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趣文学 > 言情小说 > 顽疾 > 第 49 章 追他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午一到饭点,顾盼一定准点推开侧室的门蹭饭。

  知道顾盼爱吃白食,云芒依旧保持作风,每顿饭只点两人份。他和季非吃一份,顾盼自己吃一份。

  今天一改往常,云芒破天荒点了三份饭,吃得顾盼胆战心惊,平时饭间和谐活跃的气氛全无,除了云芒依旧习惯时不时给季非夹菜的动作外,两人几乎零交流。

  季非平时吃得算少,这回硬着头皮把一整份午餐下肚后开始沉思云芒究竟发什么疯。

  上午洗漱过后,本以为云芒会追着自己问“名分”的事,结果他一改往日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风格,不仅对这件事闭口不谈,反而任由自己缄默到底。

  他心中有愧,可除了拍胸脯保证晚餐一定补上外,别无他法。

  原来云芒不疯,才是不正常的。

  这种疯狂滋生,带着试探的暧昧情绪,犹如云芒往他碗里不断夹进的菜,如果他不吃,就会越堆越满。

  如果你要躲着一个人,借口与理由永远不嫌多。

  一番筛选,季非找了个下楼开会的由头,收拾了自己的残羹剩饭要跑,身体一离座却被云芒拉住。

  “跑什么,”云芒目光没离开季非的脸,“把牛奶喝完再去。”

  不敢捕风捉影,不敢再多瞧那么一眼,季非逼自己留有分寸,错开云芒的眼神,他匆匆接过那杯零乳糖的牛奶一饮而尽,留个空杯与背影逃了。

  门一合,室内出奇静了会儿。

  “你俩这是怎么了?”顾盼不敢喘大气,摸了摸自己日渐圆润的整块腹肌,继续扒了一口饭,悻悻问,“昨天还团结一致对付我,亲亲爱爱的,今天就吵架啦?”

  “没有,”云芒瞄了顾盼一眼,淡淡道,“你没看出来是他单纯在躲我吗?”

  “啊?”顾盼傻了。

  “盼子,问你个事,”云芒视线停留在季非喝过的空杯上,“你说为什么,明明是他先开的头,是他先往前一步了,我只是追上去,他却要逃了呢?”

  顾盼瞪大眼睛愣了愣,稍后,他翘起下唇略加思考一番分析,说:“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你说得这种情况……倒是挺像我小女友玩欲情故纵那一套的。”

  或许是形容过于贴切,云芒无言以对。

  顾盼嘿嘿一笑,宽慰说:“你要往好处想,他可是季非啊,和你一样,差不多是个疯子,他要想存心躲你,你还能和他睡一屋?人家一脚直接把你踹沟里。”

  距离小组会议开始还有半个小时。

  季非一人静坐在空荡荡的会议厅里,明明看着面前的计划书,脑子里想的却是云芒和今晚的菜品。

  “这么早就来了?”安娜推开会议室的玻璃门,瞧见季非略感意外,招呼问道。

  季非礼貌回视,淡淡“唔”了一声以作回应。

  “你也太可爱了,”安娜忽然笑出了声,她优雅地指了指自己的上嘴唇,示意季非,“你几岁了?像我那个小外甥,喝了牛奶忘擦奶渍就跑出来?魂不守舍的,想什么呢?”

  季非没答,只是怔愣了片刻,而后才低头用手背抹了一把微湿的唇尖,心想,看来遇到云芒之后,从前不会做的事,不会碰的食物,不会出的丑,正在挨个发生上演,而他却乐得其所。

  安娜年龄比季非大上一些,心思细腻,当季非是半个亲弟,捕捉到那稍纵即逝的笑容后,关切问:“话说回来,‘楼上’那群人把你掳走,有没有压榨你?是不是工作的不开心?不行的话可以和组长商量商量,打个申请让你回来……”

  季非还没来得及摇头,会议室玻璃门嘎吱一声打断了安娜的话,来人一声扑入。

  “季非?”林阳阳提着两袋奶茶气喘虚虚地站在会议室门口,开怀说,“哎妈呀……得亏你在这儿,我不用去‘楼上'找你了。”

  不明白‘楼上’一词究竟有多么可怕,季非轻轻一挑眉,单手帮林阳阳卸下一打奶茶,看着快眼冒金星累晕在地的林阳阳,问:“找我什么事?”

