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渔立刻道:“嘉渔听凭公子吩咐。”
“我要你去烧了北魏的粮仓,”顾倾墨毫不迟疑地念出这么一句,“你从前在乘风行军打仗,自是比我更清楚粮草先行的道理,也明白这桩差事的凶险。”
“属下愿意。”嘉渔毫不迟疑地回复。
这让顾倾墨咽了口口水:“你是我从芍山唯一带出来的乘风老人,你清楚你在我心中意味着什么。”
嘉渔紧紧盯着屋中的顾倾墨,全身都在顾倾墨给他安排完这个任务之后隐隐发热。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行军打仗,冲在战场最危险的地方了。
他是个不能见光的人,依附于顾倾墨这棵摇摇欲坠却顽强扎根在仇恨之上的大树之下,也作为保护顾倾墨性命的养料。
但他的骨血里仍旧流淌着乘风黑骑凶狠沸腾的鲜血,他仍旧渴望保家卫国,延续乘风精神。
“公子虽未上过战场,却是顾帅一手带大的妹妹,从小也可以说是长在我们乘风训练营里,”嘉渔喑哑了嗓音,“没有人能比您更清楚明白每一个乘风黑骑的毕生心愿。”
顾倾墨摸到桌子上的水杯,悄悄攥紧了它。
“此役不仅关乎着北疆数万百姓、士兵的生死,更是因十年前今上构陷谋害乘风二十万兄弟而造成的局面。”嘉渔的声音虽然不重,却字句都砸在顾倾墨的心坎上,教她痛心断肠。
“北疆从前就是乘风黑骑驻守之地,没了乘风的大晋边关守军屁都不是,”嘉渔调笑道,“这还是公子您小时候说的,让从不骂你的顾帅第一次冷脸斥责。”
顾倾墨的心隐隐作痛。
“但属下今日想说,”嘉渔道,“您说的一点没错,此战我们必须胜!我们要狠狠地打北魏和大晋而今坐在皇位上的昏君一个巴掌!教他们知道乘风黑骑哪怕只剩下一个人也不是他们这些乡下丘八能够攀上半个脚趾头的!”
“阿兄死了,”顾倾墨哑了嗓子,带出一点哭腔,“可那么多年,你都在我身边,就像我的大哥一样。”
嘉渔沙哑道:“北疆是我们乘风黑骑的发迹之地,从前打惯了北魏,也是老相识了。”
顾倾墨许久都没说话,手背上流淌了一片晶莹液体,良久,她坚定地道:“吾以乘风黑骑主帅顾枍之妹的身份命令你,乘风飞鹰卫将军于嘉听令。”
嘉渔,也就是从前的乘风飞鹰卫将军,唯一从芍山活着被顾倾墨带出来的人,于嘉。
飞身落于顾倾墨身前,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于额首,声音坚定:“乘风飞鹰卫于嘉,听候主子号令。”
“即刻启程前往北魏,寻找大军粮仓,悉数焚毁,助镜州拿回大晋领土,将北魏蛮夷打回冰原去!”顾倾墨嗓音低沉,“我要你活着回来复命,望将军,勿丢了乘风黑骑的脸面。”
嘉渔心头震动,猛地抬头盯着面前坐在自己身前的青年,瞬息红了一双幽暗的眼睛。
只见他全身都用黑布包裹起来,甚至于那双抱拳的双手都没露出一个手指头,抬首的脸上都缠满了黑布,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像是被熔铸在边上微微露出的皮肤里,以及空出了唇缝、鼻息和耳道的位置。
活脱脱像一个从地狱深渊来的恶鬼。
顾倾墨却紧紧盯着他,没有丝毫害怕,双眸之中尽是温情。
嘉渔与她四目相对,坚定地回道:“于嘉,领命。”
之后顾倾墨并未再进宫,而顾瑀遇害一事迅速结案,虽则毒药是一个久不受宠,家中势力却不容小觑的贵妃给的那个太监,但贵妃的外祖母却是北魏郡主。
顾倾墨并未掺和进陆逐与燕王的谈判之中,也没有再与陆逐提起先前之事,陆逐也心照不宣地没有向顾倾墨讨个说法。
不过三日,他们便启程离开后燕,而在这之前,牧王顾瑀多次派人来邀请顾倾墨过府一叙,顾倾墨却全然推辞,直到他们要走的那日。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君。”顾瑀翻墙进了顾倾墨的院子,与坐在葡萄架下的顾倾墨撞了个正着,一瞬的心虚过后,立刻挺直腰板斥责顾倾墨。
见到他的那一瞬,顾倾墨仍旧是一瞬的晃神,但顾瑀话一出口,她当即明白,她的阿兄顾枍再也回不来了。sxynkj.ċöm
她立刻冷了态度,面上却故作一副恭敬态度:“小人先前告诫过王爷,王上仍在,王爷万不可称君,王爷大病一场,是又忘了?小心被富源公子抓到话头,要定你谋逆之罪呢。”
顾瑀嚣张地站在顾倾墨身前道:“你别在字句上拿捏我,先不说富源那个蠢货想不到这一层,我问你,你为何不敢来见我?”
