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秋纺想了一下,其他的事情她不敢说,因为自己一直住在深宅小院里,没有看见多少。对于自己跟他回家这件事情,他的确一直坚持,她一到顾家就引起轩然大波,简直是一石击打起千层浪,把刚刚平复下来的顾家搅和的天翻地覆。
顾家母看见她就像是看见毒蛇猛兽一样,一听到自己是她的儿媳妇,更是几欲昏厥,第一句话就问:“你娶了她,那宁烟怎么办?”
她记得当时顾斐是这样回答得:“我已经娶谢秋纺为妻,宁烟只是一个朋友,我希望她早日觅得良人。”
被众目睽睽的目光逼的惊慌失措的她,听了这话,心就安了下来。可惜她太单纯可爱,不认识字,不知道一入候门深似海的痛苦,等明白过来回首已是百年身。
顾斐现在说他喜欢谢秋纺,可是为什么在一起的日子又一直让她伤心难过以至绝望。更重要的是,他和邱宁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良人,这是所有人,包括她都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啊!她愿意忍痛割爱去成全,他却又回头找她。
她应该满心欢喜,她竟斗败了天仙一样的邱宁烟,可她的心却忐忑难安,隐隐地觉得有些事情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她不应该自鸣得意,应该戒备小心,不,应该拒绝。
她胡思乱想着,抬头发现面前的碗已经空了,又瞪他,怒不可遏质问:“你把我的皮蛋瘦肉粥肉给吃完了。”她蒸的馒头他吃完了也就算了,竟还把皮蛋瘦肉粥给吃完了,这个人有那么饿吗?
“我真的是饿了。”他笑,完全没有不好意思的感觉。见她怒气未消地瞪着他,讨好地说道:“我再给你做一碗。”
谢秋纺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你会做皮蛋瘦肉粥吗?”
顾斐笑:“小瞧人不是,在边关我连生血都喝过,一个区的皮蛋瘦肉粥能难倒我。”说着,起身准备给谢秋纺做皮蛋瘦肉粥。
“诶,你等等。”谢秋纺阻止他,她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看他的眼说道:“顾斐,我爹娘不乐意我们,你也已经知道了,我已经决定放弃了,你也放弃吧。”
“你真的这么坚决?”顾斐望着她。
“嗯。”她点头,只是嘴唇微微地发抖。
“好。”
这一声“好”就像一把刀插进秋纺心里,把她的心一分为二,痛得差点不能呼吸。她望着屋外,远处青山如黛,近处山草苍苍,风景依旧,人事已非。
她为什么要这么坚持?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想要坚持,她觉得自己真的过不了候门的富贵生活,那里面的尔虞我诈真的让人心累,还不如过分简单的生活来得自在,她只是不开心,却很平凡。
在这青石村谁不是平凡得过一生,这里祖祖辈辈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只不过她心比天高,但也尝到命比纸薄的滋味。
过了几天,青石村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点名要见谢秋纺,谢秋纺当时正在河里捞鱼,前来找她的大哥说,来人蹲在自家门口不走,非要见着她才肯走。还担忧地问:“秋纺,你是不是在外面得罪什么人了?”