  “啊?你让我先缓缓啊……”林阳阳一副肾虚的模样摆摆手,嘬了一口奶茶,提起劲,“刚才我去一楼大厅拿外卖,碰到一男的问前台我们部门怎么走,瞧着是个知识分子,我多嘴问了一句啥事,结果那人说找你,说事儿还挺重要,我让他在大厅旁边的咖啡馆等你,姓......姓啥来着,我记不清了,反正他说自己是你……”

  话语未尽,一段来电铃声突兀响起,打断了林阳阳的话。

  手机屏幕上跳跃着“福利院”三个字。

  季非脸色蓦然沉下,他对林阳阳点了下头,说了句“等等”便接通了电话。

  这通电话只有短短几分钟,从头到尾季非眉目的情绪都很寡淡,讲了三个字,分别是“喂”,“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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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陆竹峰倚坐在竹木椅里,他无视祝院长递来的水杯,看向墙角里一声不吭的小男孩问,可惜许久没得到回答,他耐心不足,“哑巴?”

  小男孩被一连质问两回,又见陆竹峰凶神恶煞,小小的身躯畏畏缩缩的,把自己使劲往落灰的墙角又塞了塞。

  “他叫宋疗,”祝院长站在一旁,尴尬收回手中的茶水,干咳一声,“不是哑巴。”

  “不是哑巴那为什么不说话?”陆竹峰抬眼扫过祝院长,疑惑问。

  不是哑巴也不见得会说话啊!www.sxynkj.ċöm

  “……”院长听完这句话,嘴角控制不住抽动起来,因为陆家每年对海宁市孤儿院慈善教育的支持,他必须得给陆竹峰面子,换个别人,冲这拽五八万欠揍的作妖风格,他早就抄家伙了,“疗疗是因为小时候的时候家庭遭遇变故,所以性格比较内向胆小,不爱说话而已。”

  但陆竹锋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他只关心自己想知道的。

  “祝院长,今天是我让你麻烦了,”陆竹峰客气一笑,紧接着问,“我让你打电话给季非……他说什么了?会来吗?”

  “会的,”祝院长不知道季非与陆竹峰之间的事,只听陆竹峰说他是季非的学长,找季非为急事,所以并没有多想,说,“虽然季非在电话里的态度听起来冷淡,话很少,但是他还是很关心疗疗的,说会来就一定会来,你说他在江沧市,那就是离海宁不远,估计现在在路上,待会儿就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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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铁一到站,季非脚不沾地又上了的士,江沧离海宁不算远,但一路辗转,人也有些累了,嗓音透着疲惫:“师傅,去霞光福利院。”

  “好嘞。”出租车司机热情回应,打表计时。

  季非一累就放空,他虚虚盯着前排那闪烁计时的打表器,开始算自己有多久没见过宋疗了。

  整整两年,他离开海宁多久,就有多久没见他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计时器上面的数字渐渐上涨,荧光绿,如两年前住院部病房外楼道的“安全灯”一样,刺眼得很。

  “小非,”宋玉玉病骨支离,她强撑着病床旁的护栏,想去握季非的手却被季非躲开,无奈苦笑一声,“无论如何,谢谢你能来看我。”

  说完柔声招呼宋疗搬来一张陪人椅给季非坐。

  这就是季非与宋疗第一次相见。

  隔着占宋疗半个多身量的简陋陪人椅,凭着那与自己沾上二分相似的容貌,即使宋玉玉并未告知,季非也已经猜到这个小孩与自己的关系,八九不离十。

  宋疗乖,也胆小,见季非盯着自己不放,慌张甩着小胳膊跑出了病房,抱着门框偷看季非。

  陪人椅被孤零零无视在侧,季非收回探究的目光,换上了一脸冷漠,对宋玉玉说:“我说过的,杨建硕死了,那么一切都结束了,爷爷答应过我不会再揪住你们不放,我也希望你能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

  “可我怕这次不见你一面,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宋玉玉虚弱摇着头,气若游丝说,“我得了卵巢癌。”

  其实,来医院的路上季非就猜到了些,只是没敢往这方面想,他控制不住身体的僵硬,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什么程度了?”

  宋玉玉殷殷看着季非,语气倒是平缓得很,像是认命了:“晚期了,医生说没多少时间了。”

  是了,他早该看出来,这个女人已经病入膏肓,连病房的厚床单都掩盖不住腹部的膨隆,那是腹水,严重的腹水。

  三年不到,这个女人又要从他生命里消失了。

  季非单薄的胸口无声起伏,他轻笑一声,问:“你要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还没找到你的时候,我想的是有一天你能认我,后来找到你了,我想的是你能喊我一声妈妈,”宋玉玉情绪隐隐激动起来,呼吸变得细速,她望了一眼宋疗,尽是不舍,她恳求,“现在知道不可能了,我也不配。答应过你不再打扰你也没做到。小非,看我快要走了的份上,我想求你一件事。疗疗还小,我走以后他就没有......家人了,我想你帮我照顾些他……”

  “凭什么?我凭什么要答应你?”季非打断宋玉玉的话,他松了拳,只觉得讽刺。

  这个女人没有养护过他,甚至抛弃过他,事到如今居然要反过来,让他照顾她的儿子!是他没有心还是这个女人没有心?

