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倾墨最终仍旧没有去芍山,而是在榕城休息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与顾嘤颂匆匆告别,赶回盛京。
顾嘤颂这回没有怪她,只翻来覆去嘱咐她须好生休养,与她约定,待太皇太后三年丧期过去,顾嘤颂自会请旨返京来看顾倾墨。
顾嘤颂还特意与苏介长谈了一番,但两人站得离顾倾墨较远,顾倾墨等人并未听到顾嘤颂究竟与苏介说了些什么,只是苏介回来之后,冲顾倾墨露出了一个颇为复杂的笑容。
甫一回京,顾倾墨便听闻京中因芍山之乱的案子,朝堂之上每日都要吵的不可开交,甚至到了皇帝头痛犯病,匆匆退朝,而后三日不曾开朝这样史无前例的怪事。
在此期间则一直是太子晋承修代为主掌朝事。
这倒是让从未真正涉足朝政的太子好一阵头大,更何况主要让他处理的还是有关芍山之乱一事。
晓艾与顾倾墨禀报了这些消息之后,顾倾墨无言,只是收拾好了东西,便坐在湖心亭中看书,似乎并未在意。sxynkj.ċöm
倒是晋承偲匆匆来了宁王府,却什么都没说,也并未带新作的文章,只是坐在顾倾墨面前沉默着点茶。
顾倾墨心中对晋承偲来意自然有数。
但既然晋承偲不主动开口,她便也端着不作声,有心磨一磨晋承偲这两年来还未沉下的急性子,也为先前晋承偲自作主张找太皇太后为她中秋解围一事,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
最终,晋承偲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姐姐听说近日京中发生之事了吧?”
顾倾墨侧首看了晋承偲一眼,顺坡下驴问道:“殿下指哪一桩?”
闻言,晋承偲微微蹙眉,捏着茶盏的手指紧了紧,握了一阵又蓦地松开,开口道:“姐姐守灵的这段时日,陛下身体不适,因而让太子殿下代政了。”
顾倾墨笑笑,拿了一块茶饼吃了一口,方才开口道:“殿下对此事有何见地?”
晋承偲不解地盯着顾倾墨,有些慌乱地开口道:“姐姐知道,先前就算太子殿下一直占着这个名不副实的国储之位,但陛下一直都未曾下放过一星半点真正的权力。”
他拿起茶盏,抿了一口:“可而今这般局势,正查的还是芍山之乱这个烫手山芋,陛下却偏偏让太子代政,承偲不得不多想。”
顾倾墨眉目冷淡,说道:“陛下抱恙,太子代政理朝,本就是国之惯例,殿下以为如何?”
晋承偲的双手微微发颤,半晌才开口道:“芍山之乱...是否与陛下有关?...或者说,芍山之乱一事,是否乃是陛下与太子合谋为之?”
他抬眼紧紧盯着顾倾墨,那双总是显得他惹人怜爱的狗狗眼中,透着一丝不易令人察觉的紧张。
这些年来,晋承偲愈发稳重,旁人乍一看,只觉得他是个只晓得埋头苦读的小皇子,多相处一番,也不过赞叹一声文学长进,却只有顾倾墨一眼能看穿他情绪。
中秋夜宴发生那等大事,也因为太皇太后乍然薨逝而显得微不足道了起来。
当日里里外外都忙得不成样子,晋承偲自然没有机会询问顾倾墨芍山之乱一事。
而顾倾墨从前不曾向他提起过芍山之乱,而今他也的确无心顾倾墨身份究竟为何,只想知道一点。
他的姐姐究竟是否还站在他的身后。
顾倾墨察觉到晋承偲内里的紧张情绪后,长眉一挑,面无表情地道:“殿下为何这般认为?”
