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绿阶,大街小巷,酒肆饮宴,茶楼飘香,雨后的山阳,清新湿润,沁人心脾。
街边摆满小摊,地还是湿的,菜啊果啊不好拿出来,都还在筐子里,但这挡不住人们卖货的心情,都卖力地吆喝着。
卖布卖香粉的都撑着挡棚,防雨也防顺着屋檐不时滴下来的水,偶尔抬头看一眼,不管情况如何,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只要有希望,就没必要愁眉苦脸。
街边,两个外地来的客人悠然闲逛。山阳多是外地来的客人,纵然这两人穿戴不差,在其中也不显眼,并没谁刻意关注他们。当然,如果停下来问价,不管有没有买的意思,都会热情招呼。
“定安,看这个。”年龄稍长的中年男人,随手从摊子上拿起一串银铃,七八个水珠状的银铃铛,串在一根做工精巧的银链上,轻轻一动,清脆悦耳,“送给心上人可合适?”
年轻男子微笑,“鸿渐叔,听说您年前才买两个妾,这么快又另结新欢了?”
“你啊,少跟我这儿装傻。”中年男子把银链递回去,“老板,包起来。”
价格都没问,已经决定要了,可是少有的豪客,老板赶紧拿个好点的木盒,“客官,还要不要买点别的?如果摊上东西您看不上眼,后面店里有更好的,南边的西边的东边的都有。”
“先买这个,看的中意,明天再来。”中年男子接过木盒,丢块碎银过去,只多不少,“走,咱们再去那边看看。”
“客官常来。”虽然没做成第二笔生意,老板依旧欢喜相送,那块碎银自然在咬过之后就揣进怀里。
“没想到您是来做散财童子的。”走远了,青年才笑着打趣。
“偶尔像这样花钱,感觉挺不错的,若还在京里,哪会有这样的机会。”说着,中年男子把木盒塞青年怀里,“看式样该是南疆那边过来的,不值钱,胜在别致,拿去哄小姑娘正好。”
拍拍胸口被强塞的木盒,青年男子一笑,“男儿汉大丈夫,还没扬名天下,谈什么儿女情长,浪费工夫。”
“又拿这话填兑叔。”中年男子呵呵一笑,“成家立业,成家总在立业前面。想要走的更远,就得家宅宁靖。不经女人锤炼,就不是真正的男人。不……”
“叔,打住!”青年男子实在听不下去,“您有话就直说,甭讲这么多道理。侄儿是军人,素来喜欢简单干脆。”
“三公主五公主你喜欢哪个?”如他所愿,中年男子单刀直入。“这次去越国帮五皇子下聘,最迟明年,便会大婚。之后,六皇子的婚配对象要好好挑挑,估计会拖个三四年。中间这段时间,自然是给两位公主择婿,毕竟年岁都到了,不是谁想拖就能拖的。”
青年男子笑笑,认真问,“叔,这些跟小侄有关系?”
“那谁跟你有关系?关家那个病秧子?”中年男子也很认真地反问。
“为何非要把宁妹拉进来,我们又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青年男子叹气,“叔,跟你说实话,现在除了手中长枪,我什么人都不想。”
“你想也好,不想也好,最迟明年,赐婚的旨意一准下来,你有抗旨的能耐么?”中年男子往北方望一眼,“既然不能改变什么,不如主动点,三公主和五公主,无论脾气秉性,还是身后的根蔓,都还是有区别的。”
“鸿渐叔更属意谁?”青年男子把问题丢回去。
“当然是五公主。”中年男子以为他被说动,把腹案抖出来,“虽说三公主的母亲玉妃娘娘宠冠六宫,但根基终究太薄了,五公主就不一样,张阁老虽然已不问政事,可子侄中两位封疆大吏,势力在地方上盘根错节,是能帮钟家更进一步的。”
“再进一步?篡位么?”青年男子随口一问,仿佛话题多微不足道,跟大逆不道毫不沾边一样。
中年男子却变了脸色,笑意瞬冻,铁青一片,“以后再让我听到类似的话,别怪叔叔无情。”
青年男子嘿嘿一笑,浑不在意,“鸿渐叔,麻烦您这次回去,跟我家里人说声,如果要求亲,就选那位恪靖公主,理由嘛……就说小侄一见倾心,真心喜欢上了……虽然很扯淡,也不是真的,但皇上一定喜欢。”
中年男子眉头蹙起,“定安,你什么意思?”
“没意思,娶妻嘛,总得挑个自己喜欢的,对不对?”青年男子仰头,打个呵欠,“如果相看两厌,还怎么过日子。”
你明明就不喜欢。
中年男子瞥他一眼,“别赌气。”
“您让我选,我选了,再多就不管了。”青年舒展一下胳膊,“到嵌南关我就回营,赐婚的旨意何时来,我何时再回京……军纪森严,你们当可安心。还有,天南地北,你们不想我见的人,一个也见不着……还需要我说什么?”
