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孜继续道:“原先就有不少人看好澜王,只是澜王一向志不在此,朝中大臣便也默认他不参与夺嫡一事,可如今又少一个齐王,所谓利高者疑,谁不知道这次齐王倒台便是易城侯设计,而那琴师是太子请进宫,少不得也惹一身腥。”
“所以其实这次齐王一事,反倒是为晋承攸铺路咯?”顾倾墨自嘲地笑了笑。
她还真差点儿忘了澜王晋承攸。
“不可否认,真正的黄雀并不是你。”王孜直说道。
顾倾墨笑了笑,却显得很是讽刺:“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是那黄雀,而不是执棋之人?”
王孜没有理会她这句话:“皇帝寿宴上发现少府偷售宫闱之物,还发现齐王的秘密,故而齐王倒台,那与齐王有染的琴师是太子请进宫的,太子怎么也不能说与自己毫无关系。”
顾倾墨道:“怎么,你心疼了?”
王孜没有理会她的调戏,仍旧是一本正经地道:“晋承偃作为那最大的推手,事实上当天寿宴上发生的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想必这是不争的事实。”顾倾墨冷冷地答道。
“可是他的存在太明显了,这一切若说都是他策划的,那也有点太过冒险,不可否认是你引导晋承偃排了这一出好戏。”王孜道。
“谬赞,不敢。”顾倾墨态度疏离。
王孜冷笑:“而我想问的是,你究竟想做什么?”难道你想要扶持澜王,和宁王苏介一条心?
顾倾墨自嘲似一笑:“我想要什么,我能要什么呀王孜大人,你不是问过我这样愚蠢的问题了吗?难道是贵人多忘事,还要多费唇舌?”
王孜死死盯着顾倾墨,不言语。
顾倾墨笑地近乎释然一般,说出来的话却是截然相反的味道:“我想要晋诚,不得好死。”
王孜的瞳孔急剧收缩。
他完全没有想到顾倾墨会这么赤裸裸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故而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
顾倾墨望着远处的湖光天色,眼神空旷而悠远,完全不像是被什么禁锢着的人:“我还想要他自以为紧握手中的天下,却终究连在他子孙后代手上传承下去都不可能。”
王孜的喉咙有些发紧。
“我要改朝换代。”顾倾墨说到最后,仍旧是那种冷淡、平静地像是在照本宣科,而她仿佛还在暗地里嗤笑这样的想法。
王孜的脊背有些发凉,握着茶盏的手心不知何时发了细密的冷汗。
“该用午膳了,一起吗?”顾倾墨站起身,脸上是那种平静的柔和,像是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人,一点儿也看不出她才来盛京那时候的锐气和锋芒毕露。
“好。”王孜轻声答道,与她一同站起来,去往膳间。
如果可以,就让我陪着你,就这样慢慢褪去鳞甲,让我护着你,一生到老。
这天,在家的顾倾墨终于有了个正当的不去上学的理由,太皇太后又召她进宫了。
顾倾墨是和王孜一同去皇宫的,顾倾墨进宫去陪太皇太后说话,王孜则去上朝。
两人坐在马车里,王孜见顾倾墨喜形于色,心里便莫名生出些暖意来,眼角眉梢都柔和起来,不过不同于他往日的装模作样,这回很是真实。
但心里怎么想归心里,嘴巴上却是忍不住刺她几句:“终于有个不用上学的正当理由就这么开心啊?看来还真是个不会读书的。”
顾倾墨却是心情好着呢,便不与他计较“自己究竟会不会读书”的问题:“人逢喜事精神爽。”
王孜问道:“中午回家吗?”
顾倾墨歪着脑袋想了想:“可能会陪太皇太后用了午膳吧,太皇太后想起一出是一出,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总之酉时肯定能出宫了。”
“太皇太后不是要午憩吗?未时前必能回家了吧?”王孜问道。
顾倾墨摇了摇头:“不一定,有时候太皇太后午憩时便让我在外间小憩,或者教皇子们读书写字,并不一定会出宫。”
“那还挺费神的,”王孜道,“既然你得太皇太后恩宠,便更要小心,宫中人人都有自己的算盘,别被他们害了去。”
顾倾墨笑了:“我可是从小就混迹于皇宫。”
王孜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微微笑了:“那要叫沐辰来接你吗?”
