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书房。刘启恒极少批阅奏章,奴婢偷懒疏于打扫。书案上面落了一层灰。
刘启恒懒散地坐在正位上,手掌拍着腰间玉带,漫不经心地对着话。
徐盛说:“皇上,我这小女有癔症,发作起来会生事端。”
“朕保证,她做了什么,都不会处罚她!”
徐盛婉言。“小女需要日日吃药。”
“那就把药带来。”
徐盛依旧推辞。“药是独家的方子,半个月开一次药,药的种类,轻重都要变化。”
“宫里有太医,会好好好照顾。”刘启恒突然发现书案上少了镇石,目光寻找着它。
“病情怪异,恐怕太医也……”
刘启恒早没了耐心。“朕准你随时进宫送药。那就半月送一次药。徐大人就不要推脱了。让令千金进来让朕看看,如果不像芸贵妃,你直接领回去,我们君臣也不需要在此争执。”
刘启恒推倒了奏章,还是没有发现镇石的踪迹。小满在黎公公的指引下,走了进来。起初她逆着光,刘启恒看不清楚脸,只觉得身体轮廓近似。仅仅向前进了一步,刘启恒惊得瞪大眼睛,嘴巴久久不能闭合。三几步,他冲到小满面前。第一个动作,掀起额头的发髻,寻找上面的伤疤。额头没有伤疤。刘启恒粗暴地扯掉披风,就去剥小满的深衣,迫不及待地求证。
徐盛站立中间,分开二人。小满惊恐,躲到徐盛身后。明澈的眼眸不住地忽闪,写满恐惧,楚楚可怜。
“徐盛,她到底是谁?”刘启恒问。“回答朕!”
“微臣的孩儿。”
“皇上,难道不觉得相似吗?”
哪里是相似,简直就是一个人。那时小满清瘦,皮肤暗黄,如今她丰盈,面似桃花,完全和仕芸一模一样。黎公公才刚望见亦是惊叹不已。
“黎达海,你告诉朕,她是谁?”
“自然是徐大人的千金,徐小满。”
刘启恒不管不顾,强行将小满拉扯到近前,捏住她的下巴。她化了淡妆,薄粉拂面,胭脂点唇,再无其他。小满的眼睛里充满恐惧,盈着泪水,随时随地都会流出来。
“皇上要是觉得不像芸贵妃,微臣这就带她回府。皇上,你这样子会吓坏小女的!”徐盛试图护住小满。
刘启恒单手挡住施救的手臂,稍稍恢复理智,松开了小满。“对不起,朕不是有意的,你实在太像她了!你不用害怕,朕不会伤害你!”
小满获释,下意识地抚摸生疼的胳膊。
“朕,弄疼你了?”刘启恒刚刚一伸手。小满敏捷躲闪开,避免着触碰。她拉扯徐盛的衣袖,暗暗摇着头,似乎着急回家。
“小满姑娘还是随老奴去西华苑走一趟!三皇子还等着见您呢!”黎公公堆着笑脸说话。
小满更加用力地拉住徐盛,向后退缩,眉心微蹙;怯怯的眼睛偷偷关注着刘启恒的举动,绷紧身体,准备着逃遁。
“朕和你一起去!”刘启恒接过黎公公拾起的披风,要与小满披上。
小满视他为洪水猛兽,微微施礼,不着痕迹地躲远。徐盛安慰说:“不妨事,不用害怕!皇上只是看着你像芸贵妃!”
自从小满出现,刘启恒的眼光就没再望向别处。他甚至都不敢眨眼睛,生怕又是场梦。如果是梦,就不要再醒来,让他留在有仕芸的梦里。“谁来告诉朕,这不是梦?”
“皇上,这当然不是梦。”黎公公说。
出了甘全宫,徐盛说着告别的话,很快独自离开。小满愈发不安。
“你在害怕朕?”
小满望了望遮住身前阳光的男人脸,浅笑,稳住在颤抖的牙齿。刘启恒不禁嘴角上扬。那笑容是发自内心喜悦的不经意地流露。
黎公公插了一句嘴。“皇上,老奴有多久没有见过您笑过了!”
西华苑。
珠儿见到小满,立刻变得乖巧起来,不加糖的药汤一股脑地喝下肚。小家伙腻在小满的怀里,都让刘启恒生出嫉妒。
珠儿滚烫的小脸,让人忍不住去疼惜。小满轻轻摸着他的头,为他掖好被子。“三皇子,已经喝药了,臣女是不是可以回府了?”
黎公公望见刘启恒灼热的目光,心想,姑娘你这辈子怕是哪里也去不了!
刘启恒说:“只是,珠儿的病还没有好,你一走,他又不吃药了,还要请你来!朕已经和徐大人说好了,你就在宫里住些日子。”
“可是,父亲大人不是这么说的?只说来看一看!”因为进不进宫的问题,徐盛和赵丰年翻了脸。最后,徐盛说问小满的意见。说明前因后果,小满勉强答应下来。
黎公公最善琢磨人的心思。“老奴一看,就知道小满姑娘心地善良,不会见死不救。”
“真有那么严重?”小满稍稍松手,睡梦里的小家伙就受了惊吓般抖动,死命地捉紧她的手。
“一直烧着,你看看孩子嘴上起的水泡就知道了,他不吃药,不吃饭。一半是想念娘亲,一半也是病得难受啊。嘴里全烂了,没有一块好皮,日日钻心的疼,你说是不是怪可怜的?”黎公公动之以情。
小豆子则是晓之以理:“留下来吧,您好歹也是三皇子的姨母。不能见死不救吧!”