  宋玉玉涣然一笑,脸色与床单融为一体,苍白无力,肯定说:“因为我知道,你心软,从再遇的那天起,我就知道。”

  心软吗?或许吧。

  季非心想。

  霞光披下,季非下车时一着急,绊着脚狠狠摔了一跤,他草草揉了两下膝盖起身,看着眼前“霞光福利院”五字,莫名觉得应景。

  当初杨建硕跳楼自杀,宋玉玉患癌去世,留了一个宋疗。因为失去父母,未成年又找不到合适的监护人,无法,社会福利机构作为送养人将宋疗送来了霞光福利院。

  在院门口匆匆做过登记,季非直奔院长办公室,叩门推入。

  “祝院……”季非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已哽住,下一秒腿被人迅速抱住,宋疗正短胳膊短腿挂在他身上,他目光复杂地锁定竹椅上的人,脸色沉下,许久,干涩问,“陆竹峰,你怎么在这里?”

  多年未见,陆竹峰显然有些紧张,他晃腿站起,努力挤出笑容,说:“小非,好久不见。”

  想好的拥抱最终还是被犹豫踟躇扼杀。

  或许是因为太不想见,直至陆竹峰发声,季非才敢肯定眼前是个活人没错。

  他扫视一眼祝院长和宋疗,眉头一皱,猜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

  转身出门,背影冷对陆竹峰。

  “你,出来一下。”

  天色渐暗,晚风一吹再多的热汗也凉了。

  福利院晚餐时间,后院小广场非常安静,适合谈话。

  季非缓缓踱步在石子路上,陆竹峰亦步亦趋跟在后头,沙石被踩得沙沙作响。

  忽的,季非停下脚步,问的很直接:“是你让祝院长打电话给我的?”

  的确做了,而且还威逼利诱,陆竹峰心虚,无声张了张嘴,模糊回答:“……是。”

  季非又问:“故意的?”

  “……”陆竹峰哑口无言。

  季非讨厌这种沉默,终于回身对着陆竹锋,说:“回答我,你是不是故意的,利用宋疗,还有我对祝院长的信任。”

  除非特殊情况,不然祝院长不会以宋疗发病作为理由请他来福利院,这两年间从来都没有过,以至于祝院长一喊他就信了,他怕宋疗出意外。

  陆竹峰上前一步,着急说:“我承认,但也谈不上利用两个字,你先听我解释,徐州鸣来外公家说你在江沧……”

  徐叔?他这么快就知道了?

  虽然他没那个自信让老方替他隐瞒,但是没想到居然这么快,人尽皆知。

  一头乱麻,看来他必须抽空见一面徐州鸣,详细问问春拥半山的事。

  “不用了,我不是很想听,”季非没躲,反而截断话,目光很税利,“我只是觉得挺难得的,这么多年没见,你居然会绕着弯子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受过这么陌生的眼神,陆竹锋有点难以接受似的抿紧了唇,说:“小非,你看到我的反应,跟我想象得不太一样。”

  季非语气依旧冷淡:“不然呢?你想让我有什么反应?”

  “来之前我想过很多,再次见面可能你会耍脾气扭头就走,再好一点就是像当年一样揍我一顿,骂上几嘴再走,总之不会是好脸色,”陆竹锋将想法全盘托出,“但是你现在好像,连好脸色都不愿意给我了。”

  “你还以为我十六七呢?”笑依旧是笑,眼睛里装的却不一样了,季非偏过头,选择无视陆竹锋怔愣的表情。

  点到为止,各自心知肚明就好。

  原来季万风说的是对的,年纪小容易犯错,被一个人带便容易,喜欢上一个人也容易。

  人在回忆的吉光片羽里找一找,就会发现,聚也容易,散也容易。

  拖泥带水没意思得很,季非语气有些紧了:“所以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我想知道一些事情,外公不肯说也不让我查,我只能问你,”陆竹锋喉头哽了哽,想去拉季非的手却不敢,“我们分手之后,你为什么转学去了海宁一中?你和季家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又在两年前出了车祸?”

