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介陪顾倾墨用完午膳,方才去了书房一趟,穆思文和洛书言早已等候在此。
苏介问道:“可有查到易城侯蛛丝马迹?”
穆思文蹙眉摇头:“那人做事干净利落的很,除了勉强能分辨出易城侯约略被劫走的时间,其余一概没有露出马脚。”
“这倒是摆明了要拉我们下水了,”苏介也微微蹙眉,沉思片刻,又问道,“当真是被劫走的?”
穆思文却又是摇头:“不好说,但依我之见,若是他当真是被劫走,那他与劫匪必定是认识的。”
苏介冷笑一声:“这倒是有趣起来了。”
穆思文道:“王爷若想知道更多细节,或许可以去问顾侍郎,凭他的手段,能查到的,自然比我们多上许多。”
苏介点点头,却未对穆思文的提议做任何决定和看法,而是道:“你带一个影卫,继续盯着刑部的进展,一有易城侯的消息,便立刻让影卫报于我知晓。”
穆思文领命而去。
苏介又吩咐洛书言道:“书言陪我走一遭东宫,我们去会会储副。”
洛书言不解:“此时我们造访东宫,会不会太过引人注目?”
苏介拿起桌案上那副早上从房间拿出的画卷,笑道:“佛诞日在即,静林寺住持托我将佛前贡物转交给当今储副,做庆贺佛祖生辰之用,难道也要惹人非议?”
洛书言撇撇嘴,仍旧跟着苏介前往东宫而去。
易城侯失踪一事,皇帝本想压下,但由于崔老和明妃崔氏这么一闹,这消息反倒不胫而走。
原本众人从秋猎一事之后就一直在观望,观望了这么久,早已有些按捺不住,而今突然生出这么一桩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来,便如沸水入油锅,将先前装死的一干人等都炸了出来。
易城侯晋承偃,作为一个不受宠却最先从藩地回京的皇子,他的失踪,在平襄侯晋承伋和齐王晋承佑倒台之后,显得愈发让人惴惴不安。
谁料,人们尚在猜测此事究竟缘何之时,大晋最最尊贵的太子殿下晋承修,便在易城侯晋承偃失踪的消息传出来的第二天,不待那些酸儒腐臣聒噪,便先在朝会之上下了一步重棋。
太子在朝会刚一开始之时,便主动提出交还戍卫营兵权一事,以国储不涉兵权一由,请求皇帝应允。
原本太子手握兵权,便是悬在皇权上的一把利剑,许多朝臣都提出过反对,但太子的确无用,在位多年无所建树,却也无大过,庸碌无能,反倒将那些时刻盯着权柄交替的人给生生磨没了这念头。
久而久之,无论是谁,反倒都觉得这不轻不重的戍卫营,还是放在太子手中保管最好。
但太子晋承修在此刻旧事重提,便显得易城侯失踪一事愈发微妙了起来。
皇帝自是不肯,原本朝中就缺单单忠于皇权的臣子,能够手握这支不说至关重要,却也绝非无足轻重的京军之人更是在少数,而自幼跟在他身边,陪他从潜邸走过的太子,自是最好的人选。
但太子直接跪地请求皇帝收回戍卫营兵权,并喊起了冤枉,言京中已有流言,猜测掳走易城侯的乃是手握戍卫营的太子,太子是为避嫌,也是为了自证清白,故而提出这一请求。
这么一闹,朝中之人更是不敢再言语,生怕触了皇帝的霉头,毕竟此乃兄弟阋墙之祸的揣测,而另一个主角至今为止仍旧生死不明。
顾倾墨端坐在水榭之中点茶,身旁侍立的晓艾向她禀报今早朝堂上的新闻:“最后陛下仍未将戍卫营兵权收回,但也未说要戍卫营搜寻易城侯一事,其余皆按下不提。”
顾倾墨听晓艾讲完,微微点头,忽然问一旁听得十分认真,早已忘了动笔写字的晋承偲道:“小十四怎么看?”