顾倾墨道:“我自己回去吧,四处走走也挺好。”
王孜似乎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道:“那路上小心些,早点儿回家。”
“嗯。”
“烟花会随时向我汇报你的情况,休得在外面胡闹。”王孜又十分嘴欠地补充一句。
王孜本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一定要恶语相向,就见顾倾墨笑了笑,做出一副属下的样子来:“遵命!”
顾倾墨高高兴兴进宫,陪太皇太后说了一会儿民间的趣事儿,十四皇子晋承偲便闻讯找来了。
晋承偲笑起来,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阿离哥哥,夫子说我这段时间进步很大,字写得比原先好看,写的诗文也有了意境,写的文章也能看了,父皇前两日检查了我的作业,也很高兴,赏了我一套墨玉的文房四宝。”
太皇太后笑道:“你这小子知道来找你阿离哥哥教你就肯定不是傻的,如今你承着你阿离哥哥的福泽得了夫子夸奖,还不得好好谢谢你阿离哥哥?”
晋承偲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道:“过段时间国子监会举行鉴秋诗文大会,前三名的奖品都很好呢,听说第一名是,是什么来着,我不记得了......”
大家都笑起来。
晋承偲害羞的摸摸自己的鼻子,想要挽回自己形象,忙道:“第二名的奖品是一只钟繇先生用过的砚台,可谓价值连城,第三名的奖品是一只笔,听说是宿戈大师雕的。”
顾倾墨怪道:“没听说过宿戈大师还做笔。”
太皇太后也笑道:“准是胡说呢。”
晋承偲急着证明:“没有,偲儿没有胡说,宿戈大师的确不做这些文房墨宝,但,但是——”
“别急,慢慢说,”顾倾墨对他笑了一下。
晋承偲这才稳了语气:“听说是宿戈大师为他的红颜知己做的,他们两人并未见过面,靠着机缘巧合结识后一直书文通信,那位红颜知己写字很漂亮,宿戈大师是为了去见这位红颜知己,当做见面礼才做的这支笔,只是可惜。”
“怎么?”顾倾墨问道。
晋承偲有些失落:“可惜宿戈大师拿着这支笔去找她的时候,只赶上了她出殡。”
顾倾墨有些震惊:“还是...错过了啊。”
晋承偲道:“宿戈大师去时已封棺,所以他没有将那支笔放进那位小姐的棺木之中,而是当做那位小姐的遗物一直带在身边,只是宿戈大师当时悲恸不已,拜别时不小心将那笔杆子磕破了一块,故而有了瑕疵,但毕竟是宿戈大师做的唯一一支笔,所以价值很高。”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终其一生,竟都没有见上一面放在心里的那人,该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啊。”
顾倾墨的心猛地颤了一下。
孟春晓却道:“或许相见不如不见,两个人到此为止,没有争吵失望,能够回忆的都是些美好的,值得余生细细品味的回忆,不也很好吗?”
太皇太后被她这么一劝慰,柔和了悲伤的神色。
晋承偲对坐在自己身旁出神的顾倾墨道:“阿离哥哥同我一起去参加吧,到时候偲儿得个好名次回来,嗯...第一第二想是不太可能了,偲儿就冲着这第三去,得了奖品回来送给阿离哥哥好不好?”
