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胤禛再次打开房门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揆叙一直在一楼的大堂守着,听见门页开合声,急忙抬头往二楼看去。
“四爷!”看见胤禛的身影,他急忙起身,招手叫来店里的伙计,“我先前报的那几样菜,可以开始做了,做完就送上来。”
“好勒,小的这就去通知后厨。”伙计一甩手上的抹布搭在肩膀上,一溜烟往后厨跑去。
不怪他的态度太殷勤,实在是揆叙给的赏钱太多。
那可是足足二两碎银子,够他半年的工钱了。
胤禛顺着楼梯走下来,四下瞧了一眼,在二楼比较隐密的角落里,看见了藏在暗处的侍卫。揆叙独自坐在大堂中央,还有三五个侍卫,零零散散地散落在四周的角落里,看起来是在喝酒,实际上却在警戒。
“怎么只你一个人在这里,我舅舅呢?道长呢?”
揆叙一边请他上座,一边给他倒茶,嘴里也没闲着,“道长突然想起一件要事,急匆匆地出去了。至于隆三爷,还在楼上睡觉呢。”
“什么,道长已经出去了?”胤禛一惊,连茶都来不及喝,刚粘上椅子的屁股也抬了起来,“不行,我得去看看。”
“哎,四爷,你好歹吃口饭呀。”揆叙急忙把人拦住,“我已经让后厨做了,马上就能端过来。”
从胤禛把自己关进房里开始,已经有一天了。一整天水米未进,便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更何况他还在长身体?
被他一拦,胤禛也冷静了下来。想到自己并没有接到玄真道人的求救信号,他那边应该是没遇到什么危险,便点了点头,“那就让他们端上来吧。”
正好这个时候,几个冷盘已经做好了,店小二用一个红漆大托盘端了过来。
“两位客官稍等,热菜马上就来。”
“多谢。”胤禛对他道了声谢,接过揆叙擦好的筷子,正要对一盘儿凉拌耳丝下手,却突然听见“砰”的一声闷响。
胤禛一惊急忙,起身跑出门去就,看见半空中有一蓬红色的烟花逐渐散尽。
那是他特制的信号弹,有红蓝两色,蓝色代表“此地安全”,红色则是代表“紧急求救”。
“不好,道长那边有危险!”
胤禛随手抓出一把符篆,塞进追过来的揆叙手里,“你在这里看护好大家,我去找道长。”
“诶,四爷……”揆叙根本来不及阻拦,面前便已失去了胤禛的踪影。
却原来,这几年胤禛又从二郎神的网课里,学会了一门五行遁术。方才他就是借着吹过来的一缕清风,朝着信号弹发出的地方遁走了。
五行遁术是从上古时期,便被大能创造出来的法术。别的不说,只从它能从上古时期沿用至今,而没有被神仙舍弃,就可以看出来,此术必有过人之处。
比如只要念对了咒语,根本不需要法力也能施展,简直就是居家旅行、打家劫舍之后,逃跑时的必备法术。
信号弹亮起的地方,本来也离那客栈不远。几乎是眨眼间,胤禛出现在一片广袤的竹林里。
刚来到这座名为平安的县城,胤真禛和玄贞道人便敏锐地察觉到,这县城里有一股妖气,而且这妖气里还夹杂着血气。
很显然,藏在这县城里的妖物,必然是害过人的。
这三天,他们两个之所以一直出门打探,为的就是找到妖气最为浓郁的地方。因为那个地方,很可能就是妖物的老巢。
为了保证揆叙等普通人的安全,他们在那家客栈四中布下了防御阵法。只要他们不出了那间客栈,就不会有危险。
“人呢?信号弹明明就是从这里发出去的,道长的人为什么不在这里?”
胤禛四下看了看,以他的目力,竟然没有看到玄真道人的身影。
玄真道人虽然性子豁达,不拘小节,但在正经事上一向靠谱。像信号弹这种等同信物的东西,他是绝对不会交给别人的。
所以,十有八-九,他是在这片竹林里出事了。
胤禛取出两张破障符,分别贴在自己的两个太阳穴上,睁眼再看,整个竹林里暗藏的“气”,在他眼中清晰可辨。
这竹林的里的气息混乱至极,有的地方清气浓郁,有的地方清气浅薄而血气驳杂,有的地方妖气与血气交织,有的地方妖气浓郁血气铺面。
胤禛催动春秋简做好了自身防御,变迁到那妖气与血气最为浓郁的地方转了一圈。
那驳杂混浊的气息冲得他头晕眼花,但除此之外,却没有别的问题。
既然浊气最浓之地没有问题,那最可能有问题的,便是清气最盛之处。
想来也是,先前他们已经探查出来,这片竹林很可能是妖物的大本营,又怎么会有这么纯正的清气呢?
事反常即为妖。
胤禛再次催动春秋简,小心翼翼地探了过去。
一路上他只顾防备四周,冷不防一脚踩空,周身无着力之处,整个人直往下坠。
“啊——”
坠下去的最后一瞬间,他放出了蓝色的信号弹。希望隆科多和揆叙看见蓝色信号弹,以为他是安全的,不要莽莽撞撞地往这竹林里来。
如果连他和玄贞道人都应付不了的,揆叙他们一群凡人,来了也只是给人送菜,还不如保存实力呢。
这个也不知道是通向哪里的,总之是很深。
深到什么程度呢?
