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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离屏息。
盲女端着木盆一步一顿地下山,从一人一鬼身边一擦而过。
容离皱起眉头,回头端详起她的背影,饶是这路走得再熟,也不该走得这么顺畅,尤其昨夜下过雨,好一些折断的木枝落在山道上,看不见便容易被绊倒。
可这盲女轻易就从断枝上跨过,好似看得见地上何处落了树枝一般。
明明那双眼甚是无神,灰白黯淡。
她见过的人鬼中,前一个这么奇怪的,还是鬼市里那卖皮的剥皮鬼,因反着套了一张皮,故而看似是瞎的,实则事在用“后脑勺”的眼来看物,这盲女难不成也是如此?
容离望向她的后脑,企图从她浓黑的发中找出一双眼睛来,可这头发又密又黑,哪找得到什么眼睛。她松开华夙的衣袂,慢吞吞跟上了盲女的脚步。
踩过地上的落叶断枝时,脚步声很是分明。
盲女陡然回头,“谁?”
容离早料到会被她察觉,不紧不慢答:“夫人,是我。”
盲女侧过身,朝声音的来处看,陡然顿住了,那双灰白的眼分明是迎向了华夙。
华夙淡声:“你说她究竟看不看得见。”
容离摇头,对那盲女道:“夫人说得当真准,昨夜果真下雨了,现如今雨停了,那虎皮还能不能……”
盲女摇头:“今儿雨虽停了,可我家夫君昨夜感了风寒,怕是没法捕虎。”
“她在撒谎。”华夙一语道破。
这盲女目光呆滞,说话时嗓音无半点起伏,平静得叫人听不出她是在撒谎。
容离讷讷:“风寒?这打猎的,应当身强体壮,体壮之人要么不病,要么病来如山倒,可得好好养着才是。”
盲女颔首:“姑娘还是回吧,昨夜听闻村子里又出了事,不知姑娘可有听闻。”
华夙冷声:“你尽管答她就是,我看看她到底在故弄什么玄虚。”
容离索性道:“听说了一些,说是一户人家的媳妇活活将自己给……”
她一顿,好似因心觉不适而难以启齿。www.sxynkj.ċöm
她做起戏来,要比戏班子还真情实感,活脱脱就是戏中人。
盲女轻叹了一声:“这村里怪事多得很,否则我和陈郎也不必住到山上,省得被祸及。”
这和那老妇所说大不相同,若如老妇所言,这盲女应当是听不得同族的人对那屠夫有非议,这才将其怂恿上山的才是。
容离索性就着她的话问:“难不成这样的事常有发生?”
盲女颔首,垂眼“看”向手里的木盆,“下山再说,我又有衣裳该洗了,但我说着话便会忘记步数,这是走到哪了,快到河边了么。”
容离颔首:“还差个百步远,我扶夫人下山。”
她挽上盲女的手臂,其袖管里的手臂细到好像只有一根骨头,除此之外,好似没有什么异样了。
华夙皱起眉,目光斜到别处,轻哼了一声,“扶她作甚,你这好心也不见放点儿在我身上。”
容离心道,放你那的好心还少么。
华夙一脸的不情愿,却还是跟着下了山。
山上路滑,湿泥还有点沾鞋,盲女走得极慢,忽地问:“那日与你一起的人呢。”
容离随口道:“她先回镇上了,我本还想来夫人你这碰碰运气,不想雨后还是难以猎虎。”
盲女摇头:“咱们是给不了虎皮了,姑娘你那同僚不仗义,走了竟不带你。”
“同僚”在边上冷冷一嗤。
容离笑了一下,“她好。”
“怕是只有你觉得她好,她何时走的?”盲女轻声道。
闻声,华夙笑得格外浅淡,不含半分嘲弄,好似在偷着乐。
容离答道:“昨夜雨前,她恰好出了镇,但不知她路上有未被雨水淋着。”
百步走一走就到了,下过雨后,河水有点浑,不大适合用来洗衣服。
可容离想知道,这盲女是真看不见还是假看不见。她不知浇灵墨是男是女,但总觉得那妖与盲女有些牵连。
水声汩汩响着,盲女知道自己已至河边,蹲身把木盆放在了脚边。她摸索着将屠夫的衣裳拿了出来,泡进泥黄的河水里,开始搓洗。
这衣裳,好似越搓越脏。
容离站在边上,轻声道:“姑娘还未说,这村子究竟是怎么了。”
盲女边搓着衣裳,边说:“隔三差五的便有人自戕,说是闹鬼,实际上是不是鬼也不知,不过那些死了的多半都做过恶事,也算是死得应当。”
容离斟酌了一阵,“今儿听见众人惊呼,我便看了一眼,未敢往屋里看,走过时听村民说,先前死的人里还有小孩儿,难不成孩童也做过恶事。”
盲女那双灰白的眼眨也不眨,“小孩儿也会作恶,我见过许多,他们不但不知错,还当玩乐。”
容离皱起眉,“若当真是鬼怪作为,为什么不请道士来做法?”