原本在出神的顾倾墨对他笑了一下:“好,所以小十四更要好好练字,好好写诗文啊。”
“嗯。”
太皇太后却看出顾倾墨之后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情绪不高,恰巧几位娘娘来太皇太后这里请安,太皇太后便顺势让顾倾墨先回去了。
顾倾墨出去的路上,却听见一旁不知是哪几位娘娘带来的宫女说话。
“颜家小姐年已摽梅,正是相宜。”“我见过颜家那位小姐,相貌极佳,而且颜家养出的小姐可都温婉贤淑,能娶到颜小姐这样的女子,还真是祖上积德。”“那可不是这么说,顾家那位公子可是盛京城数一数二的相貌,文采斐然,谁能嫁给他那也是上辈子做了天大的好事。”
顾家那位公子?
顾倾墨猛地止住步子,藏在怀中的心狂跳起来,仿佛要跳出顾倾墨这具脆弱的身躯。
“阿离哥哥,怎么了?”晋承偲发觉了顾倾墨的不对劲,停下来摇摇她的手。
顾倾墨却顾不得回答他,呆滞在原地,耳朵早已飞到了那几个小宫女身上。
“顾家六公子和颜家五小姐这亲事必定是定下来了。”“那可不是,娘娘们都看好他们呢。”“到时候顾家三公子和顾家六公子一起娶亲,又要热闹一番了。”......
顾倾墨在听到顾家六公子时,一双眼目眦尽裂,仿佛眼里实在是装不下她的悲伤、她的怨恨,要逼着那些情绪溢出自己的身体似的。
怎么可能!大九公主殡天,这些世家大族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联姻?盛京怎么可以热闹?顾墨淮,她的阿淮,怎么可以娶亲?怎么可以?
那边几个小宫女还在讨论。
“听说陛下也想借这两桩亲事冲冲喜,近些年来实在祸事太多了。”“是啊,要我说是也该出一两件喜事了,刚好顾家两位公子娶亲,大家可都看好他们呢,想必太皇太后也很是喜欢。”......
不可能,不可能!
顾倾墨浑身发抖。
“阿离哥哥!”晋承偲重重地叫了她一声。壹趣妏敩
方才在那边偷偷说话的小宫女们听见这边动静立刻散开,不敢再多口舌。
顾倾墨却是没有理会晋承偲,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里盛满清澈的泪水。
“阿离哥哥——”晋承偲有些震惊。
他不知道顾倾墨这是怎么了,他有些害怕,不想看到他的阿离哥哥这样,他很心疼。
顾倾墨觉得心好痛好痛,这个世界好像都变得模糊了,谁都在骗她。
她慢慢地朝章华台外走去,根本没有在意身旁来来往往的人,像具行尸走肉,要不是晋承偲一直牵着她的手护着她,她早已不知摔倒多少次了。
晋承偲很是紧张顾倾墨,细心地扶着她,紧紧牵着她冰冷的手。
“阿离哥哥,阿离哥哥!”晋承偲又尝试着叫了她好几声。
顾倾墨这时才有了些知觉,因为她感到浑身的血液都在凝成一粒一粒,爬过她的身体,爬过她每一寸肌肤,又痒又痛,这种感觉,愈发强烈起来,使得她不得不从方才的震惊与悲恸中清醒过来。
“怎么,了?”顾倾墨说话的时候嗓子有些沙哑,不知是因为伤心,还是因为身体上的痛楚。
晋承偲心里发苦,但已到了宫门,便只好作罢:“快到宫门了,偲儿不能陪你出去,阿离哥哥有车来接吗?”
顾倾墨此时没有心思与晋承偲好好说话,仓促地道:“无妨,小十四快回去吧,不用担心哥哥。”
晋承偲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哥哥真的行吗?哥哥的脸色看上去很差。”
顾倾墨勉强对着他挤出一个笑容来:“没事,哥哥多大的人了呀,而且你小舅公会派人保护我的,小十四不要担心,快回去吧,等会儿你母妃找不到你该担心了。”
晋承偲深思了一会儿,这才不舍地松开顾倾墨冰冷微颤的手,口中还是忍不住叮嘱道:“那哥哥路上千万小心,看着点儿路。”
顾倾墨点了点头,强忍着浑身的不适,迈着沉重的步伐在晋承偲的目光中渐渐远去。
你究竟,有什么秘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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