顾倾墨笑道:“小人身体不适,不宜见尊驾。”况且,想见她的人想来根本不是顾瑀吧。
顾瑀上下打量她一番,除了面色冷白,却是看不出她有一丝身体不适的样子。
“你就是琅琊王离吧,离先生?”顾瑀直截了当地问道。
顾倾墨的心下意识一颤,笑了一声,喝了口手中的冷茶。
她是真没想到,桑泷长公主晋长安,大晋有名的神探,竟然能生出这么个直肠子,看来还是被心思深沉的燕王养坏了啊,毕竟随了洛阳顾氏的姓,便算不得后燕上官家的人了。
顾瑀见她面若嘲讽,气道:“你倒是好手段,女扮男装混进我后燕王宫不说,竟然还是个琅玡王家认祖归宗的假儿子,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顾倾墨的目光从他身上随意移开:“谋夺晋家江山,这个回答,你可满意?”
“你!”顾瑀气急败坏,恨恨地坐在顾倾墨面前。
他是真的想知道,面前这个女人究竟和母后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母后三番两次问起她来,还以他为借口邀她前往牧王府。
“如你所愿,我父王愿意与你们结盟,帮你们打退北魏,你满意了吧?”顾瑀故意说起这事。
“不劳烦牧王特意跑一趟告知在下此事,早有小厮禀奏。”顾倾墨道。
“你!”顾瑀恨恨地道,“你就不怕我将你的秘密都说出去?”
顾倾墨面无表情:“那还劳烦牧王将在下形容的凶神恶煞一些,在下甚是讨厌那些人像没见过世面似的盯着在下看个没完。”
“王青青!”顾瑀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么一个名字。
顾倾墨这才微微动怒,双目直视顾瑀:“谁告诉你这个名字的。”
顾瑀见她终于有所反应,忙趾高气扬地道:“怎么?你不喜欢这个字?假扮你的那小子可是同我说你喜欢的很呢。”
顾倾墨耷拉下一点眼皮,嘲道:“看来牧王是为好兄弟来讨回面子的。”
“他骗过了燕奴一个小孩子算什么本事!”顾瑀仰起头,十分不屑。
顾倾墨又喝了一口手中的冷茶:“王爷遇事对人,还是要清楚些分寸,富源那样的都拿捏不住,便不要随意招惹旁人。”
顾瑀一听到富源,便有些心虚:“谁说我弄不过富源。”
顾倾墨勾勾手指,顾瑀迟疑一番,仍旧是附耳上去,顾倾墨耳语了几句,他便惊讶地捂住嘴巴正过头,瞪大那双精致的双凤眼,瞧着顾倾墨。
顾倾墨痞笑了一下:“算作你替我保守秘密的奖励。”
震惊过后,顾瑀便十分狗腿地往顾倾墨边上蹭:“好姐姐,再教我几招,要是我遇到比富源更难缠的,也好教训他们一二。”
“便是这两招就够你用到加冠赐字了,到时再来讨教,还算有点分量。”顾倾墨随口糊弄道。
“我有字!”顾瑀反驳道,“虽然我还未加冠,但我一出生就有字的,谁像你,这么大了连个字都没人取。”
闻言,顾倾墨蹙眉不语,紧紧盯着面前昂首挺胸的少年。
顾瑀见她认真了神色,忽然又有点心虚,回忆着自己方才是否口不择言,触怒了面前这位。
“你一出生便有字?”顾倾墨紧紧盯着他,“叫什么?是谁给你取的?”
