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禁军统领上任不过区区十数日,大营失火,粮草马匹损失无数,军心思变,五大营主将去其二,桩桩件件,没有一件小事,御史言官,忠耿之臣,纷纷上书直斥其非,严惩彻查,更有甚者,连德不配位必有祸殃的话都讲了。
也不是没人想帮忙说两句好话,但都无从说起,新官上任三把火不假,可没有真放火的,火也属实大了些,所以也就只能说说其以前的功绩,再拿年龄做点文章,毕竟年轻人,冲动不计后果,严惩有些过重,暂停其职,静思己过还是必要的。
除了中立不发声的,这几日朝会便是这两派争执不休,各种奏本也堆满了顺帝的案头,各执一词吵吵嚷嚷,似乎没结果就不会终止。顺帝头疼不已,却没好的办法去调理。
但到的第七日头上,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再也没人讨论这件事了,仿佛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差点连顺帝都以为前些天做了一场梦。
然而噩梦并没有终止,反而越发可怖,兵部、工部、户部、刑部开始互相扯皮,打起了罗圈官司。
朝廷六部,能让四部都掺和进来,互相推诿卸责,又岂会是什么小事?
这一切的源头还在禁军。
大营走水,那是人为纵火,以下犯上更是重罪,这些都是要兵部核查的。将卒犯事,只能以军法处置,是兵部份内事,原本也没什么好说的,但这事闹的太大了,兵部有监察不严、用人不当的责任,毕竟五大营将、副将都是兵部推荐委任。
可这么大事,谁愿意担在身上?就在兵部尚书陈治自认在劫难逃的时候,工部跳出来拉了他一把,当然是被迫的。
在调查过程中,兵部发现事件起因是工部督造的兵器不合标准,该包精钢的刀枪居然都没包上,这是糊弄谁呢?得,你进来跟我说道说道。
本来事不关己,正看热闹的工部急了,核查验收可是你兵部跟户部的事情,当时怎么不说?事后又说不合格,出事了再来找后账,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拿到后调了包,请先自行严查。
然后拉着户部作证,当初交付的武器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这回又轮到户部郁闷了,为了防止舞弊营私,除了每季按时拨付的饷银、钱粮款项,无论兵部要购置什么,都要户部先核实再批准。
例如是否有必要购置,供货方是谁,价格是否合理等等,一切都没问题,才能获批,然后做出预算。等到交货时还要一同验收,确认无误后再拨款。
流程的确是这么个流程,但这么多年下来,基本就是走个过场,该谈的事情在各部主官喝酒听曲的时候就谈妥了,谁能想到会出这么大事?
不管怎么说,事情上门了,该办还得办,户部开始没怎么担心,就他们的立场,只能说验收时无任何问题,兵部怎么倒霉由他去,死道友不死贫道就成。
但你说验收时毫无问题,也不是嘴上说说就行的,得拿出具体证据来,可一查存档不是语焉不详,就是模棱两可,明显有刻意模糊的意图,也不知道当时怎么过的审查。
这时兵部可算逮着了,抓着这点死咬不放,虽然自身也有问题,但本来事情就够多了,不差这点,拖着两家死总比自个儿去死好看的多。
本来就是这三部的事情,和刑部不沾边,可户部主管核查验收的官员前些天造了横祸,与家人上街游逛时遇到泼皮流氓打群架,一板砖好巧不巧的砸在他头上,一个朝廷命官就这样一命呜呼,可说憋屈的很了。
那次斗殴死了好几个人,本来也已经结案了,带头的几个已经在牢里关着了,就等着砍头了。
刑部心说这应该没我什么事了吧,可就这么倒霉,户部非说这事不简单,有杀人灭口的嫌疑,不然能有这么巧,恰好出事之前关键的人证没了。
刑部开始挺自信,你不是不信么,我查给你看,世上哪有那么多阴谋诡计。
结果一查傻眼了,杀人人家认,都打着谁了也能说个七七八八,但就是没一个用板砖拍过人的,没必要啊,手里都带着家伙事呢,棍棒刀斧不比板砖好使?