  大费周折,骗他来这原来就为了问这些破事?

  可真够讨嫌的。

  余晖刺眼,季非眯了眯眼,他被人戳住痛处也会委屈,也会难过,也会愤怒。

  四年没见,冲今天陆竹锋的行为,季非就知道,这人没变。

  云边不说,是给他面子,在照顾他的想法。

  为了不让云边难做,季非索性主动扒开伤口,陆竹锋不是想知道么?那就给他看好了。

  “我转学是因为性取向被人曝光,朗博校内闹得沸沸扬扬,因为我爷爷当时在朗博里有些面子,先是保住了我,后来出了些事,我和季家没有了关系,爷爷不愿意再保我,我没有办法,转去了海一中,”也许是揭了心里的难过,连着膝盖上的新伤开始隐隐作痛,季非轻叹口气,挨着身旁的榕树撑着,平铺直叙,“至于出了什么事,我和季家为什么没了关系,你问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答。站在我的角度上,无非就是亲生家人找到了我,养家人知道了事情,不要了我,就这么简单。所以,才有了后来你外公领养我这一出。”

  这一大段话形容词稀少,省去了细节,陆竹锋听得却倒吸一口凉气,等他整理完信息内容,下意识又问:“那车祸是怎么......”

  季非扬眸落在榕树枝叶上,绿叶与橘阳色的天边融在一起,他吐字轻飘飘的,仿佛每一个字都与他无关痛痒:“因为两年前爷爷病重,我回了一趟海宁,恰好宋玉玉……就是我亲生母亲生病过世,处理完后事,回学校的路上出的车祸,那天雨太大,我没看清对面的车。后来受了点伤,在边爷那里躺了几个月。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陆竹锋额角一跳:“伤得严重吗?”

  “严重,手有点后遗症。”季非没有刻意卖惨,他只是实话实说。

  一个人一旦不在乎对方的悲喜了,就会连谎都懒得撒。

  “后遗症?什么后遗症?”陆竹锋着急去捉季非的手。

  却季非被甩开,收起手,淡淡回:“这个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没想要你关心。陆竹峰,你听好,我不管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用了什么办法让祝院长帮你联系我的,这些我懒得追究。你问的我都已经回答了,以后能别再打扰我吗?”

  陆竹锋空了手,他不解:“你管这叫打扰?撇开前男友的身份,我还可以用学长的身份关心你。”

  “前男友”三个字已经不足以捅季非一刀,让他潸然,可依旧是块疤。他不碰,谁敢提?

  季非霍然直起身,他逼视陆竹锋,声音哑得不成样子,话从牙缝里出。

  “当初你追我,用的也是这个‘学长’的身份。”

  陆竹锋瞳孔一震,脚步虚浮连退几步,他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

  当初他用“学长”身份回校举办派对,为了认识季非故意邀请RUN乐团,才有了后来的事。

  足足两分钟,终于僵持不下。

  陆竹锋缓慢上前,问:“你非要这样?和我好好谈谈这么难吗?”

  “我怎么不能这样?”季非努力忍着不吼出来,保持面无表情,“你想知道的我已经说了,以后没事别来找我,别为难祝院长。事情过去这么久了,给彼此留点体面吧。”

  这是最后的奉告,季非清楚,陆竹锋不是来和他和好的。

  会来找他纯粹是这个人心里有坎,这道坎伴着他顺坦明亮的前程时时刻刻出现,越是心高气傲的人越在意污点,抹去污点最好的办法是什么?是遗忘,遗忘的最好办法是被原谅,是摸上去的时候不痛不痒,是没感觉了。

  他做不到没办法原谅,但可以释怀,因为没那心思了。

  季非烦了,错身要走时口袋里的手机却发疯似地响起来。

  他一看,是云芒。

  八成是发现他溜出来了,不接电话一定得炸。

  此刻,陆竹峰生生目睹季非的情绪由雨转晴,眼底流转的愉悦与兴奋是藏不住的,何况陆竹锋曾经拥有过,现在轮到他羡慕。

  想法一闪而过,陆竹锋出手快准狠,手机被瞬间打飞,直直落在软草地上,虽然没坏,但是通话强行被挂断。

  知道太冲动了,陆竹锋趁在季非动怒之前抢话问:“我没猜错的话,给你打电话的人在追你对吗?”www.sxynkj.ċöm

  一听这话,季非弯腰捡回手机,不怒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倒希望是这样。不过这回你猜错了,是我暗恋他,而且在追他。”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顽疾更新,第 49 章 追他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