晋承偲听得太过专注,聚精会神、昂首挺胸地僵坐在原地,骤然被顾倾墨点到,浑身一颤,拿在手中的笔险些掉落。
他忙放下笔,端正坐姿,回顾倾墨道:“承偲认为,陛下不想将此事闹大,毕竟是皇子失踪,无论生死,皆是有辱皇室颜面,这一点从陛下未将九哥失踪一事拿在朝堂上商议便可看出。”
顾倾墨对晋承偲的回答不置一词,仍旧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晋承偲见状,明白自己只是说了一个无关痛痒的回答。
他又道:“不论此次九哥失踪一事,是否是他自己所为,崔公与明妃娘娘此举,已然是惹怒了陛下,太子殿下今日在朝会上一番话,怕是只会让陛下怀疑易城侯失踪一事真伪。”
顾倾墨这才点了点头,问道:“还有呢?”
晋承偲蹙眉深思片刻,开口问道:“承偲愚见,此事兴许并不是清河崔家筹谋,姐姐有没有觉得,此事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复杂?”
顾倾墨将一盏茶放到晋承偲面前,点头道:“这一问,才算是真正有点上道了。”
晓艾却是不解:“这是为何?”
顾倾墨瞥她一眼,点晋承偲道:“你来说。”
晋承偲将那盏热茶捧在手中,却并不饮用,挺直脊背,微微一蹙眉,开口道:“九哥失踪一事,我们尚且无法确认究竟是不是其自导自演,但按他失踪时间来看,必定是冲着姐姐和王爷的婚事来的。”
晓艾点点头,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晋承偲,道:“对啊,但现在朝中还无人知晓易城侯真正的失踪时间。”
晋承偲点头,道:“从姐姐和王爷身后的牵连看来,此事更像是冲着太子殿下去的,所以姐姐先下手为强,让太子殿下主动喊冤,请求归还戍卫营兵权。”
“这是为了打崔公和明妃娘娘的脸,日后若是有人以时间为由来诽谤太子殿下和姐姐狼狈为奸,谋害皇子,便是真应下了贼喊捉贼之名。”他的嗓子略微沙哑。
晓艾认真地听他说着,醒悟道:“原是如此!可小姐是怎么算中陛下不会收回太子殿下的兵权?”
晋承偲看了一眼顾倾墨,见顾倾墨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便替顾倾墨回答道:“姐姐不是算到了,而是将计就计。”
晓艾立刻睁大了双眼,不解道:“什么将计就计?难道...殿下的意思是说,是背后谋划之人算好了小姐可能会兵行险着,让太子殿下主动放弃戍卫营兵权?”
晋承偲看着她点头。
晓艾愈发不解:“殿下方才说此事没有看上去那么复杂,可怎么婢子却觉得,更为复杂了?”
晋承偲漂亮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
近几个月来,晋承偲突然有些张开的趋势,个头猛地往上窜,五官也逐渐变得刀削斧凿一般,显出锋利的棱角。
他原本就瘦,身上没几两肉,模样又秀气乖巧,近些日子反倒有些蜕变成男子汉的模样,让人渐渐觉得,他也不再是个小孩子了。
他凝眉之后,模样便显得有些深沉,与他这个年纪断然不符。
他道:“因为背后谋划之人,原本就是为了试探陛下对戍卫营和太子的态度。”
晓艾瞧着晋承偲,心中忽然生出些异样感来。
她感觉到面前这个少年人的变化,而这变化迟早有一天会到来,只是现在出现的时机,未免有些让人担忧。
晋承偲话锋一转:“九哥失踪一事发生已有两天,到此为止,崔公和明妃娘娘得到的,除了仍旧不见下落的易城侯,便是陛下的猜疑,其余还有什么呢?”
晓艾微微皱眉,忽然道:“所以此事不是崔家和易城侯合谋所为?”
晋承偲微微点头,却道:“但这也还只是猜测。”
晓艾还在思考先前晋承偲所言,晋承偲的目光便缓缓凝聚,显得有些锋利:“但这么一来,那个掳走易城侯的人,便更好猜测了。”
闻言,晓艾的心怦怦跳着,迟疑着开口:“所以...是谁?”
晋承偲的目光落到了手中的茶盏上,而今仍是春日里,寒风仍旧有些浸骨,只见方才还冒着腾腾热气的热茶,在这温暖的水榭之中,也早已是一滩死寂。
他端起茶盏,恭敬而异常珍重地品了一口,便将目光落到了那个递给他茶的人身上,开口道:“姐姐心中清楚,不是吗?”
晓艾的目光也随着晋承偲,缓缓落在了顾倾墨身上。
“不错,”顾倾墨微微一笑,“小十四近些日子,还算有所长进。”
晓艾却是一头雾水,心中还隐隐生出一个十分不算美好的猜想。
她支吾开口道:“小,小姐,那个人,不会,不会是您吧?”
