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亮，甘全宫传来圣旨：美人以上四品嫔妃随同皇上和太后旁听孙廷尉审案。
仕芸匆忙梳洗，装扮起来。
一席珠帘挡在面前，看不清前堂的人，但审案的声音听得真切。刘启恒和太后坐在正中间，嫔妃分坐于两侧。
刘启恒把玩着腰间椭圆的玉佩，说：“不如趁着前堂商议的间隙，我们也来断断案子。赞成定罪的，把竹签投向左边花瓶，认为李铁柱和王大仓无罪的，投到右边。从德妃开始吧。”
德妃拿起竹签投到右边。
成妃抢在仕芸前面，拿到竹签，把它投到左边。投完，她环顾四座，嚣张地说：“眼睛方亮，看好了，本宫投到了哪一边！”
仕芸把竹签投到右边，高声宣布：“左边一支，右边两支。”说完，坐回位置上。
嫔妃看到仗势，萎缩不愿上前投签。游戏冷场，不好继续。刘启恒直接点名。“宋嫔？”
“臣妾还未想好。”宋嫔有所顾虑。虽然私下劝说父亲，允许妹妹当堂对峙，但不想当面得罪成妃。
“宋嫔，听说你的妹妹是一位绝色佳人，待会儿，朕要见见！”刘启恒压了一口清茶，伸长脖子朝前堂望。
太后望了一眼儿子说：“想好的，继续。”
成妃使眼色，卢美人和刘美人双双起身，拿着竹签投到左边。郑美人和周美人一起起身，将竹签投到了右边。站在桌案一旁的黎公公立刻唱票：“左边三支，右边四支！”又有数个嫔妃投了竹签。黎公公看得分明，只在右边竹签数目多于左边的时候，才唱票，否则不作声。
成妃望到起身的苏嫔，警告：“苏嫔，你可想好了再投？”
苏嫔肤色红黑，额头饱满，深深眼窝，一双乌黑大眼睛。“在我们西域，为了漂亮姑娘，拳对拳，刀对刀的时候常有。就算掉了性命，为了心爱的姑娘也是无怨无悔！”
“这是一样的事情吗？眼下是恶徒市井行凶！”卢美人气势汹汹。
仕芸侧身说：“令弟，好像不是当场毙命。卢美人可不要寻错了人！”
“我无论投到左边，还是右边，都是天意。”苏嫔拿着竹签，后退数步，转身背对书案。一抬手，竹签飞出，应声落进右边花瓶。
“平局！”黎公公宣布。
“好一个天意！”刘启恒毫无感情色彩地说。苏嫔会武功？他在心里问。“宋嫔？还没有想好吗？”
“回禀皇上，臣妾避嫌，还是不投了。”宋嫔明哲保身，不想在情形不明朗的情况下，参与其中。
太后看着平局，忙说：“不投就不投吧。”
“皇上，你的竹签还没有投呢？”成妃誓要分出高下。
刘启恒鄙夷地望了一眼说：“朕的签就由芸妃来投。”
“这怎么可以，芸妃怎么能代替皇上的意思。请皇上收回成命，这可是生死命案。”成妃捉急地说。
“有这么严重吗？断案的人在前堂。朕只是在后堂，和嫔妃们做个游戏，打发时间。成妃，何必那么较真！”刘启恒慵懒地睡到椅子上，闭目养神。
“既然皇上有一支，太后也是有一支竹签可以投的。”成妃继续噪舌。
“哀家的也由芸妃投吧！”太后有些不耐烦。刘启恒已然说明是游戏，成妃钻牛角尖不存在任何意义。
“太后？”成妃满以为太后会让她代投。
仕芸拿起两支竹签，来到花瓶前，先在右边投了一支，后又向左边投了一支。
“平——局。”黎公公心中叹服仕芸，脸上又难掩失望。
刘启恒坐直了身体，睁开眼睛，赞许地望向仕芸，嘴角漾起不易察觉的笑意。
良久，前堂主审来禀，案子审理完毕，卢刚的死因并无定论，无法证实与两个嫌犯有关联，判李铁柱和王大仓二人从军。监审回禀，案子审理得当，未发现不当之处。
“看来，朕的嫔妃里也是能出几个会审案子廷尉的！”刘启恒双手拍了一下椅子扶手，站起了身。
那边，卢美人哭出了声，跪倒地上：“请太后，皇上为臣妾冤死的弟弟做主！”
刘启恒即刻回答：“朕会替你做主，但不是现在。”说完，人直奔前堂而去。即刻，他的说话声从前堂传来。“宋妍，你抬起头。朕要看看你！”
后堂屋里，卢美人已哭成泪人，太后叫她起来，她一直在恳求磕着头。仕芸于心不忍，上前去搀扶，被狠狠推开。“谁要你的虚情假意！”
仕芸满腔好心被曲解，好不尴尬。
“还真是绝色女子，没有辜负京城第一美女的美誉。”再次传来刘启恒的声音。“可否婚配？”
卢美人从地上爬起来，冲向书案，举起右边的花瓶，摔得粉碎。在座嫔妃花容失色，惊呼。另一只花瓶跟着粉身碎骨，竹签散落满地。
刘启恒听到声响，朝着珠帘方向望。此时，仕芸正盯着珠帘后面的宋妍玉看，金钗之年，稚气未消，微显腼腆。芙蓉玉面，明眸生辉，活脱脱的美人胚子。不难想，这样的女子早晚是要进宫来的。卢美人哭得撕心裂肺，他却在喜笑颜开。可见，他喜新厌旧。
仕芸和刘启恒的目光猛然撞到一处，中间隔着轻轻摇动的珠帘。
……
仕芸想着去静心苑，半路遇见了德妃。
德妃问仕芸。“芸妹妹打算一直和皇上僵持下去？”
仕芸不好回答，选择静默。
“这个皇宫啊，多少女人神往。只有身在其中，才知道它的真实样子。宫里的姐妹哪一个放到宫外不是绝色女子？可是聚在一起反而都变得平淡无奇了。绝色到处都有，但是皇上就一个。”sxynkj.ċöm
