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飘峰第一次正式的祖师堂议事，得益于当代大师兄陈柒付出的惨痛代价。悬挂于正中白玉壁上的模糊挂像前，掌门符华冷起脸坐着，剑眉星目，不怒自威。
下首几把椅子都空着，四个弟子齐排排站着，一贯闹腾的小师妹也乖巧了很多，因为排行最末，她与大师兄的距离就远了些，但到底也看出师傅爹的严肃，她也不敢触那个霉头，手指捻着衣角，压下了冲到大师兄身边的念头。
陈柒面色还有些许煞白，不管怎么说，一颗金丹炸裂，即使只是假丹模样，后遗症都小不了。
二师兄，三师兄更是如坠冰窟，不仅要面对上方师傅的威压，还掠不过小师妹的夺目余光。
符华做事一向干净利落，见人齐了，也不再拐弯抹角，说到：“即日起，飘飘峰改名青芝峰，陈柒逐出师门，云倦、青梨，灵汐三人不至金丹不可离开宗门半步。”
符华此举，无异于宣布飘飘峰即刻封山。
视线都落在陈柒身上，师弟师妹或有话说，却都发现自己无法开口，皆是被符华施了威压，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兄拜别。
稍后，倒又听符华补了一句：“下山前将菜园子打整出来，该收的收，该种的种，该施肥的施肥。”
陈柒应了一声。符华并挥手将他打发了去。
灵汐小师妹刚能说话，就很不给面子的质问起来，“你凭什么赶师兄下山，我这就给娘亲写信……”
云倦，青梨见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www.sxynkj.ċöm
符华没有搭理气得暴跳的灵汐，看向两位弟子，声线缓和，“好生修行，去吧。”
待二人离去后，符华才取出一封信，“你娘的意思。”
灵汐噙着泪水，“你骗我，我不信。”
符华不再多说，留下信后，折身走进了那面玉壁，挂像多了几分神韵。
灵汐走过去取了信，不久后满脸难以置信，泫然泣道：“这怎么可以，娘亲，你骗人。”
少女的声音渐渐归于安静，就在这一刻，她甚至都忘了要追出去，再见一见那位大师兄，待她起身后，像是变了一个人。
云倦、青梨出了祖师堂后，追上了大师兄，各往一侧贴了上去，接过了师兄手里的东西，放慢了半步，始终垂着头。
陈柒走了几步故意停了下来，搭上两人的肩膀，打趣道：“这还没下山呢，就不认我这个师兄了？”
两人抬起头，已经红了眼眶。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大师兄领上山的，最初的修行路也是大师兄偷摸着传下来的，虽然在师傅那里得了个“稀烂”的评价。
“师兄，为什么这一次你就答应了师傅呢？”
“兴许是再一再二不再三吧。”
青梨刚想说这已经不止再三了，立时就被云倦瞪了回去。
陈柒放开两人，笑道：“师傅跟我说了，我这个名字跟飘飘峰不搭。云倦，青梨，灵汐，加上师傅，可不就显得我很平常了嘛。”
“这……”两人默然，这是什么道理。
师兄净爱说些胡话。
“我下山后你们要好好修行，听师傅话。小师妹性子倔，平常多让着些。”
“师兄。”
“师兄还会回来么？”
“等你们两个谁当上掌门了，我就回来，当个吉祥物。”
说话间，已经到了目的地，两人并在菜园子外停了下来。
陈柒回过身，脸上堆着笑，“就算你们不给我工具，这点活儿我也是可以做的，耽搁不了多久，顶多下山的时候，月黑风高了……”
陈柒走了回来，拿了工具，侍弄起园子里的活计来，不忘提点两人。飘飘峰经济能力薄弱，与山下的来往还是比较平凡的，对于山上一应采买，也都详细交代了一遍，诸如黄纸朱砂这样的小事，也都不忘赘述了好些遍。实则是平日里下山与人做法事，家伙事若是品秩低劣了，一来容易被人看轻，二来也会少好些收入。
云端，薄纱掩面的女子看着下方一幕，斜了身边的符华一眼，“可惜了。”
符华冷哼一声，“即使已经成了这样，你们还是不打算放过他？”
“我们何曾为难过他？别忘了当初带他上山的是你。”
符华偏过头去。
女子声线一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符华直接打断，讽刺道：“你一个修道的，什么时候读起圣贤书来了？”
“懒得理你，我去看灵汐。”
罢了身影模糊，消散不见。
符华独立云端，愁容满面。
是吖，当初是他带上山的人啊。
……
陈柒忙完事情，自去了早前搭好的棚屋里，认真梳洗，出来后已经换上一身素色长衫，再朝祖师堂方向行了礼，转过身正式同两位师弟告别。
此去今年，许是永别了。
于是无声胜有声。
符华也从云端离去，出现在祖师堂那副挂像跟前，恨恨道：“这次你又死哪去了？”
挂像模糊，隐有笑容，极尽讽刺。
符华手腕翻转，指间一簇剑光急射而去，挂像瞬间被火焰吞噬，烧灼半晌，挂像依旧，反而“干净”了许多。
符华气急，折身而去，出现在下山道上，与毫不知情的陈柒同行至山脚，一如当年引他登山。
“记住，我背修士，只为纯粹二字。”
犹记得当年的少年，行至半山，气喘吁吁的问了师傅一句，“师傅，我们修行为了什么呀。”
当年尚且不那么阴郁的师傅没有明确给出答案，只是指了指不见头的石阶，笑到：“等你登至峰顶，自有答案。”
眼下这句冷不丁冒出来的话，倒像是给了以前的少年一个答案。只是已经不再是少年的陈柒，大抵没有听到这句话，因为原本应该在心湖炸响的这句话，被某人以某种手段隔绝了，并是符华，大抵一时见知障了。
薄纱掩面的女子站在最高处，双眼冰冷的注视着山道上的一幕。
陈柒在走下最后一个台阶时，回身重重拜了下去，符华就在眼前，却没有受他之拜，只是站在石阶一侧，顺着陈柒拜别的方向，目色坚定的看了过去。
那里是北垣，有一段古老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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