谢秋纺也是满心疑惑,她都半个月没有出村,平日里除了操持家务,就是上山采野菜,下河捞鱼,要么就是去开解朱月。本来一直乐观坚强的朱月突然有点婚前恐惧症,心情时好时坏,心情好的时候,把自己的嫁妆拿出来盘弄一番,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担忧自己以后嫁到谢家不会是个好媳妇,还问她一家人喜欢喝什么汤?喜欢吃什么菜?平日里什么时候起床?她好有个心理准备。听得谢秋纺直翻白眼,要是他们的婚事因她而延迟到年后,她真想给朱月几个白眼,且不论他们是从小长到大的发小,朱月还经常在她家吃饭,对于谢家生活,她绝对了如指掌,只是突然间患得患失罢了。
秋纺跟着哥哥一起回家,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位姑娘,这位姑娘身穿藕红色纱衣,头上戴着珠钗玉饰,细眉细目的样子十分漂亮。秋纺定睛一看只觉得眼熟,半天没有想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那位姑娘手里拿着一个馒头正在狼吞虎咽,一见到走进来的谢秋纺,眼睛里是又惊又喜,只是腮帮子里塞满了馒头一时说不出口。她将嘴里的馒头吐了出来,一把跑过来抱住秋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啊,我可算找到你了。”干嚎了好半天,才挤出几滴眼泪。
谢家母问:“秋纺,你真的认识这位姑娘啊?”也难怪谢家母怀疑,谢秋纺的确是嫁过高门没错,肯定也会认识几个有钱的朋友,只是她回来这么久,真的没有看见一个有钱的朋友前来看过她,别说是朋友,她那位把她休弃回家的夫婿,住在她家老宅这么长时间,也没有说登门拜访一下,还说要跟秋纺和好,呸,一点诚意都没有,她才不会同意呢?
“娘,我。”秋纺有点尴尬,这位姑娘她只是看着脸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名字。如果真的是特别好的朋友,她怎么会忘记,应该只是萍水相逢而已。
姑娘趴在她身上哭了半天,听他们聊天,抬起手臂抹了一下眼睛,自我介绍:“我叫小锦,是秋纺在花灯节那天认识的朋友。”
小锦,秋纺恍然大悟,此人还真是萍水相逢的点头之交,她怎么到她家里来的,看她这身打扮也不像是遇到了艰难险阻啊,刚刚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谢秋纺对家人们说:“她的确是我的朋友。”转头问小锦:“你怎么一个人,阿元呢?不,你家人呢?”
一问起这些事,就问到了小锦的伤心事,她又开始淌眼泪抹泪,一边哭一边说:“秋纺,你要救我。”
救她,这话从何说起。她把小锦带到自己的房间,小荷竹筒倒豆子般地述说了一下今日的苦水。www.sxynkj.ċöm
花灯节过后,那个稳重的人到她家提了亲,听说是个清白世家的读书人,祖上还做个官,现在也做一些小本买卖,还做得风生风生水起,跟小锦也算是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那你为什么还要逃出来?”秋纺把手里的水递给她。
小锦瞪了她一眼:“我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
她为了阿元,所以不顾一切,这跟曾经的自己多么像,为了和顾斐在一起,她不惜和所有人为敌,甚至伤害自己的父母,不过头来只是一场空而已。
“那阿元呢?”
“啪。”小锦一听这个名字气愤地把茶杯往桌子一放:“你别提他,那个胆小懦弱的人,真的是可恶至极,我让他跟我私奔,他倒是先不辞而别,他给我留信说,让我不要伤了父母的心,这个混账!”说到最后恶狠狠的骂了那一句。
“那你还逃婚?”谢秋纺突然不明白眼前这个女孩子,阿元都已经抛弃她了,她还这么执着地等待,这不是想不通嘛。而且会抛弃女人一声不吭溜走的男人,绝对没有什么担当,她还跋山涉水去找他,这是哪根筋搭错了。
小锦眨了眨眼说道:“我要找他问清楚,是不是真的准备不要了我,要是真的准备不要我了,那么我就嫁给别人去,再也不像那个狗东西了。”
说着抬头眼泪汪汪地望着秋纺,吸着鼻子,带着哭腔说道:“秋纺,我只是不甘心你知道吗?我为了他真的什么都可以放弃,名誉,地位,女子的尊严,努力地迎合他的脾气,我只是希望我们在一起就好。”
秋纺慢慢地坐在床上,听着她满腹伤心大倒苦水,神思恍惚地望着她,像是看见了另外一个自己:“我就是要嫁给他,谁也别想拦着,以后我是好是坏,我都自己负责。哪怕他把我抛弃了,我也不后悔。”
真的不后悔吗?摸着自己心,才发现年少时不顾一切地爱情真的让人刻骨铭心。努力地想要去忘记,也以为自己真的能忘记,谁知道却又突然记起来了。痛苦那么明显,伤痕那么明显,真的无法忘记。
她拿着帕子沉默的替小锦擦着眼泪,小荷抽泣着说:“秋纺,你没有遭遇过我的一切,你可能不会理解,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对,可是我只是想要嫁给自己想嫁的人而已,真的没有犯什么错?”
