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神色淡然,“二哥说笑了,李彧乃是朝廷命官,是父皇的臣子,如何算得我的心腹?”
朱樉一噎,哼了声,“别怪二哥没提醒你,今儿你最好别出声,”他眼神不善的睨眼周遭的大臣,“这些人可都等着抓你的小辫子。”
朱棣微微一笑,“多谢二哥提醒。”
这时,御史丁廷举也出列道:“陛下,臣也有本要奏。”
龙座上,朱元璋神情莫测,“讲。”
丁廷举凛然道:“臣要告户部侍郎郭桓为掩灭其等贪墨之罪行,指使北平承宣布政使李彧并其党羽谋害户部清吏司主事宋庭,草菅人命乃罪其一,为脱罪而蓄意栽赃燕王殿下乃罪其二,挑动撺掇学子官衙静坐相协乃罪其三,数罪昭昭,实乃不忠不仁不臣,万望陛下明鉴。”
朝上众臣表情又有了变化,有心人更是眼皮一跳,心中暗道不好。
众臣暗觑朱棣,这前脚余敏才将矛头暗指向燕王,后脚丁廷举就直言燕王乃是被诬陷。二人看似针锋相对,实则却隐隐给燕王脱了罪。莫怪燕王半点担忧也无。
再瞧郭桓,倒也是一派处惊不变,只是与他同被弹劾的那几人莫不额冒虚汗,脸色难看,众人看在眼里,心中不免有了几分猜测。
不管燕王究竟有否被冤,郭桓一党今日怕是讨不到好了。
毕竟,以余敏和丁廷举的性子,那是不咬死人也必会咬下一大块带血的肉。
朱元璋视线在一众朝臣脸上划过,最后落在郭桓身上,“郭卿可有话说?”
郭桓神情镇定,出列道:“臣知二位大人与宋大人关系莫逆,而臣此前与宋大人嫌隙颇深,因故怀疑臣也在情理之中,然臣并未做过二位大人所奏之事,请陛下明查。”
丁廷举睨眼郭桓,冷笑一声:“郭大人此言是指我等询私废公,蓄意栽赃?”
余敏亦淡声道:“陛下面前,郭大人无需含沙射影,本官若无证据,岂敢与你面薄朝堂?”
朱元璋看向余敏,“是何证据?”www.sxynkj.ċöm
余敏道:“乃是宋大人的遗信。”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躬身双手呈上。
郭桓眼神一闪,目视安海上前接过信呈给了皇上。
朱元璋看罢信,神情莫测,将信递给一边的朱标,“太子看看吧。”
朱标恭敬的接过,看完后,眉头微皱,“父皇,这……”
朱元璋摆了下手,示意朱标暂且不要出声,他闲适的靠后倚在龙椅上,睇着郭桓淡淡道:“郭爱卿,宋卿在遗信中直言追杀他之人乃是你所派,并称当日宋府书房遭焚亦为你所为,只为烧毁对他不利的罪证,你有何话说?”
郭桓冷静道:“臣惶恐,臣并不知宋大人何以如此说,但臣以项上乌纱为保,断未行此不法之事。”他睇眼余敏和丁廷举,“况且,臣听闻杀害宋大人的凶手极是凶残,宋大人乃是被虐杀而死,何来时机留下遗信?若是宋大人提前得知会遭刺杀,何以未寻求当地官衙保护,反只留下一封遗信?”
众臣神情有些微妙,都是人精,自是听出了郭桓的意有所指。
朱樉回头似笑非笑的对朱棣道:“老四,这厮还想着拖你下水啊。”郭桓言外之意,宋庭不寻求官衙保护便是不信官衙,不信官衙自就是不信燕王,不信燕王,不就正说明怀疑燕王会害他吗?
虽说有些牵强,但也不无道理。
朱棣撩起眼,淡然道:“父皇自有明断。”
这时,有官员出列道:“陛下,微臣以为此信来历颇为可疑,不应只凭所谓的遗信便断定谋害宋大人的就是郭大人。而众所周知,宋大人与郭大人之间曾有所龃龉,那真凶不无可能正是利用此点,才将凶嫌的嫌疑嫁祸到郭大人身上。”
“臣附议。”
“臣也附议。”
一时,数位大臣都出列表明态度。
朱元璋俯视众人,“这么说,你们都觉得这信是伪造的?”
那最先说话的官员迟疑了下,又道:“毕竟北平府离京城数千里之遥,且距宋大人遇害也已近月余,中间要做些手脚并不难。”他觑眼朱棣,“依微臣之见,宋大人遇害一案理应详细问询燕王殿下,毕竟,宋大人遇害之处留下的血字,已证实为宋大人亲手血书……”
“正是。燕王殿下理当对此事有所解释。”
“还有北平府官粮一事,还请燕王殿下据实以告。”
又有不少大臣义正言辞的出了声。
一时间,倒是无人再注意郭桓,纷纷围攻起朱棣来。
礼部尚书赵瑁无声一笑,抬头看向上首的朱标,却见他眉头紧锁,似有不悦,不由顿了顿,旋即暗叹一声,太子待这些弟弟还是太过宽厚了啊。
而被众人围攻的朱棣依然面色无异,看不出情绪。
朱元璋一言不发的盯着嘈闹的众人,隔了半晌,才抬手打断众人,望着赵瑁,“赵爱卿以为如何?”