晋承偲垂下眉眼,盯着手中茶盏上化开的茶汤,一字一顿地道:“承偲年幼,对芍山之乱知之甚少,但也曾听说,曾经顾右丞有一位倾国倾城的长女,许给了当年的乐昌君世子,也就是而今的太子殿下,做世子妃。”
顾倾墨听他提起阿姐,微微敛眉,却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
晋承偲闻顾倾墨声音低沉,便知此事触到顾倾墨旧伤,虽心中不愿,却仍旧是开口道:“陛下当日不愿重开旧案,就是因为他心中清楚此事内里底细,是吗?”
他抬眼盯着顾倾墨反应,双肩微微发颤:“承偲也听到过当日太子于观月台的反应,陛下当日禁足太子,承偲个人觉得,陛下应当是认为太子...动摇了。”
顾倾墨轻声嗤笑道:“他?呵。”
晋承偲有些尴尬,但仍旧是继续说道:“承偲不才,认为陛下借口身体不适,让太子代政,实为拉拢太子,让他延续当年错事。”
顾倾墨微微凝眉,抬眼盯着晋承偲许久,直到晋承偲实在承受不住她这般目光,一张小脸烧红地转开脸去,她方才接话道:“或者,陛下是在找一只代罪羔羊。”
晋承偲蓦地又将头转了回来,微微睁大眸子盯着顾倾墨。
他方才话并未说完,顾倾墨却直接说出这般猜想,他不得不认为顾倾墨心中早已做好打算,讶然道:“姐姐此话怎讲?”
顾倾墨也不理会他方才异样,直言道:“殿下若猜到了当年芍山之乱背后阴谋皆系谁所为,就该明白,太子不过走狗,而非能臣,甚至还有临阵倒戈的危险。”
晋承偲缓缓点头。
顾倾墨便望着他说道:“若今日被置于那个位置的是殿下,会否将决定自己生死的权柄,全权交给一个这样的人,哪怕他是自己无比宠爱之人。”
晋承偲紧皱眉头盯着顾倾墨,却毅然决然地摇了摇头:“此与自断双臂何异?”
顾倾墨点头:“不错,当下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殿下无需担心太子掌权,这权力,只不过是皇帝给太子下的一道催命符。”
晋承偲愕然,捏紧了手中茶盏。
他心中对顾倾墨全然不过问太子代政一事稍感安心,却又升起一股纯粹地对顾倾墨前途的担忧来。
他原本就是为了成为姐姐的利刃,方才要替姐姐去争夺这天下。
而今他知道姐姐在盛京有别的目的,而非一味专注于党争。
但他不曾像顾倾墨那般想过要还谁清白,不曾想过盛世安康,他只知道,若谁要顾倾墨的命,他是第一个不答应。
他只想要一个为顾倾墨站出来的资格,他想要往后能够有强大的身躯,手握无人可多言的权柄,足够撑在顾倾墨身前。
他抬眼盯着顾倾墨,那双狗狗眼中流露出愈发浓重的担忧。
顾倾墨冲他微微笑道:“太子代政,倒是我该担心担心,要如何才能不让陛下如愿以偿,而是要让此次翻案彻底,还当年受冤而死的人满门清白之名。”
她一边坐到晋承偲对面,一边说道:“我要的可不是隔靴搔痒,毕竟机会只有一次,我也再拿不出第二个顾家人的身份,也不会再有一个破罐子破摔的崔家家主为我铺路。”
晋承偲闻顾倾墨如此直率地说到芍山之乱,说到她心中究竟作何打算,心中微微震惊,却强压下紧张,追问道:“姐姐此话怎讲?”