不能理解?她怎么会不能理解?秋纺苍凉的笑了一下:“我没有给你讲过我的故事吧?”
“你的故事?”小锦含着泪望着她。
秋纺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把她经历的事情娓娓道来。说到伤心处时,她会伸手抹一下眼角,本以为自己会流泪,却发现只是心里在流泪而已。
“所以说,我是被休掉的下堂妻而已。”
小锦听了她的故事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我还以为我的故事离奇,原来你的故事更曲折。”她的情绪看上去好多了,也许是听了一个比自己故事更悲惨的故事,一下子治愈了她的伤心。
秋纺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那你还真能忍。”小锦突然抱着她,就像是溺水者抓住浮木一样:“要是我,我一定搅得个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谢秋纺心里苦笑,我倒是想搅合,没本事啊!再说了到头来两败俱伤又能怎么样,爱情里面没有赢家,只有输家,只是姿势更难看一点而已。
“那你还想找他吗?”谢秋纺拍着她的后背问道。
小锦想也不想地答道:“找,为什么不找,有些话我一定要问清楚才会死心。”
秋纺愣了一下,本以为这天真的丫头听了自己的故事以后,会回头是岸,会乖乖地回家。想不到她竟这么执著,那个男人明摆的是想抛弃她,就算找到他,也不过是徒增伤心罢了。sxynkj.ċöm
“秋纺。”小锦拉着她的手哀求道:“你要陪着我一起找。”看见她的眼泪秋纺一时心软就答应了。
小锦说,她记得阿元说过自己闽宁村,至于哪家她就不知道了,门口也没有什么特征,这下子怎么找?还好,陈宁村离青石村并不是很远,翻过一座山就到了,要是小锦连哪个村子都不知道,那才叫一个愁。安城附近大大小小的村庄有上百个,在那么多村庄里找一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水中探月,还不如回家另觅佳婿过一生。
谢家父母也是个热心的人,知道小锦要去找自己未来的夫婿,都十分支持谢秋纺陪她走一趟,本来两个女生上路家里人不放心,让谢其南一路跟着随身保护。
小荷说,我会一些拳脚功夫,可以保护秋纺姐姐。接着表演了一个徒手劈木板的绝活,让从来没有见过世面的谢家父母看得目瞪口呆。
谢其南小声音在她耳边说道:“这么厉害,难怪夫君要跑。”谢秋纺用手肘子狠狠地踹了自己家哥哥一下,顺便送了一个白眼,心里却疑惑得很,她和小荷虽然只见过两次面,可她会开武功的事情自己竟一点儿也不知道,看来这个小姑娘也不是个简单的人。
到陈宁村也翻过一座山,天蒙蒙亮他们就出发了,山路陡峭难行,两人只能徒步,刚开始走的还很轻松,走到后面越来越吃力,只能拄着棍子一步一步地艰难前行。
小锦气喘吁吁地问:“你不是说两个村隔的不是很远吗?怎么走了半天都没有看到陈宁村的影子。”
谢秋纺说:“的确不远啊,只是隔着一座山而已。”只是这座山太高太大出乎她意料之外。
“还有多久?”小锦扶着腿问。
“快了。”谢秋纺叹了口气,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山顶,拿着小时候父母敷衍她的话敷衍小荷:“快了。”望着茫茫前路,心里没底。
“那就好,那就好。”小锦拍着胸脯松了口气。看着她一脸纯真的样子,秋纺不忍心,她从来都没有来过陈宁村,鬼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走到,没事这么热心干嘛,她真是自讨苦吃。
她们相互鼓励,鼓起勇气一步一步向前走,许是老天爷可怜他们这两个女孩子,正当她们走得精疲力竭的时候,竟看见茂密树木间掩映着高高低低的房屋,两个女孩子立即雀跃欢呼。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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