小满猛抬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人,正恶狠狠地盯住她望。刘启恒唤安晓进来,做着介绍。安晓立刻换了张脸,如沐春风,对着小满大加赞许。壹趣妏敩
刘启恒一走,她又变了脸。“晚上,没什么事不要离开西华苑?”
小满不解地问:“这是宫中的规矩吗?”
“不是,我怕表小姐出门被人当成鬼给打死!”安晓仔仔细细地望着小满的脸,没有发现一丝破绽。
安晓明显的敌意让小满的稍好的心情再次蒙上了阴霾。
下午,珠儿睡着。安晓有意为难小满,拿她当粗使的宫女用,指使她去御膳房取饭食。西华苑偏远,来回一趟,实在费力气。好不容易取回来,安晓过目,硬说取错了,命小满送回去,再取。中途,小满受累,歇了歇。同来的宫女害怕责罚,甩下她,纷纷走远。
食盒一旦放下,再次拎起,猛然感觉比先前沉重许多,几乎拎不动。小满没走多远,彻彻底底停下来。四下张望,期望可以找到帮手。
忽而,不远处出来女子轻轻地吟唱。“花开终有时,花落亦无声,情思念悠悠,浅酌孤独影,倾城伴倾心。阡陌红尘,谁是你的回眸一笑,谁是你的殷殷守望?泪湿玉枕夜夜寒……”女子唱到动情处,哽咽失去声音。
脑顶传来重重的“噗通”声。小满猛地抬头,朝着早先歌声的方向望去。女子仍旧站在原处,想必是她朝着湖水里投掷了东西,才发出了声音。
紧接着,又是一声“噗通”响声,这次可以确定是一个人。小满好奇地绕过假山石,向湖心观望。一个卫士跳进湖里,打捞东西。卫士水性极好,很快上岸,将首饰盒交还唱歌的女子。女子已经从高处的亭子走了下来,小满看清她的衣着装束,应该是嫔妃。
“多此一举。”宋妍冷冰冰地说。
小满松开挑起树枝的手。树枝刮破手指,不小心喊出声音。卫士听见,大喊着:“谁人鬼鬼祟祟?!”声到人到,人到剑也到。
卫士看见小满,收起了佩剑,跪身施礼。“参见,芸贵妃!”说完,他才发觉不对,站起身来。“你不是芸贵妃。”
小满自我介绍。“我是徐府的小姐,徐小满。你是哪一位?”
“吴青山。”吴青山说。
小满注意到,他的官服与普通卫士不同,看着应该是卫尉丞,卫尉卿的副手,而卫尉卿又是卫尉的副手。简单地说吴青山是宫中警卫举足轻重的人物。吴青山一身狼狈,小满递过绢帕。“擦一擦,别受凉,会生病的!”
如果这块绢帕属于宋妍,吴青山很乐于接受。“谢谢徐小姐,告辞。”
“等一等!吴将军,能不能帮我找个人,将食盒抬回西华苑去?”小满自嘲。“我实在是拿不动了。”
吴青山张望四周,直接拎起了食盒。小满跟紧他,充满好奇地问:“刚才唱歌的人是谁啊?”
“妍妃。”
“吴将军,你见过芸贵妃吗?”
“见过。”
“还记得芸贵妃的样子吗?”
“记得。”
“什么样子?”
“就是徐小姐的样子,分毫不差。”
说着话,他们离着西华苑越来越近。安晓站在宫门口,左顾右盼,满脸焦急。小满忽觉眼前的画面十分熟悉,她似曾见过。荷月急匆匆跑来,催促她快些。珠儿醒来,看不到小满,哭了起来,嗓子已经全哑了。小满一听,心急火燎地朝着前面奔。
安晓望见吴青山,故意说:“小满妹妹,皇上请你来,哪里是干这些粗活的!荷月,你也太不懂事了!”
吴青山放下食盒,没有多余话,便离开了。他深知,西华苑是非之地,唯恐避之不及。
西华苑。
屋子里灯光细弱,小满的身影时而走动,投影在窗户上。摇晃在鹅黄色暖光里的剪影让刘启恒感觉到了不可名状的情愫。一年以来的思念,等待,绝望,悲痛在伫立中寻到了归宿,得到了救赎。www.sxynkj.ċöm
小豆子出屋倒药罐子,望见站着人,说:“皇上,要不要进去坐坐?”
“不了,今天她已然被朕吓到了。她害怕起来的样子和芸贵妃一样。”刘启恒想到了最初的仕芸,怀着极大的恐惧面对自己。甚至于,他将她温柔地搂在怀里,都可以清晰感觉到她微微地颤抖。只要他落下唇,她的整个身子都会僵硬起来。每次想起,他都会心疼起这样的仕芸,即使一切都已经过去,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深深地自责。今天,他又吓到了小满。
安晓听见说话声,也来到院子里。“稀客啊?”
刘启恒回一句:“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安晓陡然落泪。她想起了仕芸说过的话,一个不好好说话,一个不好好走路,你们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皇上,眼睛看着她,心里是在想着姐姐的吧?!”
屋里传来小满和珠儿的说话声。他们碰撞着碗,一起喝着苦药汤。他们似乎在比赛,看谁喝得快。
刘启恒被安晓说破心思,却不愿承认,仰头望了望夜空,转身去了萧芸宫。
安晓根本没有把宋妍放在眼里,可是小满让她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小满轻而易举接近刘启恒。而,刘启恒很容易把对于仕芸所有的思念和爱意转移到小满身上。一旦,小满成为嫔妃,怀了皇子。那么,珉儿皇储的地位将难保。安晓想好,绝对不能让小满留在宫中,留在刘启恒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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