顾倾墨刚要倒茶的动作蓦地顿住,目光落在了晓艾身上,盯了片刻,方才笑出声。
晋承偲则是微微一愣,见顾倾墨笑了出来,自己却不好这么照做,便拿起茶盏喝茶,意图用茶盏挡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晓艾还在担忧,她心里第一想到的便是,小姐突然开窍嫁给宁王爷,难道竟都是为了在这一日暗杀易城侯,嫁祸太子而行,拉宁王爷下马,为十四殿下铺路的一桩筹谋?
难怪河灯会之后,小姐颇有些性情大变,对待宁王爷的态度突然变得和顺不少,竟也不曾过问生病一事,甚至每日服药都比原先准时,还自愿嫁给宁王爷。
可若当真是如此,那宁王爷对小姐一片真心,岂不仍是一厢情愿,一片深情错付?
晓艾还在胡思乱想,顾倾墨便敲了敲她面前的桌面。
晓艾瞬间回过神来,有些慌张无措地看着顾倾墨,眼神之中流露出些许的担忧。
顾倾墨好笑地看着她:“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呢?你当你在写戏本子?”
晓艾双手绞着裙摆,神色慌乱,问道:“当真不是小姐?”
顾倾墨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笑骂道:“若是我安排,你能不知道这些事?”
晓艾揉着被敲打过的脑袋,心想也对,便问道:“可那到底是谁啊?小姐既猜出来了,为何还要往坑里跳?”
顾倾墨点点桌上的那盏雾离,道:“我就是想看看,他究竟想在我眼皮子底下耍什么花招。”www.sxynkj.ċöm
晓艾看看顾倾墨,又看看一直盯着顾倾墨的晋承偲,着实想不明白,但她又想,自己没想明白,那宁王殿下想明白了没呢?是他帮小姐去东宫传递小姐的意思,那宁王殿下又知道这背后的玄机吗?
顾倾墨却道:“你去找沐辰,让他晚间来见我,切记小心行事,别让尾巴跟了。”
晓艾无奈,点头应承。
此后晋承偲仍旧写他的诗词文章,顾倾墨则在一旁为他修改讲解,倒颇有一派传道授业解惑的和乐融融景象。
一日后,顾倾墨归门。
由于顾倾墨来盛京之后一直住在王孜府中,而今王孤也早已故去,她与苏介回门,便回的仍旧是王孜府中。
可这日王孜却偏偏不在府上,倒是王稚和晋承逸,还带着王诺等人来北苑等她。
顾倾墨与苏介到北苑之时,着实吓了一大跳,晋承逸早已经和王诺及阿雾收拾起了午膳不说,太皇太后竟也身在北苑之中,顾倾墨和苏介忙一同行大礼。壹趣妏敩
太皇太后笑道:“今日是该行大礼,是该行大礼,春晓,将哀家给他们小两口带的回门礼拿来。”
众人听闻,便都开始起哄。
王稚忙凑上前去:“我要看我要看!是一人一份还是两人一份?”
孟春晓一边将东西拿出来,一边笑道:“王爷和王妃一人一份呢。”
王稚便撇撇嘴:“姑母给阿离也就算了,都是咱们家的,怎么连带着也宠幸起子衿来了,原本每回给阿离的就都是好东西,而今又要一式两份,怎么我每回跟着承逸进宫,姑母都不曾赏我些什么?”
太皇太后笑着瞪他:“瞧这小子没良心的样儿,你哪回问哀家讨东西,哀家没给过你?便是承逸都让你三分,你也别腆着脸不认。”
一边说着,一边将东西从孟春晓手中拿过来,塞进了顾倾墨和苏介怀中,好像生怕王稚抢过去似的,柔声道:“好生收着,回家去了再看,你们小两口一起的时候打开。”
众人见状,都笑了起来。
王稚气鼓鼓地嚷嚷道:“姑母偏心~”
太皇太后笑道:“你哪日也成个婚给哀家看看,在哀家有生之年生个侄孙子给哀家抱抱,哀家那你想要什么好东西,哀家都任你挑。”
闻言,王稚立刻红了脸,瞥了站在太皇太后身旁的晋承逸一眼,只见晋承逸也在看着他,他便忙撇开目光,往远处张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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