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局面尚未打开,黎至清也有些着急。不过直接挖下去,黎至清有些犹豫,京畿不比别处,一个弄不好,怕会惹出比天石丢失更大的事。
容成业见黎至清踌躇,劝道:“黎兄,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京畿地下水道丰富,遍布暗河,一旦水道被毁,水漫京畿,你我都担不起这干系。不过,咱们循着痕迹慢些挖,就未必能挖到水道。”
“早些年还能冒险一试,可去年雨水充沛,连西北都差点决堤,咱们不能拿着近百万京畿百姓的性命冒险。”黎至清说完,咬了咬牙,又对着苏淮吩咐道:
“从前郁相在时,曾经亲自带人勘测地下水道,寻得许多暗河,绘制成京畿水道图,若黎某没记错,该图应该存在禁军巡城司。子澈,你派个兄弟去寻一下。”
此话一出,苏淮和容成业都是一愣,郁弘毅离京那年,他们都还是不谙世事的年纪,对此事闻所未闻。不过,北境之事在先,信赖黎至清的判断已经成了习惯,苏淮当即领命而去。
苏淮前脚刚走,黎至清又对身边的银粟道:“银粟,你一起去。”
银粟略显迟疑,担忧道:“先生,这样你身边就没人了,这馆驿内可都是胡旗人。”
黎至清何尝不知这道理,但苏淮的朱雀营隶属殿前司,穆谦这会儿不在城内,若没有穆谦身边的人出面,黎至清怕巡城司不会给苏淮的人面子,笑着安抚银粟道:
“无碍,不是还有禁军的兄弟们在,没事的。你快去快回,馆驿内的情况耽误不得。”
银粟拗不过黎至清,只得追了出去。
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容成业只得安排人,先把巴尔斯房间的地板起了,循着先前的痕迹,缓着劲挖着。等有了图纸,能避开暗河了,他们才好放开手脚。
容成业从小到大哪儿遇到过这么憋屈的事,对绑成粽子的巴尔斯越看越不顺眼,上去就是一脚,恨恨道:
“若非时间不够,把他送到大理寺去,有个一两日,该吐的就都吐出来了。”
馆驿内的动静惊动了苏迪亚,匆匆赶来时还带来了秦王。苏迪亚面上丝毫不见心虚,仍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笑靥盈盈地瞧着众人,等瞧见巴尔斯,睁大了水眸盯着容成业和黎至清,委屈道:
“你们这是做什么,巴尔斯做错了什么,让你们这么对他。”
容成业世家出身,惯会打官腔,面对楚楚动人的苏迪亚,丝毫不见惜花之心,不咸不淡道:
“公主莫急,天石之事我等已经有了头绪,请巴尔斯大人配合一下罢了。”
苏迪亚仿佛受了莫大委屈一般,泫然欲泣,“你们有证据吗?怎么能随意冤枉人呢!”
说完,立马拽了拽穆诣的袖子,然后用一双深情又无助的大眼睛瞅着他。
穆诣早被苏迪亚的温柔乡迷昏了头脑,加之穆谦主理使臣接待,他心中早就憋了一肚火,巴不得把事情闹大,立马道:
“这都第三日了,容少卿和黎左司谏找到东西没有?若还没有的话,你们就都别干了,现在就跟本王去枢密院问话!”
容成业丝毫不怯场,直接回怼,“说好三日,秦王殿下未免太心急了些!我和黎兄是前日上午到的,三日之期乃明日上午。”
穆诣素来沽名钓誉,不肯落人口实,“好,那本王就再等一夜,若是还找不到,那就别怪本王不给你留体面了!”
穆诣说完,拉着苏迪亚要走,被苏迪亚拦住,指着巴尔斯哀切道:
“殿下,我们的勇士,他怎么能受这样的侮辱呢!”
“容成业,放人!”穆诣当即下令,“你有证据证明这位使臣与天石失窃之事有关吗?要是没有,就立马放人!”
容成业一时顿住,天石失窃与巴尔斯有关,全凭他与黎至清的判断,找不到天石,灰土、华服这些都算不得最直接的证据。容成业刚想再跟穆诣争执两句,却见黎至清朝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稍安勿躁。容成业一下子反应过来,就算现在手中扣着巴尔斯,碍着他使臣的身份,他们也无法采取一些极端的手段逼供,只得让穆诣和苏迪亚把人带走了。
这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没有银粟念叨着,黎至清也不好丢下容成业去休息,只得陪他干等着。
容成业显然被穆诣气得不轻,到了亥时还是一副臭脸,黎至清忍不住腹诽,这厮倒是跟穆谦有点像,一样的冲动,遇到生气的事一样喜欢摆臭脸,不过穆谦现在成熟稳重多了!