向前走了一段路，德妃再次打破安静。“我听说，妹妹去过静心苑？”
“偶然路过。”
“覆巢之下安有完luan。为了孩子，向皇上低一次头吧！”德妃话题一转，继续说：“我们去看看郑美人吧？胎儿都五个月，都成人形了，说没了就没了。虽说事情过去有段日子了，但是她总是打不起精神。”
仕芸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妹妹受教了。”
“皇上心里是有妹妹的。”
“是吗？我看着皇上的心能装下全天下的绝色！”仕芸知晓德妃用情至深，不好在她面前承认刘启恒钟情于自己。
两人同时想到刘启恒和宋妍的对话，相视而笑。
“我的奶娘秦氏，早年在乡下生活。她有一个邻居大嫂，人长得标致，身段也出众，但唯一遗憾的是头发太少。起初她用头巾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头发常年不见阳光，竟然开始脱落。最后竟然秃了。我的奶娘就劝她，拿掉头巾。姐姐猜，怎么样？”
“怎样？”德妃随手拾起了脚下一片金黄色落叶。
“她的头发慢慢地又长了出来。越长越多，恢复了早先的样子。失而复得，邻居大嫂感慨地说，头发虽少，但好过没有！”sxynkj.ċöm
德妃摇动落叶的手，一窒。硕儿虽然愚痴，但好过没有。至少他还在自己的身边，至少她好过郑美人的遭遇。没想到，在这人情淡薄的宫里，还能遇到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姐妹。德妃感动于仕芸的用心良苦，双眼有些湿润。“姐姐也受教了。”
“妹妹造次了，姐姐见谅！”
“难怪，他舅舅……”德妃想起，最近张力本得空就来教儿子射箭，舞动棍棒。
“大皇子中气十足，力大过人，好好教养，成为龙虎将军也未尝可知。”仕芸谨慎用词，很怕伤到德妃过强的自尊心。
“我可没有那么高的奢望，他能平平安安，我就心满意足了。”
“姐姐不能这么想，大皇子是皇上的长子，不比寻常人家的孩子，他既然生在皇家，从出生就注定，他的肩膀上必须担着一份责任，将来经历风风雨雨在所难免。再说，姐姐难道不知道民间有种说法，外甥像舅舅吗？大皇子有一个好舅舅，相信前途无量！”
仕芸不但打开了德妃的心结，还给她了无限的希望。
“妹妹真是会宽慰人心，一会啊，见到郑美人，你也要好好劝劝她。看着她瘦得一把骨头，真让人心疼。”
“郑美人那里，不能劝。我们就当不知道她的小产事情才好。”
“显怀的肚子说没就没了，怎么能不知道？”
仕芸微笑，不着急解释，等着她会意。
德妃也笑了，了解到她的用心。“这样，郑美人会制作糕点，不如我们去讨上一口，吃吃。”
“做好了，我们一起吃！”仕芸补充说。
二人到郑美人宫里，见到了先来一步的宋嫔。表姐妹正坐在床边，抹眼泪。
仕芸拉起郑美人，众人忙活起来。不大会儿，糕点做好，摆上桌子。馋嘴的喜宝闻着味，就跑进了院子。她抓住烫手的糕点，两手之间倒来倒去，双腿腿跳得老高，舍不得暂且扔下。
嫔妃们被她逗得直笑。
“好不热闹啊！”
四人盾声望去，太后来了。静茹和子欣手里双双提着食盒。喜宝用嘴叼住了糕点，接过来两个食盒，食盒提得老高，鼻子凑了过去，嗅了又嗅。
大家纷纷起身见礼。
“免了，哀家一来，都拘谨起来，反而不好了。”
喜宝撂下食盒，啃着糕点。“太后，一起来吃吧！”
“也算了我老太太一个？”太后原就是喜欢热闹的人，高兴地坐下。
安晓挪来凳子，垫上铺垫。
“太后才不老，像姐姐们的大姐姐。”喜宝是最会哄太后开心的。她说着打开食盒，静茹和子欣过来，把吃食一一拿出，摆在桌上。
太后望了望桌面说：“要是再有点酒，就更好了！”
仕芸吩咐安晓去取酒。太后欣喜观察仕芸，有她在的地方就有欢声笑语，不像那个成妃，到哪里哪里就是鸡飞狗跳。
“太后，这个点心最好吃，是郑大美人姐姐做得。”喜宝在桌子上盘子里，抓起了一块点心。玩耍过的手还没来得及洗，指甲都是黑黑地泥。
太后没嫌弃，接了过来，放在嘴里吃掉。“都吃吧，别看着哀家一人吃。”
喜宝站在太后身旁，追着问：“好吃吧！太后！”
太后拍了拍她手背，说：“好吃！也先去洗洗手。怎么和乐平丫头一个德行！”乐平公主因为皇上刺伤赵丰年的肩部，找太后评理，未果，赌气已有一阵子没进宫了。“明儿，哀家要去赵府看望生病的赵老夫人，你要不要随哀家去！”
“去，当然去，乐平公主好久不进宫，我都想死她了。”喜宝说着大实话。
众人听得明白，太后是拿赵夫人做幌子，为了去看望和自己怄气的女儿了。太后望向郑美人，招招手说：“丫头，坐到哀家身旁来。”
郑美人坐到太后身旁，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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