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里本是万物寂静的,如今却可清晰地听见院里的马厩传来马匹哼哼唧唧的声音,仿佛亦是在述说这冬日的严寒。
院门外两盏昏暗的灯笼照在雪地上,显现出一层淡淡的一圈光晕,已是拉长了女人和少年的身影,一眼看过去倒是意外的觉得温暖,这样的场景不似驿馆,倒似寻常门户。
只是这再好看的光晕映照出来的温暖感,也会被这凛然寒气冲淡,而全身上下的感官细胞活跃了起来,一同来感受这冬日的寒冷。
苏流茵轻轻一叹,“成玉,别人说的话再好也是不作数的,重要的是要这人听进去,只是这并不是一个好时代,人与人之间尊卑贵贱皆是太分明了,所以有些人有些事便是被束缚住了,说违心的话又或是做违心的事,若是旁抛去一切身份云泥之别,这世上哪里有几个蠢人?深宫后院的女人惊怜成病,问名天下的男人极尽哀荣,又有哪一条路是好走的,若是心里想着逃走,这一辈子亦是完了,因为没有人能够逃的出去……”
女人说着又看向少年,莞尔一笑,道:“我说的这些话不知你可能听懂,只不过是随口一说,或许连我自己也不能听懂吧!”sxynkj.ċöm
少年望向黑沉沉的天幕,若是天生有雾便薄薄的随时都会散去,可是天黑了便只能待天明。
他的眉目隐隐约约浮现出疑惑,低首回道:“王妃的话虽是有些难懂,倒是属下第一次听见这样的话,很是特别,但是听起来却是句句在理,想来这便是王爷对王妃如此痴迷的缘由吧!“
成玉本是年轻的男孩子,却是有着不符合他年龄的成熟稳重,他漆黑的眸子在黑夜里闪烁着,如同天空中的启明星一般,带着希冀,令人神往,或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颗这样的启明星。
苏流茵微微笑着,“如何又说出这痴迷的缘由,这人世几回伤往事,一切皆是注定的,就如同这只要求的家人的一生平安,便要要拼上这身价性命,我惟愿自己是一个寻常人,能够平安终老。“
成玉冷峻的脸庞颇为动容地微微抽动了一番,雪花飘飘落入他的眼帘,他抬起胳膊用袖子轻轻地擦一擦眼,想说什么终于又低下了声音,“或许下辈子,王爷和王妃能够做寻常人,一辈子只求平安喜乐,别再像这辈子,终是不得已!“
苏流茵笑着点一点头,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笑道:“这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的!”
看着黑夜又深沉了几分,她又道:“赶紧歇着吧,年纪轻一些的虽是身体好一些,也要注重保重身子,再一些时辰便要天亮了,到时候赶路可要遭罪了?”
成玉点点头,又拱手一礼告退去了。
苏流茵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里,见着男人依旧睡的十分安静,眉目却是永远带着淡淡的忧伤和怯意,似乎在担心丢失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知不觉苏流茵的眼中已带了泪气,纤纤玉指不由轻轻抚上男人顰起的眉目,眼前已是揭起灰蒙蒙的雾气。
她不明白,这穿越之事原本便是无稽之谈,为何偏偏到了她这里便验证了,就如同这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多得是,到了自己这里便是天方夜谭,连同性命都时时刻刻地掌握在他人手里,又如何能贪念奢侈之物,可是若是心中没有了这依念,便又仿佛有许多小虫子一口一口拼命咬啃着自己的心,酸楚难耐,总觉得这命运不公。
天下那么大,岁月那么长,仿佛永远都是无穷无尽的,人这一世有许多珍贵的人,而他虽不是她生命中最为贵重的人,却一直是她爱着的男人,她可以拼尽我的性命保护自己所珍贵的人,却是命途多舛,愈是在意,失去的仿佛也愈来愈多,她明白有一天面临选择时自己不得放开他的手。
她只祈求着,他们能够一起走到人生的尽头,永远也不要放开手。
很快,夜色已经悄悄的褪去,露出被淡淡的蓝色晕染的天边,大雪已经停止了,天际的第一道光亮缓缓洒落,似乎今日有些许阳光,让人心情也愉悦了不少。
苏流茵回首,见着院门重重关闭,此时此刻,她昨夜里那美好的梦也连同被关在了那里,容不得人还沉浸在梦中的宁和和快乐,如果,昨夜里的梦永远不醒会有多好。
再回神过来的时候,她只侧然一笑,便又兴致勃勃地想要骑马。
男人却也没有打击他的兴致,他只牵过一匹马来到女人面前,微微笑道:“茵儿上马吧。”
苏流茵近距离地看着这彪悍异常的马,先不说自己能不能上去,若是从这马背摔下去还不得没了小半条命,却突然没有了勇气,只道这凡事皆是说起容易做起难。
男人显然看出了她的顾虑,只娴熟地翻身上马,又递出自己的手来,对着女人淡然一笑道:“茵儿,抓住我?”