容成业和黎至清不睡,杨宜年只能陪着,见容成业晚饭基本没吃什么,殷勤地准备好了宵夜茶点,生怕这位容小爷突然饿了。奈何没人有胃口,都在急切等待着图纸的到来。
终于,子时一刻,苏淮闯了进来,“先生,去找图纸的兄弟回来了,图纸的确是有,但在巡城司衙门内没找到,他们猜测可能在城郊的案卷库,银粟已经连夜赶去了。”
容成业一听这话,脸更黑了,“巡城司那案卷库太偏了,这会子去,一来一回怕是天都亮了。”壹趣妏敩
黎至清听了也不免忧心起来,难道就只能漫无目的地去挖了?
“看来这是要逼我出绝招了!”容成业腾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颇有气势得在前襟掏了掏,没想到空空如也,瞬间尴尬起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问黎至清,“黎兄,你带钱了吗?”
黎至清虽不明所以,还是配合地掏出了身上的钱袋递了过去,容成业接过来扒拉了一番,只找到一个铜板,剩下的都是碎银子,只得撇撇嘴,留下铜板把钱袋子推了回去。sxynkj.ċöm
杨宜年极为乖觉,赶紧把自己的钱袋也递了过去,由着容成业挑,最终两个钱袋凑齐了三个铜板。
容成业拿了这三个铜板走到院中,寻了个方位,撩袍跪地,将三枚铜板一次排在身前,手上掐起子午诀,颇为虔诚地拜了三拜,这才又拿了铜板回到屋内。
容成业立在桌案前,将三枚铜板抛了六次,然后在纸上记录下对应的阴阳爻,画完后搁笔,蹙着眉头瞧着纸上的卦象。
杨宜年早听闻容成业有一门占卜的绝技,奇准无比,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见他眉头紧锁,杨宜年也跟着惴惴不安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容少,怎么样?这卦象怎么说?咱们能交差么?”
容成业解释道:“此乃天风姤卦,寻物时,需急寻,方可得,主失物被压!黎兄,咱们之前推断的没错,天石肯定被埋在哪里了,咱们得赶紧找到,迟则生变!”
黎至清没想到容成业还会卜卦,这才明白初来馆驿那日,为什么容成业能够信誓旦旦的说出可找到天石的话,原来是有后招啊!
“容兄,可能占出天石被压于何处?”
容成业似是下定决心一般,点了点头,“我试试。”
容成业将三枚铜钱收回掌心,双手合掌平放于丹田,闭目祝祷半晌后,再次起卦,这次不待杨宜年询问,容成业主动指着案上新卦示意众人。
“此卦名为山水蒙,从象上来看,上山下水,结合前卦,天石被压于上山下水之处。”
容成业思索卦象之际,黎至清脑中快速闪过馆驿的画面,突然眼前一亮,“是前院的水池和假山!”
“没错!”容成业也想到了此处,一瞬间想明白了胡旗人的险恶用心,“这群孙子算计得也太好了,等拐过年来,天气回暖,池水融冰,他们无需再挖地道,便可将天石打捞出来,全须全尾的带回去!”
容成业当即下令凿冰取石!
这一夜,馆驿灯火通明,大理寺和禁军的兄弟受够了胡旗使团的气,有了容成业的卦作指引,一个个干劲十足,恨不得当即就把水池翻过来!
有了盼头,等着的功夫,容成业脸上终于有了笑脸,也觉出饿了,让杨宜年重新热了点心,拉着黎至清一起吃。黎至清见他变脸如此之快,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这容成业办案时再表现得成熟稳重,内里也就是个小孩子!
刀劈斧砍的背景音中突然传来了一句兴奋的人声,“诶!你们看,那是不是老鹰的头!”
接着是一句附和之声,“对对,是老鹰!”
“找到了!我们终于找到了!”
“快挖!”
“快去禀报少卿!”
“快去跟先生说!”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顿时充斥着馆驿!
黎至清与容成业相视一笑,终于找到了,此事算是解决了!
杨宜年见容成业有了笑脸,这才敢插科打诨地陪着说话,“容少的卦果然奇准无比,今日真是让下官大开眼界!”
容成业是真饿了,一块点心就着热茶,三两口就没了,也顾不上搭理杨宜年,随口应付道:“哪里哪里。”
杨宜年不死心,又道:“既然容少的卦这么厉害,怎么之前不先卜一卦,非要委屈到现在?”
容成业一口点心噎在了嗓子眼,咳了好几声,又灌了一杯茶才缓过劲来,他的脸瞬间垮了,再没了白日的威风凛凛,也顾不上端着自称,惆怅道:
“那是因为,每次卜完卦,我必要倒霉,卦象越准越倒霉!这次怕是要倒个大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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