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嘉月的事情.”他自己径直找了个地方舒服地坐下，一副长兄为父的口吻念叨着，“嘉月也到年纪了，你身为皇嫂，很该多加提点，以免将来嫁去哪家惹人看皇家的笑话，切不该让她像以前一样到处胡闹.”壹趣妏敩
说多了场面话，自己也就真的信了，信了自己没有旁的心思，信了自己只是为唯一的妹妹着想。
他的话仍是之前和我促膝畅谈时温和的调子，却平白让我生出了几分悲悯.
北国只有一个公主，皇帝也只有一个妹妹，嘉月从小千尊万贵的养大.如果在本国挑个合适的夫君，旁人若有机会尚公主，上赶着巴结都来不及，何来耻笑一说？
他既然说了这样的话，那必然.....
只是过了区区一晚，他必然极满意自己那个妹夫了.
我笑了，按捺住了心底的许多疑问，但到底还是忍不住争了一争，烟雾缭绕间，我只听见我开口道，“嘉月还小，况且，驸马既是夫君，但更是臣子，谁又能看皇家的笑话，谁又敢看？”
他将茶杯盖略拂了拂茶面上的浮末，黑色的眸子依然是波澜不惊的胸怀坦荡，没有半点因为我说出的话而感到不快。是啊，送一个公主去和亲就能得到诸多好处，何乐而不为？他是君，我是臣，从来只有我听他的份。
“我记得温公子前几日不舒服，在家养了许久？”他突然岔开话题。
还不等我开口接应，母亲的手一抖，腕间的赤金珊瑚手串竟是悉数掉落在了绒毯间，纷纷扰扰的，让人无比厌烦.
“夫人脸色好像不好.”他又看向母亲，话里话外都是一个女婿的关切。
我的心里不免升起了一丝凉气，却又不得不咬牙应付，“母亲在家时就有心痛的旧疾，我们姐弟二人遍寻良方都不能痊愈。我久居深宫，心里尚且忧心不已，容弟不过在母亲面前洒扫侍奉几日，难道陛下连臣子的家务事都要管上一管？”
“为人子女，尽孝自然很好.只是男孩子，还是要把心思多加放在建功立业上，方能圆满一生.”他放下茶盏，对我的顶撞脸上隐隐有不满的神色.
我仍不死心，“皇上圣明，国泰民安，可我只得这一个弟弟，唯愿他平安喜乐，娶妻生子，得些常人能得的福气即可.”
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股没有烽火的硝烟味，容弟原本还算熠熠生辉的眸子如今已经彻底的暗了，他是个淘气的孩子，亦很聪明，父亲去得早，他总是会强迫自己成为寡母的支柱，为我分摊家族的压力。
“平常人的幸福，身在门阀世家，还如何去奢望普通百姓的幸福？”皇上反问我，“身在皇家，又当如何？”
梅英指使着外头的小丫头进来更换炭火，宁静的氛围中透着一丝诡异的冷意。
他笑道，“若有机会为龙为凤，难道不该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一句话，定了他唯一妹妹的一生。
我无言以对，我一直知道他有意和西夏结盟，做着二分天下的美梦，却不曾想他连别国的政权都妄图想干预了，这手伸得委实比她想的更长远。
我瘪着嘴用力吸了两口香，在心底叹了口气，默默嘲讽自己的可笑。以为能帮得上夫君，派人搜罗了一堆西夏泰安帝的蠢事，却没想他连换皇帝的准备都做好了。
“若是，我还有私心呢？”我终于不再争锋相对，只是没注意口气中的自称出了小错。
皇上喉结轻微的动了下，有些居高临下地看了眼容弟腰间的带子，我逆着光，只能看见他柔和温润的五官变得有些铁青。
“这狻猊带，像是温小公子的爱物。”
容弟受宠若惊，起身连连拱手，“是家姐出阁前所赠。”
自我进宫后，他便与十五妹关系最好，当时母亲抱着他进宫来看我，衣服鞋子上几乎都绣了这纹样。
只是我觉得有些不舒服，沉着声说道，“晋王妃和弟弟关系一向要好。”
皇上就仿佛根本没听到我说的这句话，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只是世家子弟的衣物应该收好了，不该遗失在城中，更不该遗失在酒肆。”
哦，怪道挑着这个时候来看我，原来一切都在掌握。
我还未发话，母亲直接起身告罪，言语恳切，“臣妇教子无方，还请陛下降罪.”
皇上装出惊讶状，“夫人这是何意.”
母亲就声泪聚下地将容弟酒后闹事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地说与陛下，末了还嫌不足，情到深处，还用帕子擦拭着眼角的泪痕，抹去了衰败皮肤上覆盖的厚厚脂粉.
女人总有一天会老的，但我没有孩子，就不用为孩子做这样求人的事情.
但我没孩子，也少了很多指望.
细算下来，我也并不是没有孩子.容弟和嘉月都是我屁股后面跟着长大的，若我当初肯如母亲一般放下名门贵女的架子，言辞恳切些，和亲的事情是否还有转机？
我仔细想了想，大概也没什么关系.
小家不是大家.
母亲也只是个出身不高，得父亲庇佑的普通官宦小姐，我几个婶婶常在身后笑话她不似大家主母.
当我对上陛下的目光时，我就明白，到我说话的时候了.
我不得不耐着心底的恶心抬头直视他，并交出一份让他满意的，身为皇后的答复，“臣妾定然不会偏私，但还请陛下怜悯我母亲年迈.弟弟年纪尚小，我叔父定然会将他关在家中严加管束.”
他大笑，起身扶起容弟和母亲，温言细语安慰，竟还赏赐一堆西夏进贡的奇珍异宝，动作里的含义不言而喻。
我没有办法，我对不起嘉月。
但，手心手背都是肉。
外头风雪正大，我原本是假意挽留他再在这说些体己话，但他依旧吩咐掌事太监送他回寝殿。
他临走前我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向他保证，
”臣妾一定会派嬷嬷教好公主的规矩，并开始准备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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