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天,风大了,夜黑了,还冷飕飕的,让手不愿从袖子里出来。
禁军大营,一道鬼祟人影避开火把照射的微弱光亮,躲着人走,悄悄摸到离马厩附近,左顾右看小心翼翼,但还是被发现了。
“谁?!”
人影哆嗦一下,停步转头,应道,“我。”
简单对话,属于熟人之间,所以笑了,“是你小子,三更半夜不睡觉,跑这儿做什么?”
“今晚手臭,又输给赵二他们了,实在晦气,出来撒一泡,转转运。”
“妈的,还赌呢,攒着娶媳妇不好?别怪哥哥没提醒你,新换了统领,肯定要弄出点动静,你小子最好消停点,别往枪尖上撞。”
“谢谢大哥,兄弟小心着呢。”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近。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再小心也没用,不如不做。行了,你赶紧撒,撒完回去歇着,这天是越来越冷了,今年不知又要冻死多少……咦?这什么味儿?”
“这儿能有什么味儿?马粪马尿呗!”
“不对!这味儿不对!快叫人来,别是谁把火油洒了。”
“我看就不用叫人了。”
“什么?”
“没事。”
“你……唔……”
黑暗中瞧不清楚,好像是其中一个突然拔刀,在对方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捅进其胸口,另一手同时捂住他的嘴巴,面对着满是不可置信的目光,冷静地转动刀柄,使劲搅了搅,才抽出来,带血的刀刃在衣服上抹了抹。
“大哥,别怪兄弟心狠,谁让你赶上了呢。老老实实在屋里睡觉,不就没这事了?”
还算魁梧的身躯缓缓倒地,两目圆瞪。
为免夜长梦多,那人快步走到马厩,快速解开一部分马缰,然后掏出火折子丢向泼好火油的干草垛。
轰!
火光蹿起,点亮了夜。
他转身就跑,两步出去又回头,拖起地上的尸体,扔向熊熊燃烧的大火。
“大哥,你放心去吧,兄弟马上就升官发财了,大爷大妈,还有嫂子,兄弟都会替你好好照顾的。”
片刻后,警锣声四起,到处都有人高喊“走水了!”。
短短时间,禁军大营已经乱做一团,着火的不止一处,一些战马还带着火苗四下乱蹿,更多的地方被点燃,更多的人被撞伤踢伤。
从没面对过这些的禁军,手忙脚乱。
冲天火焰染红天际,大营门前仍在与高大海争吵的提刀突然没了声音,一些担心正在发生,已经不是用唇舌解决的时候了。
“上马!”
十余亲卫翻身上马,很快拉开战斗队形,虽只十余骑,却有千军万马之感。
提刀在最前,举刀向前!
“出刀!”
呛啷!
十余刀出鞘,却只一声,格外响亮。
高大海怯了,但仍旧大喊,“你们要做什么?以为凭十来个人就能硬闯禁军大营!弓箭手准备!”
不去看瞄准这边的箭头,提刀扬声喊道,“着火了!”
是啊,着火了,许多人忍不住转头去看,那冲天的火光看着就吓人。
“怎么办!”提刀这句并不是在问里面的人。
“冲!”
那是十几把刀高举的声音。
下一秒,所有人调转马头,往后奔去。
高大海都看懵了,装完逼就跑,玩什么刺激?这么好的机会送上门,当然得讽刺两句,可等他张开嘴,喊出来的却是,“快开门!”
喊完,人就往一边跑。
嗒嗒嗒嗒!
马蹄急促,已经冲了回来,疾如惊风,势如蹈海,杀机凛冽,扑面而来!
这是所有禁军才意识到一件事,那冲来的十多个人跟他们不一样,人家是在塞北大漠和胡人对砍过的!
大原第一铁骑!
于是,紧闭的门缓缓开了。
原本怎么也叫不开的,现在开了。
只容两马并行而过的时候,队形已变,两两成列,飞驰而过,速度没减一分,带起的风刮在脸上生疼。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没谁敢去拦,也没一支箭射出。
其实高大海有句话没错,任这十多个人再骁勇,想冲破禁军大门也不太可能,人数上差距太大,累也累死他们了,但问题是谁敢这么做。
此刻正在营中发生的事情,高大海是知道的,不然也轮不到他来守门,但守门可以,下令杀人不成。
营里走水,死了谁还能掩饰过去,毕竟水火无情。但在营门前射杀统领亲卫,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哪怕他有正当的理由。
拦杀这十来个人,所有的锅都得他来背,甚至都等不到上面来查,就被灭口了。放进这十来个人,他们也未必赶得及,毕竟火起时里边就动手了,就算是正好赶到,也不过多死十来个人,影响不到结果,人数差距太大了。
面对这样的选择,高大海有什么可犹豫的?
