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墨只微微一愣,便笑道:“小叔不怕阿离害了晋承修吗?竟不反对。”
王孜见她笑得牵强,心里油然而生出一股快意:“有朝中众臣看着你,我有什么好怕的?况且日后陛下可是要时时关注你,看你为太子做事是否尽心尽力,到时可别露出马脚,让人知道你的身份。”
顾倾墨不理会他突然松快的语气,去倒茶:“阿离这才刚出过事,身子都还乏着,整个人病恹恹的,如何去陪晋承修读书?小叔竟也不帮阿离说句话。”
王孜冷笑了一下,又抓住了顾倾墨方才被抓红的手腕,上下扫视一回。
只见顾倾墨肤色虽然白皙,但还没到病恹恹的程度,甚至可以说微微泛着红润的光泽,尤其是那张不肯饶人的嘴,樱红可人,还沾着茶水,似乎是在勾引什么人将它舔舐干净。
王孜的胸腔没来由地升起一股燥热,逐渐灼热的目光为避开那是非之地而下移,却不巧落在了顾倾墨白皙修长的脖颈上,衣衫掩着下面的皮肤,些许青丝垂落耳畔,喉咙上漂亮的小喉结略隐略显。
王孜许久不曾说话,顾倾墨有些奇怪,于是乎问道:“小叔还有何吩咐?”
顾倾墨说话之时那喉结上下滚动,十分诱人,王孜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惊觉口干舌燥,仅剩的理智即刻让他开了口:“我能否留你还未可知,你切莫再耍什么手段,若是害了我王家,你和你们顾家都得跟着下地狱!”
王孜忽然厉声威胁,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眼睛隐隐出现血丝,有些骇人。
顾倾墨对他忽然的变化感到奇怪:“没记错的话,晋承修都三十二了吧,还要什么伴读?莫不是——”
“公子,太子殿下来了,在前院等着,问公子身体如何,可否进来探望。”晓艾进来通禀。
她一进来,便看见王孜抓着顾倾墨的手腕,两人坐在软榻上对视,不觉一怔。
王孜这才有些气恼地撤了手,顾倾墨却只是好笑似地看着他。
“公子,那太子殿下他...”晓艾回了神,出声提醒。
王孜盯着顾倾墨发红的手腕,脑子里忽然出现顾倾墨脖子上带着红痕的画面。
顾倾墨看着王孜道:“那就请小叔帮我挡一会儿吧,阿离穿了衣服...就来!”
王孜被她的声音惊得回过神,暗自着恼方才脑中淫靡香艳的画面,忽然恶狠狠地瞪了顾倾墨一眼,一甩袖走了。
顾倾墨微微一惊,不知道自己是哪儿得罪了这位祖宗,高声道:“请太子殿下到临水榭坐一坐,阿汲去送小叔,晓艾来侍候我梳洗。”
“是。”
北苑·临水榭:
顾倾墨与太子晋承修相对而坐,顾倾墨专注于泡茶,并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晋承修局促不安地看着她,似乎在想着该如何开口。
“小——”晋承修好容易开了口,却差点儿脱口而出“小七”来,好在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止住了话语。
顾倾墨闻言,也是微微一怔。
晋承修紧了紧眉,内心着实挣扎了一番,才再度开口道:“王公子,你身体好些了吗?”
顾倾墨倒了一盏雾离与晋承修,淡淡地道:“无妨,喝茶。”
晋承修接过茶盏呡了一口,只觉得这茶味道很重,甚是苦口。
他此刻早已将方才想好的问题忘得一干二净了,只好颇为苦恼的搜肠刮肚想找句话来说说,才不至于冷了场,可是想了半日,也还是想不出一句得当的话来。
明白晋承修心思的顾倾墨却是一个劲的装傻充愣,任晋承修内心挣扎痛苦,就是不先开口起个话题。
况且她与晋承修,也没什么好说的。
晋承修思考了半日,总算是开口问道:“公子在盛京也已住了一年了,觉得如何?”
