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

  胤禛想到了自己曾经跟着雷曹邓忠,去过的那个海市。那个海市是在海面上形成的,这一个则是在沙漠里形成的。

  他有些好奇地问:“道长,除了海面和沙漠,还有什么地方会自然形成海市?”

  “没有了。”玄真道人很肯定地说,“自然形成的海市只出现在这两种地方,也只有这两种地方,能孕育出蜃妖。

  如果有擅长制造幻境的人拿到了蜃妖的妖珠,也能借助妖珠制造海市。

  但人为造出来的海市再怎么精美逼真,也毕竟不是天然形成的,能存在的时间不会久。”

  “我在知道了。”胤禛点了点头。

  看来,就算古人写的志怪故事,也不是完全瞎编的。

  就比如海市只在海上和沙漠上形成这个设定,就很有一些科学依据的。

  在自然界里,不也是这两个地方才最可能形成海市蜃楼吗?

  不过,虽然都是海市,沙漠里这个和东海那个相比,差得也太远了吧?

  如果说东海那个繁华的堪比京城,沙漠里这个就很有地域特色,分明就是一个边陲小镇,还是十天半个月不见一个生人来的那种偏僻之地。

  他心里有疑惑,便将这疑惑问了出来,“道长,我以前也去过海市,还在里面买过不少好东西。这个海市里也有卖东西的吗?”

  “既然名字叫‘市’,自然得有东西可卖。”

  “那我怎么一个店铺也没看见?”

  这他进了城门,一路走来,就只有方才吃饭的那个“今朝有酒”外面挂了幌子。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看见半个招牌。

  玄真到人笑道:“这个海市里卖的东西比较特殊,不适合大张旗鼓。”

  “哦?”听他这么说,胤禛可好奇极了。

  玄真道人微微一笑,没有直言,而是一脸神秘地说:“四爷若是想知道,跟着贫道来一便是了。”

  一看他这副架势,胤禛就知道,这老东西的恶趣味又犯了。

  他暗暗撇了撇嘴,干脆利落地放弃了追问的打算,皮笑肉不笑地说:“那就请道长带路吧。”

  ——踩过一次的坑,他是坚决不会再踩第二次的,除非故意的。

  见他不来追问,玄真道人有些可惜地咂了咂嘴,暗暗感叹:现在的孩子真是越来越聪明了,才十三岁就不好逗了!

  逗弄小孩儿的乐趣没有了,玄真道人摸了摸鼻子,带着胤禛七拐八拐,转到了一间不起眼的青灰色石屋前。

  他指了指石屋门楣左侧刻着的一个印记说:“看见没有,门上刻着这种图章的,就是海市里的铺子了。”

  此时流沙带来的影响已经完全退却了,整个白龙滩石头城里,却还是家家门户紧闭,就仿佛这里是一座死城,没有一个活人。

  想到在今朝有酒里遇见的那个浑身散发着诡异腐朽气息的男人,胤禛心头一沉:不会这才是事实吧?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没有了风沙的阻隔,胤禛那超越常人的视力,自然将那不大的图章看得一清二楚。

  这座石屋上的图章显然是有些年头了,突出的地方已经严重磨损,不大看得出原本的样子了。

  胤禛仔细辨认了一番,图章上雕刻的,好像是一只螭龙。

  白龙滩,螭龙,这两者是有什么联系吗?

  他进来这座石头城还不到半天,心头的疑惑却是一个接一个,纷踏而来,却偏偏没有解惑的地方。

  这种感觉很不好,但若是去问玄真道人,谁知道这老家伙的恶趣味过去了没有?

  所以,他还是忍着吧。

  他闭了闭眼,把心头纷乱的思绪都压了下去,扭头问玄真道人,“这铺子门户紧闭,想要进去,得有些特殊的方式吧?”“那是自然。”玄真道人从宽大的道袍里取出一个牛皮纸的信封,又从信封里掏出一张两指宽、五寸长,薄如蝉翼的黑色玉片。

  胤禛只是扫了一眼,就看出来那玉片上雕刻着一种传递信息的符文。

  而且,这种符文还是一次性的,用完这次就会带着载体一起化为灰烬。

  玄真道人蹲下身,将那玉片插进了离地两尺高的门缝处。

  这种设计,还真是……无论谁来了,都得弯腰低头呀。

  看出这门上的小心机,胤禛微微勾唇,觉得这间石屋的主人真是促狭。

  玉片插进去之后,大约过了十息左右,厚重而破旧的木门缓缓打开。

  门后并无人迎接,放眼望去黑咚咚的一片,只有一点烛光仿佛在很深很深的地方,跟着实物外表的面积一点都不相符。

  胤禛下意识看向玄贞道人,玄真道人对他点了点头,低声道:“海市之中多障眼法,四爷行事凭本心即可。”

  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没看到的也不一定是假的,真真假假,全凭直觉。

  玄真道人在前,胤禛在后,两人一同走向那似明似灭的烛火,也是这屋子里唯一的光源。

  “哐!”