可不能这么往上报,那户部还不得死咬着不放,赶紧往细里查,结果越查事越大,因斗殴误死的有好几个,不全是官员,也有和一些贵戚高官有勾连的人,到这一步就没法往下查了。sxynkj.ċöm
于是刑部一口咬定那倒霉官的死因没问题,可拿出的证据又不能服众,户部那些活人为了能摘清关系,又咬着这死人不放。工部兵部也希望事情越乱越好,于是跟着可劲儿搅和,渐渐地成了一锅乱粥。
又是七八天过去,事情仍然没有结果,除了一些小虾米被丢出来,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当初处在风暴中心的人们,生活却渐渐恢复平静,当然,一些伤好的没那么快。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周复偷偷混入军营是事实,拉出去砍脑袋都不冤枉,如果可以,关宁当时就顺手给他一刀了,可当时显然不能这样处理,就先抓了起来。
当时没死,过后就更没死的可能,但老话说的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一百军棍那是一定要挨的。
正常来说,想要一个人死,铁打的汉子一百棍也富余,所以会不会死,全看判罚那人的意思——关宁当然不想再看到某人。
但这话不能明说,脸上又罩着面具,行刑的又不是她的人,所以周复挨了一百军棍后,也就屁股开花而已,命仍然在。
谁敢活活把他打死啊!
人家一直喊的可是“相公饶命”!他那相公多生猛,那夜之后禁军士卒算是体会到了,一人一刀斩杀二十余人,包括两个营将,如今刀上的血还未干,造成的冲击仍在心头激荡,去打杀她的“为妻”……纯粹是疯了!
人家小夫妻给大家面子,象征性走个过场,认真就输了,就这负责行刑的人还提心吊胆好多天,睡觉都睁着眼睛,生怕一觉睡去就头身两分了。
除了周复,提刀也挨了一百军棍,但伤势要更轻一些,并非特殊照顾,实在是禁军这帮人还不习惯去打女人屁股……在他们眼里这可是仙女儿。
只是提刀挨了这一百棍,算是把某人彻底恨死了。因为她挨打并非因为冲营,虽然那是不被允许的事情,但也要看情况。军中有明令,主将有险而亲卫坐视不救,斩!主将战死而亲卫无恙,皆斩!
除非皇驾在前,又或者主将谋逆,不然亲卫护主的行为都会被视为忠勇可嘉,无论做了什么事,都可依律免罚。
所以提刀挨这一百棍,只是因为她把某人带了过来,她凭什么不恨他!
如果不是两边都在养伤,她早就动手了!
大概是清楚这些,这大半个月周复基本足不出户,也没法子乱走,屁股是真的受伤了。
这些天除了侧卫营这几个女人,周复也基本没见过外人,想知道外面什么情况,就问问周晴或者鱼九娘。
打从禁军大营被抬回来,就再没见过关宁。飞枪来过两趟,说是看他伤势养的怎样了,但怎么看都是在看他死了没有,见他一天天好转,明显很失望。
一晃眼许多天过去,直到今日才算迎来第一个探病的。
扈云不知又想到什么,过府看他。冬日里一身雪白狐裘,配上那清秀俊朗的面容,把男性的阴柔之美展现的淋漓尽致,让人一眼忘俗。
他进侧卫营时,芸熙正好在院里,就招呼一声,“扈公子好,妾身有礼了。”
“芸熙……哦不对,见过嫂夫人。”不知是不是故意,扈云改口慢了些,但满脸诚挚笑意,颇有祝福的意思,“周兄这儿更好,是吧。”
芸熙微笑,“相公是个能让人踏实的人,妾身知足。”
“知足常乐,嫂夫人慧心独具啊。”扈云赞叹,跟着微微一礼,“晓楼找周兄有事,先过去了,以后再聊。”
芸熙还礼,“扈公子请便,妾身去准备些茶水。”
两人错身而过,自始至终彬彬有礼,无过逾之举。
扈云俊美,风度翩翩,背影一样迷人,玲玲在后面看的异彩连连,完了忍不住埋怨,“都怪你,否则咱们现在肯定是在相国府享福,而不是在这里受苦受累,还没人重视。”
芸熙扭头看她一眼,并没有说话,莲步轻移,去准备茶水了。
楼上,扈云推开门就喊,完全没了先前的温文尔雅,“听说你屁股开花了,快让我瞧瞧,那到底什么花。”
“扈公子好。”红泠起身迎了迎。
“红泠姑娘也在啊,扈云有礼了。”扈云敷衍地打过招呼,绕过她到床前,问趴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家伙,“怎么,这么多天还没养好?”
周复下巴压在枕头上,抬眼看他,精神萎靡,心情不怎么好的样子,“晓楼,过府探病就空着手来?多少带几块糕点,又没多少钱。”
嗯?
是不是有哪儿不对?
笑容凝在脸上,扈云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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