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门前放了软垫儿,新娘子轻轻踩在上面。
在跨进大门前,新娘子的脚是不能落地的,不吉利
新郎官背转身子,微微矮一身。
好在两人长得都高,换个新娘子,多半会摔一跟头。
轻轻一跳,箍腰勾颈,死死扒住,这样比较安全,不会被甩下去。
新郎官大概颇为不满,在新娘腰眼上抓了一把,新娘不甘吃亏,也狠狠夹她一下。
只有旁边四个女卫能看到,一起掉转头,装着没看到。
新郎官力气是不缺的,背着新娘三步两步跨过门槛,把人放下来。
并没有借机报复,摔新娘一下什么的。新娘也挺乖,接过花绳,由新郎官牵着往喜堂走去。
喜堂大厅坐了很多人,亲戚不多,大多都是朝中宿老,只要屈尊过来,就是特别给你面儿那种。所以不合常理,但座位仍由他们占了。
也不是没有年轻人,大多都在后一排坐着,看那姿势,应该是跟着家里大人过来的。
能坐在第一排,甚至比较靠前的,只有两个……李祥与扈云。
看着新娘真是个男的,李祥差点笑岔气儿,两人暗地里是有合作的,但一点都不影响他无情的嘲笑。
也就新娘看不到,不然肯定和他打起来。
说好的盟友呢?
新郎新娘走进来,眼神不好的老大人这才看清,有点蒙圈儿,“关老头,这什么意思?我瞅着新娘不对呀,不对,是新郎不对啊!”
过来的宾客中,不是全都知道男女颠倒了,按常识判断,当然不对。
关鸿摸摸大鼻头,“这孩子命苦,是入赘的。”
除了这样说,找不到别的说辞了,能撑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入赘也不对啊。”又有老头插嘴,“于理不合。”
可见为了利益,即便木已成舟,仍有人想挡一挡,哪怕希望渺茫,让他们闹心就对了。
关鸿仍想解释一二,不图别的,只想孙女没那么多压力。
“拜堂。”可新郎官根本没给他机会,直接吩咐在一边发呆的喜婆。
也是这时候,与会所有人才想起一件事——这里是骠骑将军府。
这位将军正当打,是御前红人,据说大婚之后还有重用。这样的人在皇上心里,可比他们这些老朽分量重多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
其实仪式很简单,再对着磕个头弯个腰,两人就能休息一会儿了,起码新娘子是可以到后面坐着去了。
等入了夜,把红盖头一揭,出来陪几杯酒,就算了事了。
一般人家没有这项,但关家不是武将世家吗,自然要不同一些。
但“夫妻”后面的话还没能说出来,有人抢口道,“宁妹,为兄紧赶慢赶,终是如期赶到,能否给一杯水酒喝?”
披甲执刀,风尘朴朴,但钟成就是钟成,虽然多年不见,依旧威风凛凛,深不可测。
砸场子的来了,所有人都提起了精神,抓着瓜子花生,等着看好戏。
“你先去倒酒,我等会儿没事,还是那句话,不着急。”新娘显得他特大度。
“稍等。”新郎官是对钟成说的,跟着与新娘对面一揖,礼成,送入洞房。
新娘掉头就想跑,让新郎官儿抓住,拽到钟成面前,“大哥,小妹成亲了。”
这时候但凡懂点人事,肯定祝福连连,百年好合,举案齐眉什么的。
然而钟成太实在了,“可惜并非良配。”
“委屈相公了。”新娘特别会卖好。
“谢谢大哥关心,小妹还有别的事处理,若想讨喜酒,今天备下的都是好酒,可以不醉不归。”这样的大日子,阴郎官要做的事情当然有很多,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今天两人私交再好,也不能特殊对待。
“宁妹,我能问他几句话吗?放心,不会让他为难。”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估计没几个人肯信。
“大外甥,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你跑过来闹事儿,可有点儿不大地道啊。”扈云也掺合进来,看着好心好意,其实只是加火添柴,让情况变得更热闹而已。
钟成不理他,只是看着新娘子,“难道不成器到了这种地步?”
话都不敢说,还躲在新郎官身后,显然是怂到家了。换了别人,他也许不会在意,但是宁妹的夫君这个德行,他怎么都接受不了。
新郎官也有点生气,她想到了各种情况,就是没想到这位会来这么一出,回头低问,“可敢应对?”
