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爹是被一束强光硬生生热醒的,待眼前清明,发现那热源来自于一支蜡烛。
他有很大的理由怀疑,只要他晚醒一刻,蜡油就要滴到他脸上。
烛台很快远离,放到无人在侧的小几上。
龙爹这才发现,屋里来了好几个人,除守在门口,一心关注外头动静的两人外,其余的都围在桌边。桌前坐着一个人,正悠哉地喝茶,茶香氤氲,使得许久不进水的龙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这喝茶的人,他是认得的,那天小型聚会时见着的主心骨。只是他那时只知道男人身份不低,却没想到看上去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他,竟是东海龙族新任族会首领。
族会首领放下茶杯,饶有兴味地盯着龙爹看。
自那天之后,他便着人查了龙爹的底细。但对方的回禀寥寥无几,仿佛龙爹这个人是突然冒出来的。
可谁能想到,不过数日,他竟听闻对方身上有他们东海龙族发誓永生永世守护的宝物定海珠。不得不说,着实令他吃了一大惊。惊讶之余,他倒是能理解,毕竟心中无鬼的人是不会刻意潜藏在暗处这么多年。
龙爹被他的眼神盯得浑身发毛,初见这位龙族首领之时,他对对方的印象只能说勉强,眼下被对方这样子打量,印象分登时落入谷底。
“我身上没有定海珠,你们抓错人了。”龙爹不悦道。
族会首领微笑,“抓?不,是请。我听他们说了,他们在请人的时候你表现得非常不友好,所以他们才会选择反击,用强硬的手段把你带回来。”
“场面话谁不会说?假若我现在把你们都杀了,等盘问起来就说是正当防卫。毕竟看我这身子,怎么瞧都是弱势一方,没准儿审判官会念及此,减轻我的刑罚。”
“你!”站在族会首领左边的人目眦欲裂,“首领,我早就看这小子不顺眼,摆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实际上一肚子坏水。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把他解决了。”
族会首领瞥他一眼,“你把他杀了,我要如何取定海珠?要知道,定海珠是灵物,就算真要剖心切腹,也必须是在宿主活着的时候做。罢了罢了,你且退下,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说话。”
那人碰了一鼻子灰,讪讪称是,退到首领身后。
他二人谈话声音大,龙爹在床上听得一清二楚,手不自觉地攥紧手中的薄被。他试着运了下气,因中了那奇香,他的体力和灵力仍是涣散,就算是要自爆也不见得能成功,且很有可能落得个半死不活的下场。
逃,逃不出去;死,又死不了。难不成真要活生生地被他们开膛破肚,寻劳什子定海珠?
“在想怎么逃跑吗?不用白费力气,这里遍布结界,强行破除只会留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首领面上讥笑更甚,想到什么,冲右边道,“怎的还没到?派人去瞧瞧。”
“是。”
那人刚走到门口,就见那门轰然打开,正中他面门,顿时昏了过去。
龙爹见状,偏头偷笑。壹趣妏敩
“倒是个美人。”
雌雄莫辨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龙爹下意识躲开,却被一只留着黑指甲的手钳住下颚,一时动弹不得。那长指甲有一下无一下地在龙爹脸上刮挠,又痒又疼。
“这么好看的脸,要不给了我罢?”
“什……”
话音未落,黑指甲变长,直直扎了进来。龙爹几乎是要痛死过去,可这人身上似乎是带着一股奇怪的香味,越闻越清醒,越清醒就越能感觉到脸颊上的痛楚。
倏然,痛楚渐渐减轻,反而是那人发出疑惑。
“幻阵怎么没用?”
幻阵?
龙爹抬手摸脸,别说伤痕,连一滴血都没有见着。旋即,他发现屋内除自己和这个浓妆艳抹不知是男是女的人之外,就只剩下族会首领。
族会首领听到那人自语,眼神一变,急问道,“怎会无用?是不是你自己最近疏于修炼,法力退步了?还有,专心查定海珠所在,脸的事,我自会为你处置。”壹趣妏敩
那人朝他媚笑,转过头时,手里多了个小小的金铃。他一改先前那邪魅的语调,亲和道,“见过这铃铛么?”