顾倾墨始终保持着清远疏离的态度,淡淡地道:“不如黎安自在,不如黎安民风淳朴,却的确是热闹。”
晋承修心里“咯噔”一下。
民风淳朴?她想说什么?
“盛京是很热闹,”晋承修勉强答道,又问,“此次青盛台慕春评可有什么趣事吗?”
“宁王坠下悬崖,算是趣事吗?”顾倾墨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晋承修内心一阵后悔,硬着头皮继续道:“子衿也是个贪玩的,回了盛京不先回家,倒跑去青盛台参加慕春评,没有冒犯了公子吧?”
闻言,顾倾墨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了大树底下那一幕。壹趣妏敩
她微微蹙了蹙眉,不咸不淡地道:“宁王性情中人,不论是盛京或南川的世家公子,都言宁王‘温文尔雅,谦谦君子’,怎么到了太子殿下的口中,倒是个贪玩的小孩子了?”
顾倾墨句句直戳晋承修心底,惹得他又是一阵发慌。
“公子博学强知,比我会看人,子衿又读书多,你们应当是谈得来的,只我比你们年长,自然看你们都是贪玩的小孩子。”晋承修勉强回道。
顾倾墨只是冷笑一声,并不作答。
晋承修咽了口口水,偷瞟了顾倾墨两眼,又道:“不过也难怪子衿,年纪轻轻地入了佛门,哪儿能受得了这么多的拘束。”
顾倾墨乘机问道:“宁王为何入佛门?”
晋承修见她提问,忙应道:“皇姑奶奶信佛,子衿从小同她住在南川,她便让子衿入了佛门。”
晋承修口中的皇姑奶奶,乃是当今圣上的小姑母,苏介的亲奶奶。
顾倾墨从前,也是见过这位大九公主的,是一位很和蔼的奶奶。
晋承修见顾倾墨出神,知道她是想到了苏介的祖母,于是便不出声打搅她沉思,又喝了口茶。
过了好一会儿,顾倾墨才道:“宁王...到真不像是个能受束缚的,如何能入佛门?”
晋承修以为她还在挑方才自己的错处,忙道:“子衿其实很沉稳的,大家也都说子衿是个活脱脱的小和尚。”
顾倾墨忽然又想到了那日在射猎时发生的事,不觉微微脸红心跳,但她平稳了心神,道:“佛家十法,一不杀生,只这第一条,宁王便是犯了,如何算得佛门弟子?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罢了。”
晋承修没有细思,顺口接了道:“那公子信佛吗?”
顾倾墨淡淡瞟了他一眼,喝了一口茶,道:“在下从不信佛,但却是相信因果报应,许多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晋承修的心猛的跳了一下,一慌神打翻了手边的茶盏,茶水尽数洒了出去,在桌上流出一条水路去。
晋承修咽了咽口水:“我——”
“无妨,”顾倾墨淡淡地道,“佛家讲求不修今生修来生,上一世若不好好积德,这一辈子便是要还债的,今生枉死,来世也不知可否超脱,有一个好的归宿。”
晋承修心下一惊,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坐在那里手足无措。
顾倾墨伸出左手,玉葱般的手指沾了那茶水,向一边画开去,口中还自顾自地道:“在下的阿娘也不信佛,但阿娘生前对在下说过,许多人只是将佛作为一个寄托,将平生不可完成的希冀寄托于另一虚渺的事物之中,然而我却始终觉得这自欺欺人的法子实在可悲。”
晋承修听她说着,眉头皱的越来越深,目光随着她的玉指移动。
“可在下不知,是不是因为在下和阿娘均不信佛才遭此厄运,在下不信佛,那佛也该是不信在下的吧?妄谈庇佑。”顾倾墨专注于手中的游移,根本不在乎晋承修愈发惨白的脸色。
或者说她便是想晋承修变了脸色:“也不知一个不信佛的女子,被逼用利剑割裂喉咙坠下城楼之时,是何等的悲哀,会不会比那些自欺欺人的人更加可悲可叹。”
晋承修闻言早已瞪大了眼睛,一颗心怦怦乱跳,口干舌燥,又见顾倾墨手下竟用那茶水画出了一把利剑,映着清冷冷的光,显得异常刺眼。
“小七!”晋承修不由自主地道,“那日...你在?”