新娘子躲到新郎身后,明显是怂了,换来诸多不屑,只有李祥端着茶碗悠哉悠哉。
认识这么久,对这家伙也算了解,硬刚放对儿,或许真的差的太多,但是说到临场机变,钟成不见得准赢,所以啊,肯定有好戏可看。
周复也没说什么大不了的话,缩在后面,提醒新郎官儿,“今天我是新娘。”
只有新郎护着新娘,没听说新娘要保护新郎,新郎官还是武将,倘若连自己老婆都保不住,可就不好说了。
“巧言令色,就这点能耐?”钟成试图把主要矛盾点转回到新娘身上。
新娘拍拍新郎肩膀,“后面换下衣服。”
“不许胡闹!”关鸿终于出来阻止,再闹下去,大家可就不好看了。
“小将见过老将军。”对着这位老将军,可是毕恭毕敬。
关鸿打算语重心长的劝慰几句话,不管两人私下里是怎样的关系,都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闹起来,谁想名动京城?
但孙女抬手,制止了他要说的话,“大哥,我既娶他,自当保他周全,有什么要说的,尽可以畅所欲言。”
宁妹,你素来聪慧,怎么就上了这奸人的当?
“是有话说,但你现在正忙,等喝酒时候,我们再畅聊一番。”钟成是不能对新郎官儿出手的,暂时忍下了。
“我回去睡了。”既然不再有事,新娘子还是以偷懒为先。
新郎官儿点点头,提刀飞枪过来,扶着新娘子走了。
上面仍盖着盖头,那可是新郎官的专活儿。
这么快就结束了?李祥有点不太过瘾。
“男嫁女娶,千古未有,既然赶上了,能否多问一句,新郎官到底怎么想的?”
你就是闲的!
他看似在为难新郎官儿,但这事说起来,能没新娘子事儿!
原来这里最坏的是你!
怕被人看到,新娘子冲他竖了竖中指,动作幅度不大。
李祥当然看着了,但他就是装看不着,谁能拿他这个王爷咋样?
“入赘之事,早已有之,不算奇怪。不过今日这事,倒的确有说头。”新娘子打圈儿,一人作了一揖。“关家上下,男丁皆战死!”
就想要个人承继关家的香火怎么了?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关家是为朝廷流过血的,几条人命啊!
关家不欠谁,只有别人欠关家。
把这话拍在这里,根本就没有几个人能承接的住,哪怕皇上来了,对这样的要求,也只有让三分的份儿。
所有人都清楚,所以不再有人说话。
李祥拱了拱手,“朝廷有关将军做柱石,无忧矣。”
“你们将军也奸猾的很。”新娘子感慨。
提刀差点推他个跟头,“会不会说话?这叫掷地有声!”
“总之很厉害。”只要新郎官没有那么死板,新娘子倒是觉得,两人也许可以相处的很好。
暂时没事,快点开溜。
新娘子加快了脚步,大家都觉得太过于谨慎了,新郎官都把这种话说出来了,应该没人再惹事端了。
可惜他们还是太年轻,完全有低估了某人心里的妒意,新娘子刚转过回廊,一枚飞刀射了过去。
本来就不是冲人,当然不会有谁受伤,但在婚姻上动用兵器,就已经不是挑衅那么简单了。
“一枚金镖,算我的贺礼,希望宁妹笑纳。”钟成对新郎官这样说,殊无诚意,但那又怎么样,真在这里和他闹起来?
新郎官儿看着他,两只会说话的眼睛似乎在问——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他们两个之间是,绝没有男女之情的,至少在她这里没有。但他的反应,是不是过激了?
左右为难,甚为纠结。
新郎官儿暂时无声,新娘子却把金鏢拔下来了,掂一掂,又拿嘴咬了咬。“还真是金的,应该很值钱的,相公,就留下来给我当私房钱好不好?”
他这番动作丢足了人,但从另一面看,也帮新郎官下了台阶。莫说新郎官儿了,连四个女卫都诧异看他。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抬头望望,并没有。
“嗯,就给娘子了。”新郎官儿说。
事情到了这一步,是时候停下来了。再不依不饶,所有人都怀疑你脑子有问题的。
钟成显然也清楚,抱了抱拳,“各位叔伯大爷,是小子犯混,冲撞了各位长辈,给大家磕头了。”
钟成起身,转身到新郎官儿身边,“过几日桂花将开,介时我与宁妹纵马出城,赏桂如何?天大地大,别来已久,应该有很多话要说。”
“到时再说吧。”新郎官可没有一口答应下来,不过也没怎么拒绝。
“你站住!”
一直老老实实怂怂的新娘子突然暴喝一声。壹趣妏敩www.sxynkj.ċöm
“请相公出门踏青,问过我这个当老婆的了吗?”
“……”
凭什么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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