龙爹不理他。
“你当然不会见过,因为这是我的所有物。”
无聊。龙爹腹诽。
接着,那人轻轻摇起铃铛,随着铃铛声哼起不知名的歌谣。龙爹心觉不好,忙调息封住五感,但他还是晚了一步,那铃铛随着歌声一道传来,他的意识不由自主地流失,恍惚间,他感觉自己的腰带被解了开来。
*
敖丙低头看手链,自他飞离九重天以来,链上的珠子就持续不断地发光,且发光的间隔越来越短,发出来的亮光也越来越显眼。
他忽然庆幸自己没什么仇家,不然就这亮闪闪的趋势,绝对会被一路追杀。只不过,他万万没想到,还是有人跟了过来。只不过对方并不是仇家,准确点来说,只是敖丙单方面看对方不顺眼。
“小小龙族,何德何能请到太一陛下相随?陛下还是回去罢,我受不得这样的恩待。”
敖丙这话说得恭敬,说话之前还刻意行了个大礼。可太一不是傻子,岂会听不出他话里的敌意?
冲着这张不知为何与自己年幼时期这么相像的脸,太一忍不住驳道,“小子竟敢比天高。不知是这世道变了,还是这人脑子有筋搭错。三界皆是本尊的地盘,本尊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本尊曾听闻龙族喜好顾影自怜,今日一见,不想竟自恋到这等程度,当真是世风日下,小子都敢称霸王。”
他叭叭说完一堆,偏眼一看,敖丙早就走远了。
太一:“……”
强行给自己灌输好一通‘不能对小孩子动手’‘打孩子的大人不是好人’诸如此类的思想后,太一加快脚步赶了上去。敖丙见他又来,刹住脚步,问道,“陛下这是要往何处去?”
他这话多的是疑惑,没先前那样不友善。
太一指了个方向,敖丙一愣,“我也要去那里。”
临了,他补充一句,但我不想跟你一起去。
太一这次终于克制不住,高高举起右手——
送了他一个脑瓜崩。
敖丙:“???”
“我爹都没打过我。”敖丙抱着有点疼的脑袋说。
太一冷哼,“那正好,本尊替他教训教训你。”
不知道为什么,太一每回见到敖丙都有一种难言的熟悉感,这种熟悉感不止来自于他那张脸,更多的是与生俱来。就像是他天生就该与这孩子这般亲近,而这种亲近甚至高于他与自己那些侄子们之间。
怪异,十分,不,万分得怪异。
他的脑海里又一次浮现某个猜想,很快又被压了回去,因为实在荒唐。要是他真有这么大的儿子,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再者说,他乃烈阳化身,原型为金乌,孩子定然也会是金乌,怎么可能会是龙族?
脸上突如其来的冰凉触感打断他的思绪,他抬手一摸,摸到一手的水。
下雨了。
对面的敖丙一手挡着自己,一手不住往他这里抻着,似乎是想为他遮雨。太一心头忽地一暖,罩起结界笼在二人身上,想到什么,问道,“你不是龙族么?怎么还会怕下雨?”
“这雨不一般,”敖丙抹着脸上和身上的水说,“淋下来有些刺疼疼的。”
“是么?本尊倒不觉着。”
见天色愈加阴沉,太一便带着敖丙传送到临近的山洞里,手指一点,在地上凭空变出个火堆,火堆之上,架着热气腾腾的粥。
“哪吒也时常给我变火玩。”
太一问那是谁,敖丙回说是他最好的朋友。
粥是鸡丝粥,敖丙一口气喝了两碗,盛第三碗的时候才想起问它的来处。问完之后又觉着自己笨,太一法力高强,变锅粥有什么难的。
*
九重天。
玄武兴冲冲地跑去厨房,掀开锅盖的瞬间,直接坐到地上哭了起来。哭声之大,把还在书房谈事的青龙和朱雀都给唤了来。
见着人来,玄武也不管身上带灰,直接扑到朱雀怀里,哇哇直叫。朱雀竭力不去注意被对方弄脏的衣袍,柔声问发生什么事。
“我的粥,我熬了好几个时辰的鸡丝粥,没了。”
朱雀跟哄孩子似的拍着他后背,“不就是一锅粥么?我明天给你做,行了吧?别乱叫了,吵得我耳朵疼。”
“那不一样!”玄武哼哼唧唧,“那是我一点点养大的鸡,我还给它喂了好多药草吃。对了,我前两天还给它吃了你种在池塘边的药草,不得不说,那草的味道是真香。你们闻闻,还有味道呢。”
“我没在池塘边种过东西。”朱雀说。
玄武怔然,“那是谁?”随后他自缝隙中看到身后青龙铁青的脸。
“那是我种的龙吟草!”