苏流茵正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便被男人轻松地拉上了马背,女人猝不及防被男人抱在怀里,他的身体是温热的,以保护的姿势将女人整个身子圈在怀里,足够令人脸红心跳。
段楚翊拉好了缰绳,又低头嘱咐道:“可要抱紧了,这马可是一个烈性子,随你!”
苏流茵嘟着嘴,不满意地回道:“难道你的意思我是马了不成?”
男人“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茵儿若是这马,我便是这缰绳,要牢牢地将茵儿栓在一起!”
就这样,两人并乘一骑,信马由疆,缓缓前行,前方的道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而他们就能这样一直走下去,漫行天地,一直到老。
苏流茵靠在他肩头,仰起头来看着他俊朗的脸庞,动情道:“若是我们能一直这样走到尽头便好了!”
男人的下巴紧紧地贴着她,他轻柔的话语轻轻拂在耳边,道:“茵儿若是愿意,我便会永远陪着你!”
正说着,男人的手臂一紧,更拥紧怀里的女人一些,如同在守住一件至宝一般,声音有些低沉地说道:“茵儿,不知你可能明白我对你的心意,无论何时,我皆是在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就这样与你携手白头的!”
苏流茵并不回答他,只有些羞涩地低一低头,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还是那曾经让她在无数个夜晚里迷醉和怀念的模样。
也许也只有这一刻,能在在天地之间自在遨游,觉得往事皆可放下,无拘无束的,一切新仇旧恨就此烟消云散,眼下没有什么比能留在他怀中更为幸福。
女人不自觉抓住男人的手,是那样的温暖可靠,令人心安,“这天大地大,却没有什么是一直不变的东西,眼下的事物才是最重要的!”
“这便是茵儿从前常说的活在当下吧!”
男人的声音似温软的春风化雨,一滴一滴地漾在耳边,让人心里泛起阵阵涟漪。
“难为你还能记住我说的话,这人生最快意的事便是活在当下,这人皆是会经历生老病死,又有什么不会改变!”
苏流茵说着眉心微微一动,感受着他温热的胸膛,这人心会变吗?
男人已然察觉到她的异常,他下颔抵在苏流茵光滑的颊边。
苏流茵颈上缠绕着的兔毛围巾软软糯糯地贴在他面颊上,好像春风拂面,茸茸的,带着无尽希望的气息。
他这样抱住怀里的女人,只是轻轻道:“我都知道,茵儿与我本是心灵相通的!”
苏流茵轻轻地抚摸着他袖角上的细细的纹路,不觉含笑:“你说这话便如同这纹路一般,让人心里痒痒的!”
“如何痒了?”
男人轻轻一笑,眼底却带着融融笑意:“如此说来,应是茵儿偷去了本王的心,方才有如同我这般感受!”
苏流茵抬起头来望向一脸宠溺着的男人,忍不住轻笑,伸出手指去刮他的脸:“真是越发没有正经了,若是让旁人听去了,定会感叹原来咱们冷峻的王爷还有这样一面!”
“本王所有,自然茵儿亦是能知晓!”
苏流茵“哦”的一声,又望向他道:“明明你还有许多是我所不能知晓的!”
他眸光微微一黯,还是笑道:“以后的时日还长着呢,茵儿若想知道,便是能知道的,崔菀柔本是与我一同长大,说起这些心思她未必能明白!”
苏流茵闻得“崔菀柔”三字,突然想起她如今在西北做人质的事来,还有那一日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情景来,心中不欲多言。
男人见她沉默,便赶紧一握她的手,问道:“茵儿,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我不应该提起她的事,让你不自在了!”
苏流茵摇了摇头,回道:“如何又会不自在,皆是过去的事了,哪里还能够一直记住这些事,不是说着要活在当下才好吗?”
他微微点头,又一笑道:“我大抵是知道的,茵儿所言是让此事就这般过去,这天下的女子也只有茵儿能这般宽宏大量,说起来,我还真是赚了不少呢!”
“成日里尽是学的油嘴滑舌的!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苏流茵说着又温婉一笑,问道:”难道这些话还真是你从戴昱那儿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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