正如他所想,当火光冲起,大营始乱时,刘增和罗猛就带亲兵冲到了中军大营,这里的守卫都是他们安排好的,一路过来没遇到什么阻碍。
关宁离开镇北军后,手里只有不到三百亲卫,其中一半由抱剑破盾带走,随成王在外,至今未回。
剩下这一半,一多半都留在府里,看护着那一家子,此刻她身边只有飞枪带着十来个人,就算提刀赶到,也不过二十余人,而罗猛刘增做这种逆乱之事,为确保万无一失,动用了所有亲兵中的精锐,足足三百多人,再多也无法展开。
他们一致认为——足够了。
一直冲到关宁营房外,仍旧没有遇到实质性的阻碍,路上倒有几个多事,想问一嘴的,但一刀过去,也就清静了。
冲到门外,队伍缓了缓,整齐队形。
“来了。”
里面传出关宁淡淡的语调,平静地招呼远来的客人。
门外两人互视一眼,齐声道,“统领,营里走水了,还请您出来主持大局。”
“想过后果吗?”
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多说无益,关宁直接问。
刘增拔刀在手,直接下达了攻击命令,夜长梦多,实在不是多话的时候,其他营将若赶来救人,谁都没好果子吃。
十多个亲兵呐喊着冲进去。
刘增这时才道,“营中走水,统领身先士卒,冲进火场救人。”
“而水火无情,统领不幸身死,实是天妒英才,裨将等悲痛万分……哈哈哈哈!”罗猛悲痛的都笑了出来。
嘎!
只是很快戛然而止,因为有人飞了过来,他连忙躲避,噗通一声人落地,却已不会再动了。
前面,一人缓缓走了出来,单手提长刀,厉鬼遮脸,青面獠牙。
后面十来个人分立两边,刀盾在手。
更后面还有两个女的,其中一个脸上有疤,手里提两把短刀,笑吟吟望过来,显然对眼前的处境没任何担心。sxynkj.ċöm
“无需多事。”关宁淡淡说了句。
在所有人都搞不懂她在跟谁说话时,提双刀的女子笑笑,后退两步。
另一个挥挥小拳头,喊了一声“嫂子加油”,也退后面去了。
感觉受到了羞辱,罗猛提刀前冲,“都说关家战刀无双,无不可破,今天我就来试试,看看是不是那么神!”
“你也配。”关宁跨前一步,扬刀挥出,语气里没有鄙夷之类的情绪,只是在淡淡的陈述着事实。
呛!
没有任何花俏的招式,两把刀直直相撞,火星四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关宁又进半步,罗猛惊恐地发现,手里的刀不受控制地倒压回来,他嘿地一声喊,想把刀再推回去,然而刀势不可逆转地快速压下。
“一起上!”见势不妙的刘增大喊,在许多兵卒大喊着冲上去的时候,他却未向前跨出一步,甚至还退了一步。
蓬!
在兵卒围上的前一刻,罗猛身上的铁甲迸裂开来,甲片四下飞射,兵卒纷纷躲避,但仍有多人被射伤。
等他们再次扑上时,罗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脑袋向前耷拉下去,半截刀杵在身前,才不至于趴倒。
后面看不清状况,但前面景象触目惊心,一道长长的口子沿着左肩齐齐而下,血肉外翻,脏骨可见,如果不是他披了重甲,此刻大概已经被劈做两半了。
一刀而已!
所有人的脚步停顿,刀擎在手里,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砍。
“弃刀者活!”
关宁提刀前冲,活路已经给了,要不要走是他们的事情,而她要做的就是杀死眼前的敌人,因为刀已在手。
这时候她不会管眼前的是什么人,该不该死,家里是不是还有人等着他们回去……
仁慈,只在刀未出鞘的时候!
“拦住她!”
“杀了她!”
“废物……顶住!”
刘增的声音一直在响,一声比一声大,直到一道厉锋破穿长枪舞起的影幕,从额头直直切下来,才小了那么一点。
“怎么会是这样……”
血模糊了视线,一些东西却反而看的清晰,尤其是眼前那个女人的脸。
面无表情变成了青脸獠牙。
她的故事以前听过,军武之人就没有没听过的,少女将军,战功赫赫,他们背后说起,其实都有些不服气,不过运气好点,赶上胡人最弱的时候,他们上一样能行,当了半辈子兵,习练那么多年,总不能还不如个小丫头吧?
但没个好家世只能认命,发发牢骚也就算了。后来听说她要来禁军,直接当统领,一众营将没一个心里舒服的,论年龄论资历论能力……她凭什么!
皇命不可违,但她人到了,所有人都在私底下使绊子,他和罗猛也颇为积极,但现在却有些后悔,如果当时低低头,或许她也不会去查账,也就不会有现在正发生着的事情。
当年走错一步,做错了事,但他并不后悔,辛辛苦苦大半生,在那之后才知道有钱是个什么滋味,才知道人该怎么过日子,这辈子总算没白活。
如果说有什么后悔的,大概是不该低估这个女人,把一切想的太简单了点。
在冲进来之前,他从来也没有想过,就凭她一个人,就只是她一个人,打的他们溃不成军,罗猛甚至一刀都没接下来!
妈的,这叫什么事儿!
嗵!
刘增带着无限的不甘,仰倒在地。
当啷当啷当啷啷……
兵刃很快掉落一定。
“相公!为妻救你来了!”
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地传来,手提长刀的女子转身。
飞跑进来的男人也于同时止步,瞳孔放大,嘴巴张开。
咋么是这样的景象!
一群瑟瑟发抖的士兵中间,女子颀长的身影傲然独立,手中长刀斜拉在地,血水沿着刀锋一路延伸,仿佛要淌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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