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
铁锤一下又一下,很有节奏地捶打铁砧,粗糙地铁板雏形渐渐被打造出来。
铁匠师傅那边太热,另一边是很大的炼炉,几个徒弟或卖力地拉风箱,或添炭火,或往锅炉里丢铁锭,一派热火朝天地景象。
但在公子眼中,这是贱业,如果不是被人拉着,类似这种地方是不会来的,不过看到这些人也基本能猜到点什么,“周兄想为钟将军打造一件趁手的兵刃?长枪还是……刀?据小王所知,这里并非京城最顶尖的铁匠铺,应该打造不出神兵利器。其实就是京城最好的铁匠铺,多半也打不出钟将军想要的武器。”
他其实是在变相地说,钟成那人眼光高的很,尤其在兵刃方面,一般刀枪根本不入他眼,就不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了。
“虽然跟他不熟,但我想王爷说的肯定是对的,既然打不出好兵器,那就换别的好了……王爷,请稍等,在下去去就来。”
周复走去铁匠师傅身边,热情聊了两句,才说要打的东西。铁匠师傅怪怪地看了看他,确认了一下,见他说的肯定,咧了咧嘴不再说什么。
周复交了一部分订金,应该是又说了几句好话,把铁匠师傅哄的开怀大笑,才转身回来。
隔的有点远,那边声音又杂又乱,公子与岑冬他们根本听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等他回来,岑冬都好奇地问,“你让师傅打什么?”
周复嘿嘿一笑,卖个关子,“秘密。”
“无聊。”岑冬就看不惯他这贱贱地样子,翻了个白眼。
公子虽然也好奇,却不好再问,“周兄还想准备些什么?这城小王逛的也算熟了,尽可以带路。”
周复拍拍口袋,“不逛了,囊中羞涩,再说,礼轻人意重,料想钟将军也不嫌礼薄,所以……咱们去哪儿畅饮?”
不要面皮的人很多,公子也见过不少,但贪捡这样小便宜的人,圈子里绝无仅有,虽然不怎么讨喜,但也够新鲜。“聚丰楼如何?”
“公子说哪儿就是哪儿。”周复显得特随和,什么也不挑。
接下来也就没什么好说,随意闲聊着出了铁匠铺,往目的地而去。
岑冬跟在后面,但没有很近,“他怎么跟谁都能聊在一起,还不觉尴尬?”
“腹有诗书气自华。”鱼九娘说完轻轻摇头,“好像不是很贴切,但大概是这个意思,有识有胆,胸有底气,面对王孙时就能不卑不亢地应对。”
“哦。”岑冬点点头,“九姐,你也认识那位公子?”
“你当九姐是聋子?”鱼九娘翻个白眼,“人家自称‘小王’,又是那样的派头,什么身份还用猜?……老五还是老七?”
“是靖王殿下。”岑冬以前所受教育可不许她一样随意地讨论这些。
“原来是老七。”鱼九娘淡淡说了一句,不再多问。
当今圣上子嗣并不算多,七子五女,最小的女儿刚十岁,最大的儿子已经三十有余。
其中嫡长子早夭,皇六子八岁时死于意外,除此之外,还陨了两位公主。
白发人送黑发人,听着很悲伤,但在皇室,似乎又是很正常的事情,远的不说,当今圣上兄弟十多个,活过三十岁的只有三个,现在仍旧在世的,除了皇上自己,就只有一个沉溺于酒色的礼亲王了。
为何会这样,天下有耳朵的都清楚,但没有人会诉之于口,比如现在,她们都清楚这位靖王为何这般平易近人,但她们能怎样?只能看着相同的故事再一次重复,不被卷进去就是万幸。
“他们这样接触,不会影响到宁姐吧?”岑冬拿不准,看着问题不大,但有些路凶险无比,哪怕不去走,挨得近了都有可能碾的粉碎。
鱼九娘嘴角一撇,“我怎么知道。”
“……”岑冬担心更重了,突然停下,“我们要不要先回去?他们男人去喝酒,咱们跟着不好。”
尽管她的理由很正当,但鱼九娘还是笑了,“傻书呆,他们到现在都没谁说要咱们回去的话,你想去报信,多半是没机会的。”sxynkj.ċöm
岑冬小脸一耷,“有这么明显?”
鱼九娘头往旁边一偏,“都在脸上写着呢。”
岑冬郁闷。
说着走着也不觉累,很快到了聚丰楼下,当然也有距离并不是很远的缘故。
也是到了楼下,这位微服私游地七皇子才道,“这里最合小王口味的当属那道‘金玉满堂’,待会儿周兄一定要好好尝尝。”
“公子都说好吃,那味道肯定差不了。”作为一个蹭吃的,自然人家说啥就是啥,这点觉悟周复还是有的。
眼看他们就要往里走,岑冬鼓起勇气上来说,“那个、冬儿可以和九姐先回去吗?”