华夙知晓这狐狸是在套话,可忍不住戏谑:“你见过的道士也不少,坑蒙拐骗的又不是未见过,那些道士许是来这村里见识一番,就被吓破胆子跑了。”
盲女搓衣的手一顿,“道士……请道士有什么用,道士还能比拜神厉害了么,就连庙里的神仙都保不住咱们,道士又能有什么用。”
容离道:“听起来,这鬼还挺厉害。”
盲女点头:“降不住的,与其逮住那鬼,还不如多积德行善,做些好事。”
她又搓了几下,忽然停了下来,手伸进水里搅了搅,“这水里怎这么多的沙子。”
容离这才道:“昨夜下过雨,河水很浑,把沿岸和山上的泥沙给卷过来了。”
盲女干脆将衣裳拧干,“不洗了,山上缸里还存了一些水,回洗罢。”
那屠夫看着也不像是会干活的,缸里的水是谁存的?这盲女还能挑水上山不成。
盲女道:“姑娘回城里吧,这村子不宜久留。”
容离却道:“我只能改日再走了,与我一道的同僚把马车驾走了,急着办些事,明儿再来接上我。我本想在村民家里借住两日,不想敲门无人理会,昨夜还是在庙里睡的。”
说得极其可怜,好似在庙里歇息当真是痛苦至极,其实昨晚枕膝枕得心里可美了。
她顿了一下,小心翼翼:“不知姑娘这……可方便收留一夜。”
盲女神色不变,颔首道:“村里人这些年是越来越不讲人情了,罢了,你随我来。”
华夙轻轻一啧,“这盲女一定没安好心。”
容离心想,没安好心的明明是硬要借住的她。
上山路上,华夙时不时就瞅容离挽在那盲女胳膊上的手,见容离斜来一眼,便装作不以为意地别开眼。
容离瞧见她这小模样,险些笑了出来,不得不轻咳了一声。
到了山上,盲女把装着脏衣的木盆放在了瓦缸边上,那缸及腰高,顶上盖着个沉甸甸的木板。
“夫人看似与我年纪相仿,我……”容离踟蹰。
“你可唤我一声姐姐。”盲女道。
华夙不乐意:“这姐姐妹妹的就喊起来了?”
容离想笑,却不得不憋着,她往主屋瞧了一眼,不知那屠夫到哪里了,她回头问:“姐夫在屋里歇着?”
盲女颔首:“感了风寒,在屋里躺着呢。”
她朝侧屋一指,“那屋子是空着的,妹妹今夜就歇那儿吧。”
容离颔首:“多谢。”
盲女又道:“只是我眼睛不好,虽隔几日便会收拾收拾,但难免会有遗漏,妹妹且先看看,若是哪儿脏了,跟我说就是。”
容离轻声道:“我在庙里睡了一夜,今夜有个住处理当感激,哪还有嫌弃的道理。”
盲女掀开瓦缸的盖子,摸到了边上的瓜瓢,往里舀了一瓢的水。
容离道:“那我先看看屋子,姐姐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盲女把水倒进木盆,蹲下搓起了衣裳,“你歇歇,昨夜定没睡好。”
她搓得衣裳簌簌作响,头也不抬。
容离朝华夙看了一眼,伸手往她的袖口勾,扯着那一角衣料进了屋。
屋子是干净的,果真是收拾过的样子,只是擦得不够仔细,桌上一些边角还有泥尘。
容离四处看了看,未发现什么异样,也不知那屠夫究竟能干什么,竟连屋子也不帮着收拾,这盲女看上他当真是瞎了眼了。
门被鬼气推上,嘎吱一声合紧。
容离转身,看华夙紧皱着眉头,怎么看都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挽住她的手臂就道:“方才我挽那盲女的时候,你偷偷看我了。”
华夙一声不吭。
容离小声道:“我挽她就那么一阵,给你加倍挽回来成不成。”
“我怎会在意这些小事。”华夙冷着脸。
容离作势要把手抽出来,手背却被按了个紧。
“我与她姐妹相称,是想让她卸下心防,又不是真要同她好。”
华夙瞪了她一眼,把她往窗边推,风卷残云一般,将她的唇吃得又急又生疏。
容离伸手抓华夙的辫子,被压得身一仰,把窗给顶得吱呀一声响,差点就将这窗撑开了。
她不敢发出声音,被欺得眼梢泛红,眼下小痣徒生媚意。
头晕目眩的,好似灵魂都要出窍。
容离推着华夙柔软的胸膛,掌心遮上这鬼的唇,弱声道:“你要悠着些,不要将我的阳气给吸走了。”
华夙银黑二色的发辫被她抓得乱腾腾的,银饰也歪到了一边,脸颊垂着松散下来的发,凛冽中带上了点儿脆弱。壹趣妏敩
容离见华夙抿着唇退开了点儿,心底发笑,追上在她唇角印下一吻。
屋外水声哗啦响着,那盲女还在搓洗衣裳。
容离压低了声音问:“你看出来什么了,这盲女和浇灵墨可有牵连?”
作者有话要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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