胤禛在心里默默估算,从他一脚踩空,到被春秋简托着脚踏实地,前后足足间隔了有两分钟。
物体坠落的两分钟是什么概念呢?
虽然时隔多年,胤禛当年学过的东西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可也知道,能让他一直坠落两分钟,必然是一个很深很深的距离了。
当然了,在他降落的过程中,春秋简起到了一定的减速作用。
但那也很了不得了。
他将春秋减的防御撤除的一瞬间,滚滚黄沙扑面而来,瞬间就把没有防备的胤禛给埋了个严实。
幸而他反应还算快,在被黄沙覆盖的瞬间,就屏蔽了嗅觉,改成了内呼吸,避免了黄沙顺着鼻孔侵入呼吸道。
失算了,春秋简撤得太早了。
说来还是怪他经验不足,从前虽然也遇到过危险,但大多数都是当面锣对面鼓,双方拼实力就行。
就算有需要阴谋诡计的,有揆叙这个大挂比在,胤禛也不是个傻子,从来没带怕的。
但如今猛然被自然环境糊了一点,胤禛也只能当成给自己涨经验了。
他在沙土堆里屏住呼吸,定了定神,默念咒语,重新催动春秋简护着自己,一点一点从沙堆里钻了出来。
出来之后他才看清,自己似乎是到了沙漠,方才那扑面而来的沙土堆,正是沙漠里非常常见的自然灾害——流沙。
先前他还是在平原地带的苍翠竹林里,踩空掉坑之后,就来到了这片一眼望不到头的沙漠里。就算他掉了两分钟,也不可能穿透地心到了地球的另一边。
那么,就只有两种解释了。
第一种是科学的解释方法:他遭遇了传说中的虫洞;
第二种是灵异版的解释方法:他那一脚踩到了传送阵上。
不管是哪一种,都会很麻烦。
虫洞的存在本就是不稳定的,可能上一刻是在这里,下一刻就到了另一个地方;这一刻形成,下一刻就会消失。
他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这种不稳定的介质上。
相对来说,传送阵的还好一些。
如果是双向传送阵,他只需要找到沙漠里的对应阵法,再次输入能量触发之后,就能被传送回原地。
麻烦的是单向传送阵,来时容易回时难。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玄真道人。如果能在这片沙漠里找到玄真道人,就说明他们是触发了传送阵,而且还是可以多次传送的那种。
他试探着发出了一张沾染了玄真道人气息的追踪符。
符篆被他指间灵火点燃之后,就化作了一只符鸟,晃晃悠悠的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至于那个方向是东是西是南是北,胤禛表示:在没有指南针的沙漠里,他的方向感真没有那么强。
好消息是,符鸟既然选了方向去飞,就说明玄真道人一定就在不远处。只要两人会合,无论遇到什么危险,解决的概率都要大上许多。
胤禛一直用春秋简护着周身,跟着那符鸟走了有半个时辰,终于看见了一座用石头堆砌的城池。
那座城池的城墙极矮,也就三尺高一点儿,作用大概也就是让人知道这座城池是有墙的。人们站在城外,就能看见城里的建筑。
里面的房屋也都是石头做的,大部分都是青灰色的石头,但在这青灰色的石屋群里,偶尔也有一两座石屋,是用白色的大理石建成的。
看来就算是环境恶劣的沙漠里,只要有人聚居,就有等级之别。
或许是流沙刚过,空气之中黄沙弥漫,也一定程度的妨碍了胤禛的视线。
知道他距离那城墙只有十步远的地方,才看清那用粗糙的青石搭建的城门右侧,立了一块石碑,石碑上歪歪扭扭地刻了三个当今流行的繁体字。
——白龙堆。
白龙堆?
这分明是一座城池,为什么不叫白龙城,而叫白龙堆呢?
揣着这样的疑惑,胤禛直接走进了一没有城门,二没有守卫的……城门框。
符鸟还在慢悠悠地往前飞,胤禛跟着它,一路走到了城池最中央那座建筑前。
这座建筑,是他一路走来见过最大的,也是最特别的。迎面三间敞亮的石屋,都是用一种近似于朱红色的石头堆砌成的。
而且,这座建筑所用的石头,无论是大小还是形状,都特别整齐,跟别的那些凌乱的石屋很不一样。
就在这座建筑前,符鸟化为了灰烬。
看来,玄真道人就在这屋子里。
胤禛仰头看去,只见这石屋前竖了根旗杆,旗杆上挂了个幌子,破旧的幌子随风飘摇间,隐约显出四个大字。
——今朝有酒。
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日乐与忧。
只看名字,这可真是个及时行乐的好地方。
这石屋的门很窄,只够并排通行两个人。此时紧紧地关闭着,看不出原色的木门上,布满了斑驳的风霜痕迹,显示出了这座建筑的年代久远。
“咚、咚、咚!”