  一声闷响,那厚重又破旧的木门在他们身后重重闭合。

  听见动静,胤禛脚步一顿,下意识想要回身去看,却被玄真道人按住了肩膀,“四爷,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要听从自己的心。”

  他微微一震,闭上眼睛放开神识,干燥又滚热的气息萦绕在周身,有风,有沙,还有掺杂在沙子里的细碎石子。

  在他的感知里,自己并不在屋子里,而是在空旷的沙漠里;现在也不是晚上,而是沙漠里最为炎热的正午。

  到底是眼睛骗了他,还是感觉骗了他呢?

  胤禛睁开眼睛,跟着玄真道人继续往前走。无论他们走多久,那盏烛火好像永远在不知名的远方,怎么都走不到。

  “道长,咱们要走到什么时候去?”胤禛忍不住低声询问。

  玄真道人高深莫测地说:“走到四爷不想走的时候。”

  胤禛登时无语至极,还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立刻就停下了脚步,“我现在就不想走了。”

  走得他两脚酸疼。

  =====

  “怎么样,有四爷的消息了吗?”

  派出去寻找的侍卫一回来,隆科多就迫不及待地询问。

  揆叙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他内心的急切半点不比隆科多少,此时也是眼巴巴的看着那两个侍卫。

  被两个大人物同时盯着,两个侍卫心下难免紧张,却也还端得住。

  两人对视了一眼,左边的那个摇了摇头,禀报道:“回两位爷的话,奴才们把整个县城都找遍了,就是没有找到四爷的身影。”

  “找不到?他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隆科多很是烦躁。

  他站起身来,背着手在屋子里渡来渡去,地上铺着的金砖,都快被他踩出坑来了。

  突然,他脚步一顿,对揆叙道:“不如,我出去转转吧。”

  两人目光一碰,揆叙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隆科多的体质招妖馋,如果这县城里真有不同寻常的东西,他出去多转几圈,有很大概率能遇上。

  胤禛给这客栈四周布防御阵法,有一大半都是为了保护隆科多这个大活宝。

  揆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五张符咒递给他,“这是暴雷符,杀伤力巨大。如果遇到棘手的妖物,保护自己的安全最为重要。”

  这种好东西,隆科多立刻就收起来了,一点都没有客气的意思。“好了,我走了。”隆科多背对着揆叙挥了挥手,才走出两步,却又猛然想起一件事,“差点忘了,这客栈外面有阵法,妖物进不来。”

  他扭头就去找这客栈掌柜的,请这掌柜的介绍了一个牙公,在隔壁街租了一个小院子。

  “揆二爷可派人盯着这院子,如果我有所收获,一定带到这院子里来。”

  “好,三爷保重。”

  这一回,隆科多冲他拱了拱手,是真的走了。

  四爷就算不是皇子,也是他外甥,他从小看到大的,又怎么可能半点不疼?

  只是,他的运气着实算不到好,在外面溜达了一天,也没碰见一个可疑的人。

  更让他觉得古怪的是,这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县城里进了妖物,他们的生活作息非常规律,非常正常。

  再加上此地民风淳朴,如果不是相信胤禛和玄贞道人的判断,隆科多恍惚以为,自己是走进了领袖带文人向往的桃花源。

  幸好,他的运气还没有糟糕到家。等到黄昏时分,眼见着街上摆摊的、挑担的都各回各家,道路两旁的铺子也都门户紧闭,一无所获的隆科多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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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他要拐入县城的主干道时,身后突然传来了细碎而轻巧的脚步声。

  以隆科多的经验来判断,有这种脚步声的,一定是个小姑娘,而且还是个裹了小脚的汉人姑娘。

  非常不巧,隆科多喜欢那种性格泼辣的。而裹了脚的姑娘大多性情温顺,讲究笑不露齿言不起唇,并不是他的菜。

  不过,他抬头看了看逐渐幽暗的天色,垂眸微微一笑,决定违背一下自己的喜好。

  毕竟,哪个温顺腼腆的小姑娘,会在这个时候,独自一人出现在这烟稀少的大街上?

  顿住身形,转身的时候整个身子从上到下,保持同一个速度转过去的。

  因为,他小时候听额娘讲志怪故事,故事里说,人的左右肩头分别有一盏火,在发现身后有异响的时候,若是往左边扭头,右边的火就会被鬼雾吹灭;若是往右边扭头,左边的那张火就危险了。

  小时候的隆科多,对此深信不疑;长大了之后,又觉得这是大人编出来,哄孩子的瞎话;如今见多识广,也不得不把这瞎话再当真了。

  就着落日的一点余晖,隆科多果然看见了一个身着葱黄衣衫,梳着妇人发髻的小媳妇儿,背着一个小包袱,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埋头赶路。

  他站在原地等了片刻,等到那小娘子走了过来,才彬彬有礼的问道:“这位夫人,天色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外面行走?”

  “啊!”