顾倾墨听他嗓音喑哑,心中恨意愈发的猛涨,沉了面色,眼眶却隐隐发红。
她冷声道:“怎么?太子殿下在说哪日?”
晋承修勉强压下心中哀恸,哑着嗓子道:“你阿姐,阿城她,她死的那日。”
顾倾墨笑道:“太子殿下是在后悔吗?后悔那日没有挨家挨户仔细搜查,没有早些发现在下然后灭口?那今日便也少了一桩心事。”
晋承修似乎很是不忍:“我没有!你能回来我很高兴,许久未来见你是我想你可能并不想见到我,我想,我想阿城她也是很高兴的。”
顾倾墨深吸一口气,强撑着一个笑脸,声音却愈发寒冷:“阿城?太子殿下至今还以为,她会愿意你这么唤她吗?”
“我——”晋承修张口结舌。
“佛家既说轮回因果,就该有因果报应。”顾倾墨直直的盯着晋承修。
“她一个冤死的亡魂,若没有害她而死之人的性命给她陪葬,如何能平息她的怨气?她因这江山而死,因皇家夺嫡之争而死,因人性贪婪永不满足而死,她不会入轮回,不会安息,不会瞑目!”
晋承修则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忽而才发现自己早已是口干舌燥,想伸手拿盏茶润润嗓子,却根本动弹不得。
“殿下想喝水吗?”顾倾墨倒了一盏新茶与他。
她哑着嗓子道:“润润嗓子,可不要哑了,一辈子喊不得痛伸不得苦,那不是太可怜了吗?况且殿下今日刚来过在下这里,要是回去便出了什么事,那在下便是有一百张嘴也是说不清的。”
晋承修在她冷厉的注视下颤颤巍巍地接过了茶盏,先是呡了一口,继而又呡了一口,不知不觉间便一饮而尽。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顾倾城,”顾倾墨眼底浅浅的哀柔之气转而化为杀戾,“生就一副应名的好皮囊,本以为能讨得夫君相守一生,以为侯门将女也可逃过兄弟阋墙之祸。”
“可谁知正是不声不响的温柔乡成了美人冢!她聪明一生,却终究是看错了人。”
晋承修紧紧攥着茶盏。
顾倾墨笑看他:“殿下怎么不说话了?在下为殿下开了个闲聊的好头,殿下怎地反倒沉默了,方才绞尽脑汁寻话讲,如今在下挑了民间茶余饭后最爱聊的闲话,怎么殿下不喜欢?”www.sxynkj.ċöm
顾倾墨直直地盯着他。
“我...时常会梦见阿城。”晋承修忍了半日,才终于从嗓子底下逼出这一句来,顿觉如释重负般苦笑了一下。
顾倾墨见状,手指弯曲成拳,恨恨地道:“你不配!”
“是啊,”晋承修苦笑了一下,“我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她,幸得妾心,却自己亲手毁了这一切,何其可笑。”
晋承修为自己倒了杯茶,自嘲道:“我夜夜梦见她站在女墙上对我说话,夜夜梦见她得知芍山之事后的冷静与死寂,夜夜梦到她自刎而死后跃下城楼的那一幕。”
“那不是殿下逼的吗?”顾倾墨冷声嘲讽道。
晋承修拿着茶盏准备喝的手颤了一下,却仍旧是喝了一口,才道,“我与她自幼相识,我喜她爱她,满以为今后可以与她厮守到老,我也无数次想过日后我成了她的夫,我想只娶她一个,哪怕不要了那世子之位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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