顾瑀微微皱眉,对顾倾墨这个态度转变感到一丝紧张,支支吾吾地回道:“就是母后取的啊,我姓顾名榆,字倾睿,原本是榆木的榆,可庙里的大师说这榆和睿字一同用在我身上不好,要承担兄姐未竟之事,责任重大,怕是会早夭。”
闻言,顾倾墨心里猛地一跳。
“可是我没嫡亲的哥哥姐姐啊,”顾瑀坦然地道,“但母后还是换了现在这个瑀,照母后的话说,就是有缘无份,命中不得强求。”
“你有什么资格从木从倾?”顾倾墨忽然冷着一张脸阴森森地吐出这么一句。
顾瑀被她的语气和神色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忙大声怼回去:“你发什么疯!本王有什么资格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你不配就是不配!”顾倾墨双眼赤红,目光怨恨地盯着面前这个神似顾枍的孩子,“你大可以回去问问你的好母后你为何不配,反正你今日来此,不就是为了探知我与你母后之间的关系么?”
话题一牵扯到自己的母后,顾瑀瞬间发怒。
他从顾倾墨身边跳开,像头发疯的小狮子:“你以为本王想见你?你说得对,本王就是想知道你这个骗子究竟给我母后下了什么蛊才来的,你以为本王有多想见你!”www.sxynkj.ċöm
“你又以为我有多想见你吗!”顾倾墨怒吼道。
“原本我今日就要走了,此生都不用与你再见!你以为你多大脸面么,你屡次请我我都推脱不去你就该晓得看人脸色!你以为你是后燕皇长子就谁都要让着你吗?我看富源倒是在打醒你!”
顾瑀越听越生气:“好啊,你不想看见我我走行了吧!你给我早点回你大晋去!永远都别来我们后燕!”
“等你能轻轻松松把富源打趴下,学富五车后燕无人能敌,你才有资格站在我这个大晋状元面前叫嚣你有资格叫顾倾睿,否则你在我眼里就永远是个草包,是个连好兄弟掉下水都只知道先打架的草包!”顾倾墨叫嚣道。
顾瑀将顾倾墨的茶盏从她手中夺出,愤怒的摔碎在地上,留下一句:“王青青,我讨厌你!”便从翻进来的围墙翻了出去。
动作干脆利落,不带丝毫迟疑。
院子里又恢复了顾瑀来时的平静,除却地上那一摊碎瓷,就好像顾瑀从未出现在过这里。
“在想什么?”苏介进了船舱,瞧见顾倾墨坐在桌边蹙眉深思,便坐在她身旁问道。
顾倾墨却好像没听见似的,仍旧一动不动地盯着桌子上一点,仿佛要将那块地方看穿,看出一个红尘来。
苏介瞧她不理自己,便从袖中拿出一只发簪来,站到顾倾墨身后,仔细地替换她先前戴在头上那支。
顾倾墨察觉到动作,立刻收回思绪,回头道:“做什么?”
苏介对她温柔一笑:“送你一支发簪,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顾倾墨避开苏介的问题,她并不想让苏介知道顾瑀的事。
她伸手摸到苏介给她换上的发簪,照着茶盏中的水看了一眼,疑惑道:“这不是那日下学,在小摊上看到的那支发簪么?”
苏介笑得更灿烂了些:“是啊,你还记得?就是那支。”
只见簪在顾倾墨发顶的那支玉簪,由一整块玉雕就,簪尖的天青色往簪身走去缓缓变成青白色,簪尾雕了一只仰天长啸的鹤,鹤顶猩红,使得整支簪子变得别致灵动起来。
顾倾墨瞬间将它拔了下来:“苏子衿,你何时学会做这鸡鸣狗盗之事了?”
一边说着,一边猛地将簪子塞进苏介怀里,脸上写满了恨铁不成钢:“人家那天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不卖这发簪,你怎么还给弄到手了?我不管你偷的还是抢的,总之你快给人家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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