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被她突然喊出口的话音给吓了一跳。
“莫叫!莫叫!这里是宫中,是勤政殿!岂容你大呼小叫!”小太监们要捂她的嘴。
她身边丫鬟哪里容得,忙伸手将她护在中间,挡开太监。
“不像话!”圣上看着外头情形,“瞧见没有,她身边的人,都把她当做中心,根本不将朕放在眼里。”
圣上身边的梁恭礼抬头朝外看了一眼,小声道:“她毕竟怀有身孕,大着肚子,若是磕了碰了……”
圣上眉心微蹙,“去去,别叫她在这儿烦朕,就是她大着肚子才更是叫人厌烦,将她打出宫去!”
“圣上,她肚子里可是景将军的孩子,景将军还在前头跪着。”梁恭礼小声说道。
圣上叹了口气,“交给你,朕不想看见她。”
梁恭礼垂手退下。
几个小太监快步走来,“圣上有令,若萧氏拒不离宫,便直接打出宫门!”
小太监说完,压低了声音道:“娘子快走吧,圣上如今不想见你。”
萧玉琢看了看景延年跪的笔直的身影,心头发闷。
“我只是来恳求圣上原谅的。”
景延年忍不住回头道:“夫为妻纲,你既有错,便都是因我而起,你快回去,一切责任自有我担着。”
外头的话,不多时便传进圣上耳朵。
圣上冷哼一声,“还真是鹣鲽情深,他既是跪了这么久也想不清楚,朕来帮他想清楚。”
梁恭礼垂首听吩咐。
“传令,景将军忤逆朕,去衣受杖,杖八十!”圣上拂袖离开窗前。
圣旨传下,景延年立时被人从地上拖起来,扒去他上身衣物。
去衣受杖,不仅要承受杖责,更有折辱的意思在里头。
景延年一向深得圣宠,今时今日竟要在殿前受此大辱。
萧玉琢心里替他难过,还有些自责。
她借着几个丫鬟的遮挡,连忙拉住一个小太监的衣袖。
小太监被她吓了一跳。
只听她压低声音问:“行杖者何人?”
小太监左右看看,“掌刑房专门执杖的差役,杖刑是技术活儿,一般人干不了。”
萧玉琢冲梅香低语一句,连忙将入宫前准备好的一张水纹纸塞给那小太监。
小太监一愣,垂头看去。
“德信柜坊的票据,随用随取,六百贯,常侍您拿去喝茶。”萧玉琢动作幅度极小的拱了拱手,又递了一张水纹纸,“这三百贯,您转交杖刑的差役。”壹趣妏敩
小太监左右看看。
那两个丫鬟,将这边的小动作挡的严严实实。
他连忙将水纹纸塞进袖管,微不可见的冲萧玉琢点了点头。
景延年被扒光了上衣,按在长凳之上。
几个杖刑的差役拖着巴掌宽,三尺多长的木杖走上前来。
拿了萧玉琢钱财的小太监上前,清了清嗓子道:“圣上有令,杖八十!”
萧玉琢一直紧紧的盯着他。
只见他动作飞快的朝那几个行杖之人比划了一个手势。
是什么意思,她看不懂。
但见那行杖之人已经举起木杖,猛的落下,狠狠打在景延年身上。
萧玉琢眼眶一热。
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内常侍缓步来到她身边,“萧娘子。”
见那内常侍冲她拱手。
萧玉琢连忙还了个了礼,“常侍,瞧您定是在圣上面前得脸面的人,求您为我美言。”
那常侍正是梁恭礼,他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奴才是来请您离开的,您在这儿,景将军受辱更重。您想想,他希望您眼睁睁看着他这般‘去衣受杖’么?”
萧玉琢眼中酸涩,眼泪险些掉出来。
“只怕将军不怕疼,这心里的难堪却是比疼更叫他难忍。”梁恭礼温声劝道,“娘子若是为了将军好,还是速速离宫去吧。”
萧玉琢又看了景延年一眼。
他趴在长凳之上,侧着脸,她看不见他表情。
只听得那敦实的木杖落在他身上的沉重声音,却不听闻他哼出一声。
他自然不希望自己看见他挨打吧?
“多谢您,还望您能在圣上面前美言。”萧玉琢福了福,带着丫鬟,从殿前退走。
她并未离开,却是在宫门口等着景延年。
也不知她送出去的银子能不能叫他少吃些苦头。
她坐在长公主的车架上,频频掀着帘子往外看。
等待是最漫长,又最叫人无奈的事儿。
听到宫门口传来动静,萧玉琢蹭的坐直身子,掀开帘子。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都被她的动作给吓了一跳。
“是将军出来了!”梅香喊道。
萧玉琢也看见了。
景延年是被两三个宫人给架出来的。
他的衣服已经穿好,可身后却透出大片的血迹来。
他一向明朗的脸上,此时却并没有什么血色。
萧玉琢深吸了口气,才道:“快扶将军上车!”