赵瑁出列,躬身道:“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若是证明燕王殿下与贪墨官粮并谋害钦差之事有关,理当严惩,方能肃我大明国体,正我律法昌明。”
“臣附议。”
“臣附议。”
“……”
朱元璋看着站出大半的朝臣,蓦地笑了,缓缓道:“如若朕要是说,那死在荒郊的并非宋爱卿,众位卿家认为这信能否作为证据?能否证明燕王是为含冤受过?”
此话一出,饶是镇定如郭桓也变了脸色。
赵瑁飞快看眼朱标,却见朱标垂着眼,神色难辨,心中不禁咯噔了下。
那最先说话的官员冷汗都下来了,“这、这……难道宋大人还活着?”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抹遗憾,“宋爱卿被人所救,奈何伤势太重,终是伤重而逝。”
郭桓听罢,几乎跳出胸口的心脏终于稍稍落下了几分,但很快心底的不安又越来越浓了起来。
如果皇上所言无虚,那事情就大不妙了。
当初他虽防着宋庭另藏一手,特地派人监视了宋府,也因此查到宋庭派人将罪证藏到了北平府,却根本未想过宋庭极有可能未死,还留下了一封催命的遗信。
他几不可察的看了眼朱棣,那燕王是否知道是谁嫁祸给他?
他闭了闭眼。燕王怎么可能不知?
莫怪宋庭之事爆发后,燕王一直未置声,任由外界流言纷纷,原来他早知宋庭未死,更甚至救下宋庭的就是燕王。
宋庭知道是谁要杀他,如果他当时果真未死,获救后岂会不将此事告诉燕王?而李彧他们从始至终都不知道,显然燕王已对他们起了防备,更甚至燕王知道了他们勾连之事,却任由他们自以为算无遗策的将人算计其中却不自知,看着他们得意洋洋的上窜下跳……
越想,郭桓的心就沉得越厉害。
而且,相较计划败露的不安,他更惶恐的是,皇上究竟知道了多少?
赵瑁平复下心绪,恭声道:“如果证实此信并未做伪,确为宋大人手书,那宋大人遇害一事应是与燕王殿下无关。”他顿了下,看向余敏,“只是不知宋大人的遗信何以会在余大人手中?”
朱棣淡声道:“信是本王交给余大人。”
赵瑁顿了下,看向朱棣:“这么说,宋大人最后见到的人是王爷?那留在遇害现场的那具尸体又是何人?难道是王爷刻意伪造了现场?不知王爷为何要这么做?”
朱棣不紧不慢的道:“当日宋大人遇刺,重伤假死,凶手以为他已死去,用其血留下血字后离去。宋大人余后清醒过来,将自己的衣裳信物换到随行护卫的尸身上,乱其面貌,逃离了凶案之地,后被一书生所救,那书生到本王府上求见,本王才知宋大人未死,只是宋大人伤及内腑,未过几日,终是伤重而亡。宋大人临终前将遗信交给本王,请托本王交给余大人。赵大人还有何疑问?”
赵瑁感慨了句,“幸而那凶手未折回检查,否则定然会发现少了一具尸体。”说是感慨,他心中却是深恨郭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郭桓亦是心中暗恨不已,如果当时李彧他们仔细一点,会发现不了尸体少了一具?如若发现及时,何以会让燕王见到宋庭,还留下这封害人的遗信来?
这时,刑部尚书王惠迪出列,一脸为难的道:“王爷既是当事人,怕是经您之手的证物不能作为佐证了。”
朱棣神色不动,“王大人所言及是,故而本王将信交给了余大人,以余大人之能,判断遗信有否伪造不难,若是无假,何以不能作为佐证?还是王大人觉得二位老大人会包庇本王,有意偏袒?”
王惠迪嘴角抽了下,他今日要是敢说余丁二人徇私,明天怕是八辈祖宗都要被刨出来弹劾。他讪讪的道了句“王爷说笑了”,便退回了原位。
朱元璋深深看了眼王惠迪和赵瑁,手指点了点龙案上的信,“这信朕会交给刑部并大理寺,比对宋爱卿生前的手书与印章以辩明真伪。”
他垂眼盯着郭桓,“至于信中所言,郭大人你派人刺杀宋爱卿并火烧宋府之事,究竟是否属实,朕也会让人好好详查。现在该来说说,余爱卿奏告你勾连李彧等人私吞赋税、收刮民脂民膏以中饱私囊一事。朕记得宋爱卿生前也就此事上疏弹劾过你,一个这么说,两个还这么说,你觉得朕该不该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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