没等青龙吼完,玄武脚下生风,溜之大吉。朱雀上前两步,拉住将要追赶的青龙。
青龙怒道,“想为他说情?免了。”
“不说情。我就是想提醒你一句,打快点,别误了晚饭。”
青龙:“……”
*
山洞外黑魆魆的,入耳尽是雨声,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敖丙吐气归纳,将灵力送回各自来处。睁开眼时,见太一正在打坐,寂静无声。
手链上的珠子不再像之前那般强烈又急切地闪光,已然恢复到他在九重天看到的样子,甚至比那时候还要黯淡一些。他茫然不解,将右手贴到上头。那珠子上的气息平和温暖,像极龙爹平日抚摸他脑袋时的感受。
爹,我好想你。敖丙呢喃。
“想家人了?”太一的声音骤然从对面传来。
敖丙微愣,点了点头。
“说起来,本尊似乎没见过你爹,他有随你一道来?说起来,他这人的心还真大,居然就放任你出来乱跑。”
敖丙茫然,“陛下怕不是贵人多忘事,你早就见过他,那时候还把我爹吓晕了。还有,我出来不是为别的,就是要去找我爹。”
“见过?不可能,本尊可是过目不忘。”正说着,太一突然觉得一阵头疼,抬手挡住凑过来看情况的敖丙,“老毛病,稍后就好。对了,你说你去找你爹,难道他出事了?”
“是的。”敖丙指指自己的手腕,“我在九重天的时候,感觉到他很不安。可是现在,似乎又平静下来了。”
太一仔细端详他的手链,眼睛不自觉地眯起,“这东西是谁给你的?”
“我爹说,我降生以来就戴着了。”
“你爹真是个无名无职的普通龙族?”
敖丙察觉到他眼里的锐利,飞快抽回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爹要是有神职,又怎会在那昏暗冰冷的深海中住了这么多年?再说了,要是他真有神职,在见着你们的时候,你们早就发现了,不是么?”
这话倒是不假。
太一沉默好一会儿,不知怎的,突然笑了起来。
“本尊姑且相信他是条再普通不过的龙。那么问题又来了,既然他这么普通,那为什么他的孩子会拥有龙族至宝,传说中的定海珠呢?”
敖丙:“!!!”
“你爹究竟是谁?”太一声音更沉,眼神亦更加凌厉。
敖丙捂着手链,半晌说不出话。
*
青年把玩着匕首,血一般艳丽的红瞳中闪烁着妖冶光芒。
前方不远处倒着两个人,俱是狼狈不已。离得稍近点的男人支撑着抬起头,是族会首领,只不过他如今再无之前的趾高气昂,更像是斗败丧家犬。
“真是可笑,东海龙族族会首领竟跟一只蛟同流合污。”说话时,青年眼下的划伤随着面部动作渗出少许血,更衬得这张脸明艳袭人。
“青龙需要定海珠不假,但同样的,你们也想独吞它。”
他停住动作,反手一甩,将匕首甩到族会首领面前,冷声道,“杀了他,然后自裁。”
族会首领身子一颤,伸手握住匕首,恍然一瞬,又把匕首放下,迷惘地看着座上青年。
“你是谁?”