胤禛上前敲了敲门,“请问,里面有人吗?”
“谁呀?是有客人来了吗?”回应他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沙哑得就像是拿刀在刮锅底,既刺耳又难听。
胤禛收回春秋简,淡定地说:“在下是误入此地的旅人,一路行来又累又渴,想再次讨杯水酒,还望店家行个方便。”
很快木门就开了一条缝,一股腐朽的气息从门缝里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胤禛急忙屏住了呼吸,再次换内呼吸上场。
有一只眼睛,从这条缝隙里往外看了看,大概是确定没有危险这,才把门打开了一半,“这位小公子,快进来吧,外面风沙大。”
“多谢。”胤禛再次道谢过后,这才侧着身子,从开了一半的木门挤了进去。
然后,他就看见了那声音的主人。
出乎意料的,这个人的声音很难听,长得却很帅,是那种很阳刚很粗犷的帅,放到后世一定能吸引一票小姑娘。
胤禛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好几眼,发觉这人身上的气息十分的斑驳怪异,生气与死气竟然一样浓郁。
而且,夹杂在这生气与死气之间的,竟然还有另外一种,让胤禛觉得既陌生又熟悉的气息。
是什么呢?
胤禛一时想不起来。
虽然心思数转,但胤禛脸上半点没露,一边拿眼四处瞟,一边问道:“还有空房吗?在下想要歇息一阵。”
那男人打量着胤禛干净得过分的衣衫,心下早有思量,把他定位成了不能惹的那一类。
听见认真询问,他急忙端起一张笑脸,谄媚道:“对不住了小公子,咱们这儿地方小,只提供食水,不提供住宿。”
主要是这地方荒凉得很,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有一个生人来。在这里开客栈,纯粹是吃饱了撑的。
突然,胤禛眼睛一亮。因为他在大堂的西北角里,看见了他想要找的人。
“道长,你可让我好找啊!”胤禛拂开那个男人,大步走到玄真道长那一桌,直接坐了下来。
那男人转回柜台,打了一瓶酒端着走过来,笑道:“原来两位是旧识,到省的小人再多擦一张桌子了。这位公子,这是小店的特色蛇膏酒,您要不要尝尝?”
胤禛笑道:“既然是特色,那自然是要尝尝的。”
他从荷包里摸出两颗金豆子,放进托酒的红漆小茶盘里,“再有什么特色菜,也炒几个上来,我与道长许久未见,要好好叙叙旧。”
看见金豆子,那男人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一边连连应声,一边迅速将金豆子收了起来。
见他走远,胤禛正要说话,却被玄真道人以眼神制止了。
胤禛心头一动,凝神仔细感应,果然发现,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一直盯着他。
看来,这座石头城里古怪不小。
只是不知,这里的古怪和那竹林里的古怪,究竟有没有联系?
玄真道人给他倒了一杯龙膏酒,“四爷尝尝吧,这地方虽然偏僻,但酒却酿得实在好。”
说完,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举袖遮着一仰而尽。
可是,熟悉他生活和习惯的胤禛却知道,他平日里喝酒豪迈潇洒得很,从不做这等扭捏的文人姿态。
胤禛微一挑眉,也学着他遮袖饮酒,实则借机将那酒液凝成冰块,扔进了腕上的手镯里。
大约过了一刻钟,那男人就从后厨,给他们两个端了七八盘现炒的菜。
就着炒菜的速度,也不知道后厨究竟养了几个厨子?
“两位客官,这都是本店的特色,两位可要好好尝一尝。”
最后一句,他说得很是意味深长,脸上的笑容也透着古怪。
这是看见他们两个都喝了那龙膏酒,少了什么顾忌,所以也就不再遮掩了?m.sxynkj.ċöm
而且,胤禛“喝”了龙膏酒之后,那股若有若无的窥探视线,也消失不见了。
“多谢。”
礼貌的道谢之后,胤禛仔细一看,发现无论是新端上来的这八盘,还是玄真道人原本点的两盘,全都是荤菜。
不过,想想沙漠缺水,种菜不易,都是荤菜也说得过去。
胤禛询问地看向玄真道人,玄真道人说:“四爷若是饿了,就吃吧。”
又过了片刻,见他并没有任何暗示胤真这才放心,拿起竹子的筷子,夹了一片肉放进嘴里。
下一瞬间,他就忍不住眯起眼睛,将所有的感官都堆叠在味蕾上,以便能更好地感受嘴里那块肉的鲜香爽滑。
——实在是太好吃了!
胤禛下筷如飞,桌上的菜很快便被他扫荡了一半。
等他吃饱喝足之后,玄真道人便起身示意他跟上,两人离开了这家名为“今朝有酒”的小店,顶着风沙往前走去。
“道长,我可以说话了吗?”
玄真道人一边走,一边说:“贫道知道四爷要问什么,也可以直接告诉你,这座城池,其实是一座沙漠里形成的海市。”
海市其实就是海市蜃楼。
在唯物的世界里,海市蜃楼就是一种自然现象。可是在这个聊斋衍生世界里,虚幻的海市蜃楼也变成了实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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