庄因暴雨发生了泥石流,虽因官府抢救及时未酿成大祸,但也有二十几户人家因此家破人亡,只剩下些孤苦伶仃、贫困潦倒不能自养者。县衙上报府衙,因着当地还未设养济院,府衙便派人将那些人接了来安置。
罗拂回来后与她提及,里面有不少十岁啷当的孩子,除了新来的,更多的是原先养济院收养的孤儿已逐渐长大,一时很有些拥挤嘈杂。壹趣妏敩
徐长吟听罢,不免想及待那些孩子长大,再不能住在养济院时,却无一技之长,又该如何生存。而城中也不乏那等未到养济院收容标准的鳏寡之人,既无技傍身又无亲可依,着实活的艰难。而她欲开设女子药局,而药局最需的便是药材,倒不如将这些人招来开山种药,一来让他们有个生活来源,二来也能供应药局所需,余利既能维持药局运转又能帮助更多人,三来也能学个一技之长,便是日后去了别处,也有些倚仗,算得一举数得。www.sxynkj.ċöm
吴莲衣闻言愣了愣,虽习惯性认为徐长吟此举是沽名钓誉,但心底深处仍隐隐有些触动。她眸底闪过一抹复杂之色,面上仍未露分毫,笑道:“娘娘此举大善,若有我帮的着的地方,娘娘尽管吩咐。”
徐长吟笑道:“倒不需你做什么,只是你在外行走多年,眼神利,我想你去替我挑几个人,不拘女童还是寡妇,只要品行好肯上进,便送去女子药局学医。毕竟女医实在是少,还需多培养些才好。”
吴莲衣自无不肯,一口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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