“我是谁?这问题问得可真好。”青年朝前俯了俯身子,嘴角噙笑,“我叫敖光。”
他望了一眼屋外的灯火,“到点睡觉了,不乖的孩子要受惩罚。”
言毕,族会首领和企图挣扎起身的黑指甲蛟族双双沉睡,等他们没了动静,敖光也靠在椅上睡了过去。
不多时,敖光衣服上的血倒流,面上的伤痕逐渐缩小直至不见,身子也从椅上起身,倒退到床上。躺在地上的两人,族会首领直挺挺地站起,坐回凳上,那蛟族移动到床前,手中捏着原先落地的匕首。
时间回溯。
*
敖丙睡前吃得太多,肚子撑得慌,再加上满腹疑云,几乎是一夜没睡。
天蒙蒙亮时,一大一小灭火出山洞。
敖丙一直在回想太一昨晚说的话,脚步放慢不少,很快落在了后头。
他自然是知道自己身世的,但这事绝对不能让太一知道。他是敖光的儿子,而敖光是他们眼中的叛龙,是三百年前那场大战的驱动者之一。如果他们知道敖光的孩子还在世上,不光是他自己,连着抚养他长大的龙爹、青灯爷爷他们都会遭殃。
敖丙用力甩头,逼自己不要再想。前头那个人可是太一,他能听到世间万物的心声,要是自己刚才想的东西被他听了去,岂不是在加速他一家的死亡?
然而事实上,太一压根儿就没放出神识听声,因为实在太吵了。之前有一回,他硬是连着听了数百人的欢好声,自那次之后,除非是紧急需要,不然不管白日还是夜晚,他都不会去听这些。至于昨晚上,他纯粹是猜的,毕竟敖丙这么大点小孩,能有多大的忧愁?
两人腾云驾雾飞了十多里,太一突然停住,敖丙差点一脑袋撞他身上。
“到了?”敖丙问,说话的时候还把头伸出云外看了好半天。
太一嗯了一声,“跟本尊走。这回脚步快点,要是没跟上,本尊可不管。”
两人的目的地是一座位于繁华街市中的民宅,宅院气派,一看就是花了大价钱置办。太一无心观赏,抬指虚空一抹,罩在屋上的结界顿时散去。没多久,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二人大剌剌地走了进去。
走了两步,敖丙忽然道,“我爹就在这儿!”
“本尊也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又走了两步,守卫自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只不过他们未曾近身,就被太一身上散发出去的威压震飞出去,最远的甚至还飞到城外。本想一显身手的敖丙抬手打了个哈欠,感应到什么,喊道,“那边!”
*
龙爹迷迷糊糊醒来,只觉脸上火辣辣地疼,身上又疼又凉。定睛一看,一把匕首正停在他心口处,执匕首的人正对着他阴森森地笑。
同样的场景他似乎经历过,但又找不到经历过的记忆。
“你要做什么?”他的声音嘶哑得有些难听。
那黑指甲蛟族道,“做什么?自然是要取你的心。”
手高高举起,用力朝下戳来。龙爹条件反射,紧闭双眼。
当啷。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惨叫,却不是龙爹的。
龙爹睁眼,就见那蛟族的手以一种极其奇怪的形态扭曲着,而匕首就落在他脚边。视线转移,就见门边站着两个面容颇为相似的人,小的率先反应,直直往这儿跑来,一巴掌把那蛟族打到地上。蛟族痛呼两声,头一歪,昏死过去。
“丙儿,你先别哭,扶我起来。”龙爹有些虚弱地说。
“爹,你的脸……”
龙爹双颊上有好几道划痕,血淋淋的,敖丙一看,哭得更凶。
“不碍事,皮肉伤。”说话时牵动好几处伤口,疼得龙爹直想骂人。
龙爹支撑着想坐起,奈何没有多少力气,这一起一落,就要摔回床上。忽地,自边上伸来一只手将他抓住,一个使力,令他坐了起来。
“嘶……”
太一这才发现,龙爹腰上有一大块血迹,因着先前的动作,又往外淌出血来。眼见龙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敖丙猛地揪住太一衣摆,“陛下,请你救救我爹,他不能死。”
“本尊在这,谁敢来收他的命?”太一扫一眼仍在强撑的龙爹,手指一紧,传了句密音过去。
龙爹眼神稍变,却因身上伤势,再度陷入迷蒙。
太一打了个响指,敖家父子当即被传送出去。而后,他站起身,理都不理地上的蛟族,径自离开,临走前还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青龙,朱雀,扣一百年俸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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