中年男子看看他,叹口气,“我们这种人,婚姻从来都不是自己的事。”
“懂。”青年笑笑,“所以侍妾您买了一个又一个,换了一拨又一拨。”
“……”中年男子刚和缓的脸色又变得难看,“你总这样说话,早晚要吃大亏。”
“呵,只要手中钢枪够利,谁能让我吃亏?”青年不屑。
中年男子冷冷看他,“你钢枪再利能利过关镇的大刀?他什么下场,还用我说?”sxynkj.ċöm
“关伯伯的事情只能说明一件事。”青年的瞳眸中划过一道寒光,“他的刀还不够利。”
中年男子呆住,其话里的深意让人脊背发寒,但是很快,他就把话题拉到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如果你真有这样的想法,就更该求娶五公主。”
“鸿渐叔,若我真如你所愿,手中钢枪怕是要生锈。”青年不再看他,“您和我爹商量的事情,大概还没经过爷爷同意,等过了他老人家那关,再游说小侄不迟……反正我对情爱素来无感,你们不用担心什么。”
“以前或许不担心,现在却很难。”中年男子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听,自顾自的,“玉霞关棉服一事,关家那病秧子心机已显,你素来和她走的近,难保不会被她拉下水,真到那时,必是惊天动静,再说旁的就晚了。”
青年猛转头,冷冷盯了他半晌,“鸿渐叔,您与其担心这些,莫不如多担心一下自己,一路过来,暗中窥伺的不止一拨,出山阳后,嵌南关前,必有人动……什么都不比命要紧,是不是?”
“此行为叔只是副使,如果真有事,有韩大人在前面顶着,与我何关?”中年男子说起这些,少有的自得自信,“退一万步讲,真的有人不知好歹、不自量力,不还有禁军,不还有你么。”
青年抱了抱拳,“小侄受宠若惊。”
“哈哈。”中年男子朗声一笑,“若连叔都护不住,你拿什么东征西讨,踏平天下。”
提起这些,青年却是一叹,“现在皇上愈来愈重权谋,眼睛都盯在天和殿内外,对外作战,不知何年何月。”
“年轻人,不要那么好战,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不一定要踏着别人的尸骨过去。”
“呵,叔,您好意思说这话?不踏累累尸骨,您有现在地位?没有十数万人头,哪来安边候,哪来镇南将军府?”
“你啊,就爱较真,此一时彼一时,已经有了根基,行事自然要换别的风格。”
“那是你们的东西,与我无关。我的天下,是枪锋扫过的地方。”
“年轻真好啊!”中年男子感慨,“还能痴心妄想。”
这句青年没回,嘴巴说的再厉害,意义都不大,等哪天他破的城池连成版图,所有人都会闭嘴。
高敏高鸿渐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此后两人都没欲望继续交谈,注意力真正转移到各种货品上,气氛反倒渐渐好起来。
转过一个街角时,迎面走来两个捕快,双方互看一眼,擦身而过。
“哎,请留步。”青年出声留人,“这位大人,咱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捕快拱了拱手,“将军大人说笑了,卑职人矮位低,怎么可能与您是旧识。”
青年笑了,“既然不识,你怎叫我将军?”
“将军忘了,昨天使队入城,卑职是负责净街的人之一。”捕快不卑不亢。
“那时我一身军卒披挂。”
“现在您在副使大人身边,谈笑风生。”
“本军要去嵌南关了。”
“祝将军一路顺风。”
双方拱了拱手,就此别过。
互相看不到,中年男子略有不满,“定安,如今你也算交友广阔了,小县城的捕快都认识。”
“他兄长皆是我鹰啸营健卒,小侄不该认识么?”丢下这句,青年甩袖而去。
“人不大,脾气倒涨。”中年男子微笑摇头,缓步跟上。
后面十数丈外,酒楼二层靠窗的位置,这时突然探出一颗小脑袋,“没想到豹叔也变世故了……爷爷,现在是好时候哎。”
目标在闹市中,左右没有森严的卫队,抛开其它不提,的确是难得的下手机会。
带他吃饭的老头朝他后脑拍了一下,嘴角扯扯,没说什么。
小脑袋转了转,酒楼里有人离开,楼外各处,似乎也有少许的不同,仔细想想,不过一些很普通的人变换了位置而已。
居高临下,勾点成线。
小脑袋里想通了一些事,却没有害怕地把脑袋收回来,反而指着楼下,嘻嘻哈哈说了些什么,当然都是小孩子的童言童语,人好矮楼好高,掉下去会不会砸死人之类。
然后,又有人下楼。
有所感觉,小脑袋这才转回来,正要跟老的卖弄一下随机应变的机智,外面却响起了乒乒乓乓地声音。
离这里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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