景延年被扶上马车。
他没办法坐,只好趴在枕囊上。
萧玉琢坐在他身边,眼泪再也忍不住的砸落到他手背上。
马车晃动起来。
这晃动似乎扯到了他的伤口,他闭目闷哼。
“慢着些!”萧玉琢连忙吩咐道。
景延年抬起脸来,看她一眼,竟还扯出了一个笑来,“不打紧,好久没挨过打了。”
“我不要你风光迎娶了,也不讲究脸面了,今日就跟你回府,我什么都不要了……”萧玉琢攥着他的手哭道。
景延年扯着嘴角笑,“早知道挨顿打,你就能回心转意,我该早些求圣上打我一顿。”
“呸……”萧玉琢抹泪,哭笑不得,“我才不是心疼你,我是心疼孩子的爹!”
景延年闷笑,“圣上不同意,你就这般不明不白的跟着我回去,岂不是委屈了你?”
“现在还计较什么委屈不委屈?”萧玉琢擦擦脸,“我若现在还看不清你的心意,那就是真傻了!”
景延年哦了一声,“如今不说,我是利用你了?”
“你……”萧玉琢被他揭短,轻哼一声,嘟囔道,“这话也不知是谁先说的?”
景延年反握住她的手,“我确实有看不清楚自己心的时候,你休夫休得好,离家也离得好。若是你不走,或许我永远不能明白你,也不能明白我自己。更不知道,男人有时候也要学着低头。”
萧玉琢目光缱绻望他,终于破涕为笑。
马车停下,萧玉琢还未下马车,便扬声吩咐道:“竹香留下,梅香,菊香去别院,将我的东西都收拾收拾,搬回来……”
她话音未落,马车外头倒是有人重重一咳,打断她话音。
“萧娘子不必麻烦。”
这声音沉沉的,叫人不喜欢。
萧玉琢掀开车帘子,往外一看,立时吓了一跳。
挂着将军府匾额的府门外,围了好些的兵吏。
兵吏手中持着长枪,像是站岗放哨一般。
“这是何意?”萧玉琢迟缓问道。
景延年也挣扎着从软榻上爬起,往外看了一眼。
“景将军,别来无恙?”有个又高又壮,面庞黝黑的男人拱手笑道,他龇牙一笑,一口牙齿,格外白亮。
刚才说话的就是他。
萧玉琢向他望去,这又是何人?
丫鬟上车,将萧玉琢搀扶下来。
随从也爬上马车,把景延年架着扶下来。
“周将军?”景延年看着那又黑又壮的男人,眯了眯眼。
周将军微微一笑,拱手道:“圣上派骁骑卫驻守将军府外,待将军领会圣上好意之前,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将军府。”
萧玉琢闻言一愣。
那周将军拱手看着萧玉琢,“所以,萧娘子请回吧。”
“我是将军夫人,将军在哪里,我自然就要在哪里。”萧玉琢说道。
周将军哼笑,“长安城谁不知道,萧娘子早就休了景将军了?这事儿,还得了圣上首肯的。”
萧玉琢无言以对。
“萧娘子请回吧。”周将军冲身后人挥手,“扶景将军进府!”
“不劳!”景延年沉声道。
他艰难转身,看着萧玉琢,“你先回去,我不会妥协。”
萧玉琢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下难过,“真是我错了……没想过这么多……”
“不怪你。”景延年摇头,冲她笑了笑,“看清心意,比什么都重要,过程曲折,却也值了。”
萧玉琢轻咬住下唇。
“你能等我么?”景延年问道。
萧玉琢重重点头,“只要你不放弃,我就一直等你。”
“好,回去吧。”景延年说完,便扶着身边随从,一步步向将军府的大门走去。
周将军虎视眈眈的看着萧玉琢,“萧娘子请——”
……
萧玉琢回了别院,眼前是景延年回眸冲她笑,耳边是他明朗的嗓音,“你能等我么。”
她挺着肚子坐在桌案前,提笔一遍遍书写着,“等我,等我……”
梅香小心翼翼的上前,预备安慰她。
却见她目光恬淡而坚定。
圣上被这两人气得不轻,听闻两人在将军府门前的话,更是怒不可遏。
“传纪王进宫。”圣上召见纪王,令纪王去劝景延年。
纪王来到将军府,景延年正在坐榻上趴着。
“不能给纪王见礼,王爷海涵。”景延年趴着拱了拱手。
大约是猜到纪王来意,他脸上带着几分轻慢。
纪王笑了笑,浑不在意的自己捡了个坐,盘腿坐下,“在家中,便不讲究那些个俗礼,你我也算是连襟,都是自家人。”
景延年笑了笑,“这话可不敢叫王妃听到。”壹趣妏敩
纪王笑容一僵,他这话自然是为了拉近和景延年的关系。
萧十五娘并非正室,她既不是纪王妃,纪王和景延年自然也不能称之为连襟。
纪王看着景延年疏离的笑容,轻咳一声,“修远必是已经猜到我的来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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