  那女子被他吓了一跳,轻呼一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如此胆小怯懦,隆科多只觉索然无味。

  仗着那小娘子低着头不敢看他,他无趣地撇了撇嘴,继续维护自己翩翩公子的人设。

  “是小生鲁莽了,还请夫人恕罪。”他拱手施礼,满脸都是歉意。

  似乎是被他的态度安抚到了,那小娘子微微抬起眼眸,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慌乱地避让道:“公子不必多礼,是奴家胆子太小了。”

  饶是隆科多不好柔弱这一款,被他这一双水剪双瞳一瞭,也觉得骨头发酥,心头迷糊。

  他暗暗掐了掐自己的掌心,诚恳地说:“不知夫人要往何处去?可否让小生护送一程,权当向夫人赔罪。”

  “不……不必了。”那小娘子慌乱的拒绝,脚下却一动不动,分毫没有要避嫌遁走的意思。

  到了这个时候,隆科多差不多就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了:这个女子,果然不是凡人。

  于是,他再三请求护送。

  小娘子百般无奈,只得吐露了自己的尴尬处境,“实不相瞒,如今奴家已是养家之犬,早已无家可归了。”

  一句话没说完,她已经捏着手帕低低啜泣了起来。

  美人垂泪,谁人不爱?

  人与人之间的爱好或许天差地别,但爱美之心都是一样的。隆科多立刻就心疼了,“小娘子莫哭,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道来,只盼小生能为你解忧。”

  接下来,他就听到了一个十分狗血,在这个十分常见的故事。

  就这小娘子说,他本是好人家的女儿,因家里贫苦,十六岁就被卖给秀才公做妾。

  那秀才公带他到也温柔体贴,只是家中大妇凶悍善妒,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几欲除之而后快。

  小娘子只想安稳度日,于是就对大妇百般忍让。虽时常遭受大妇打骂,却仍恪守本分,尽心侍奉秀才公夫妇。

  “一个月前,我家老爷突发恶疾,不幸于三天前病逝。太太早就容不下我了,便借机将我赶了出来。”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抽抽嗒嗒地说:“家中父母早已仙逝,兄嫂也不容我。天大地大,叫奴家往何处安身呢?”

  如果她的眼神不那么缠绵,肢体动作不那么挑逗,隆科多觉得,他会非常感动的。

  实际上,此时此刻他非常想撇嘴:大姐,你要真对我有意思,明刀明枪的直接上啊,干嘛非得玩这种小情趣?

  当然了,真正让隆科多不屑的不是情趣。毕竟情趣这种东西,风月场里谁不喜欢呢?

  但既然是来勾引他的,总得玩一些他喜欢的类型吧?

  连知己知彼的道理都不明白,这届妖怪不太行呀。

  但如今情况特殊,人家非要玩,他也就只好陪着玩玩了。

  毕竟,美人总是要有特权的。

  隆科多大为怜惜,三言两语便拐到了自己在附近有一处院子,并表示如果美人不介意,可以到他那院子里借宿,并且是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小娘子欣然同意,并告诉隆科多,他娘家姓盛,闺名叫做絮儿。

  隆科多当既就带着盛絮儿去了他今天才租下的小院子里,并且为了在美人面前显示自己的财力,几乎把整个院子所有的灯都点着了。

  “姑娘家家的都胆小,小生也是生恐夫人怕黑,这才自作主张多点了几盏灯。还请夫人体谅小生的一片真心,不要怪罪小生唐突。”

  “自然不会。”盛絮儿满脸感动,“自从被父母卖入夫家,就再也没有人会关心妾身的想法了,更不会有人在意妾身究竟怕不怕黑。”

  说到最后,她已是低低啜泣出声。

  美人垂泪,隆科多立刻急得抓耳挠腮,手忙脚乱地掏出自己的帕子,欲要给美人擦去眼泪,却又怕唐突了佳人,只能遗憾地把那帕子放到了美人手里。

  “遇人不淑,并不是夫人的过错。好在如今,夫人也算是脱离苦海。”

  两人又在客房门口,腻腻歪歪地说了许久的话。到最后,还是隆科多顾忌美人的身体,依依不舍地劝着美人进去休息了。

  不过,他也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咱们来日方长,要说话也不必急于一时。”

  这边隆科多将整个院子弄得灯火通明,那边的揆叙接到盯梢侍卫的汇报,立刻就知道,隆科多那边已经有进展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他便换了一番书生装扮,假装隆科多的同窗,到那小院子里去拜访了。

  “原来是蓝兄。蓝兄快请进,我刚得了一方好墨,正想请蓝兄一同鉴赏呢。”

  “哦?那小生可要仔细看看。”揆叙笑吟吟地还了礼,两人相携走入了东厢房。

  他租的地方不大,就是个一进的院子。正屋自然是隆科多自己住的,东厢房被临时当做了书房。至于小娘子盛絮儿,则是被他安置在了西厢房。

  两人进了东厢房之后,先在门窗上贴了隔音的符咒,然后才相互交流情报。

  “三爷是说,那姑娘自称名为絮儿?”

  “是呀,这名字有什么特别吗?”

  姑娘家家的,取名不都是花儿草儿柳儿絮儿吗?

  叫做絮儿并不出奇,但那姑娘偏偏姓盛,就不得不让揆叙联想到盛京。

  在盛京的时候,他们也遇到过一个名为絮儿的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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