“都到地方了,塞饱肚子再回去。”周复没允准。
七皇子李胤也说,“岑学士的事情小王也听说了,实在令人唏嘘,父皇的处置……咳,既然遇上,就让小王尽尽心意。”
子不言父过,何况他们这样的家庭,有些话当然更不能说。但当然,他也未必真想说,或者说真有什么歉意可言。
之所以这样点一下,多半还是不想有任何意外发生,聚丰楼虽然不是陇上月那样的所在,但他的身份摆在这儿,那位女巾帼怎么想,谁敢保证?
岑冬可以不管周复说了什么,但一个皇子几乎在明示了,她又能做什么?只能默默跟着进去。
聚丰楼的人大概是认识李胤这位“贵人”的,殷勤招呼,老板娘亲自把他们迎到包厢内,跑前跑后,小丫头一样伺候。
老板娘三十许人,模样娇媚动人,浑身散发着成熟女人特有的诱人风韵,加之嘴巴又甜,能言善道,绝不是岑冬这种小姑娘能比的。
鱼九娘当然也媚,脸上即便有疤,相貌其实也是不输的,但有些韵味,她明显也没有。和老板娘站一起一比,谁是装的,谁是真正那样,一目了然。
周复偷笑,鱼九娘除了狠狠剜他一眼,自然也不会在这时与他算账。
周复也不想往死里得罪她,不然真就死了,于是颇为暧昧地望望靖王爷。
李胤知道他怎么想的,没做解释,只是看看老板娘,然后微笑摇头,两人并没有他想他的那种龌龊关系。
安排好一切,那位老板娘果然自行退去,并没有任何讨人嫌的打算。
酒菜上桌,李胤先举杯,“没有由头,先来一杯,如何?”
“可。”周复举杯,一饮而尽。
李胤也是一口杯干,“周尚书当初在任时,小王曾向其讨教学问,真知灼见,令人佩服,也算有半师之谊,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唉。”
所有的打算,一声叹息。
“家父自取其咎,怨不得人,为臣之道,忠君报国,容不得半点私心杂念。”周复深明大义地样子,岑冬都没眼看。
“但一位能臣干吏就这样损失掉,对朝廷来说还是巨大损失,看看现在的吏部,尽是昏聩无能之辈,哪还有令尊在时地景象。”李胤则一味强调周博的能力,刻意忽略他的品德,毕竟是抄家灭门的大罪,没法去洗白。
“朝堂之事,一介布衣,所知无几,公子所虑,在下属实有心无力。”周复再次举杯,“喝酒。”
李胤陪着他喝了,“周兄家学渊源,怎是寻常白衣可比?不说其它,未及弱冠,就有功名在身的能有几人?周兄自谦可以,但过了就不厚道了。”
周复笑笑,“然家父走后再无寸进也是事实,如今更是一言难尽,万事皆休。”
他入了赘的,才华有没有,仕途总是断了,无论谁想拉拢都得清楚这点,还有,他跟家里那位不合,那天赏桂时他已经表示的很清楚,可惜当晚就让那女人扳回一城,现在外面人会怎么看待两人之间的关系,他还真是不清楚。
李胤当然清楚他到底什么意思,但仍旧深深望他一眼,“事在人为,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周兄也才成家,立业之事,仍有可为,不是么?”
其实说到年纪,肯定是李胤大上几岁,但他口口声声称兄,周复也不好纠正什么,按他诉求来说,这样称呼才正常,坦然受之无妨,但他可劲儿撺掇,就不得不提防一下。
“公子打算提携在下?”m.sxynkj.ċöm
嗯,就是这样问的,最近读兵书所得,最好的防御在于进攻。
面对过于直白的问题,李胤真有些吃不消,闷闷喝了口酒才道,“小王与周兄一见如故,并非没有原因,曾经有故是一方面,另外……你不觉得咱俩的处境有些相同吗?”
哪里相同?
周复嘬着酒不说话。
李胤只得继续往下说,“有让人眼红的身份,却无半点与身份相匹的实惠,周兄自觉不能过问朝中事,仕途已绝,难道小王就能多问多说了?在这事上,甚至不如周兄自由,毕竟小王行差踏错半步,那可是有性命之忧的。”
他这话相当坦诚了,在原国皇子身份固然尊贵,谁也不敢招惹,不然分分钟掉脑袋,但要说议论政事,甚至参与其中,他们是没那个权力的,敢妄想,就是要造反,到时候只有君臣,没有父子了。
话说到这份上,周复也不能不有所表示,把酒杯举起来,“为同病相怜干杯。”
喝这么多酒,第一次找到了干杯的理由。
看看旁边两个默默吃菜,只支楞耳朵,不插一眼的两个姑娘,李胤突然想通了什么,一扫阴霾,与他碰杯,“干杯。”
两只杯子都空了,周复帮忙倒酒,李胤却在回忆,“记得上次见面还是八年前,小王去陈师那儿讨教学问,正好你也在,那时还是个小小少年,认真磨墨的样子笨中有细,被先生数落也不还嘴……对了,敬祺先生可还好?”
突然而来的问题,周复诧异看他,两人的目光对在一处,喀地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扣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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