顾倾墨想起皇帝,一声冷笑:“我未曾想到,陛下而今竟还这般天真,想要坐山观虎斗,来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晋承偲缓缓捏紧桌案上的茶盏,却未置一词。www.sxynkj.ċöm
顾倾墨却不管不顾地说下去:“我回盛京就只有一个目的,也是最最重要的,最致命的目的,那就是为芍山之乱翻案,此事无论谁阻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她语气轻缓自然,仿佛在说一件十分寻常的小事:“而殿下也猜到了,芍山之乱乃是陛下与太子所为。”
她紧紧盯住面前垂着眉眼的晋承偲,说道:“陛下当然不愿自毁一世清名,于是推出太子这个软柿子墙头草来代理朝政,主审此案,便是索性弃了这颗养了这么许久的棋子,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晋承偲强忍住内心的震颤,紧紧握住双手,而一手中原本就捏的死紧的茶盏,几乎要被他捏碎。
顾倾墨上下打量晋承偲,口中近乎残忍的语言却偏生用那般轻缓魅惑的声音说出,仿佛只是爱人的耳语。
她嗓音带笑:“陛下是要让我这个前太子伴读与太子杀得眼红,杀得难解难分,而不论最终究竟是有关芍山之乱那陛下要给我的结果,或者是我的下场,恐怕都会与他所付出的成正比。”
“至少,值一个太子。”
晋承偲蓦地抬起头来,紧紧盯住顾倾墨。
“鹿死谁手,”顾倾墨冲他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殿下不妨拭目以待。”
自那日晋承偲在顾倾墨府中促膝长谈,晋承偲回府后愈发努力读书,倒是让太学院的老师不住赞叹。
但他冷眼瞧着朝中动静,除却芍山之乱旧案推进缓慢以外,其余似乎皆无厮杀迹象。
晋承偲不知顾倾墨要如何动手,只能乖巧谨慎地做好自己能做的事。
芍山之乱一案,去时已久,虽牵涉众多,却仍旧难查。
直到太皇太后七七那日,大理寺手中一名当年因芍山之乱被牵连的犯人,突然吐出了一桩旧事。
彼时顾倾墨正在芮之夕处诊脉,顾逊白登门之时,芮之夕方才在说让顾倾墨近日万不可忧思劳神。
顾倾墨听这般老生常谈之言,向来左耳进右耳出,玩笑着与芮之夕扯皮,浑然没有在晋承偲面前那副正经模样。
顾逊白随苏介进屋时,顾倾墨正抓着芮之夕的手,在帮芮之夕看手相,芮之夕也凭她胡闹,银针放在一旁仍未收拾,只紧紧盯着顾倾墨,嘴角微微上扬。
顾逊白与苏介便恰好看到这副光景。
芮之夕察觉有客到来,抬眼便瞧见两个大男人在门边,忙将手收回去,又冷着一张冰山美人脸去收拾银针,全然不理他们两人。
“三哥?”顾倾墨见顾逊白来访,身上还穿着官服,惊讶道,“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顾逊白在门外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也没与她多做解释,一边进屋向芮之夕问候了一声,一边直言道:“出事了。”
顾倾墨略一挑眉,恢复了她往日那副冷漠疏离的神情,抬首示意顾逊白入座:“三哥坐下说。”
苏介为顾逊白倒了一盏茶,顾逊白摆摆手,忙开口道:“大理寺那有个犯人,当年她父亲被芍山之乱牵连,导致她入宫为奴,前些年因平襄侯那事,株连在内,险些丢了小命。”
芮之夕收拾完了东西,便想出去。
顾倾墨瞥见她动作,心中了然,也不愿她与这些事有过多纠缠牵连,便默不作声,听着顾逊白说发生何事。
“大理寺查芍山之乱的案子时,将她提去问话,”顾逊白说道,“她一开始什么也不愿说,原本大理寺人都要放弃,谁料昨晚她突然开口,将当年自家被牵连一事说清楚后,又吐出了一桩旧事,说是求贵人保命。”
“什么事?”顾倾墨问道。
顾逊白回道:“她曾是先皇后侍女,当年先皇后难产,诞下一名死胎后仙逝,而当日,她就在那宫中。”
闻言,苏介微微睁大双眼,捏着茶盏的双手微微收紧,垂下眉眼,默不作声。
“先皇后?”顾倾墨微微蹙眉,“是先帝的皇后,是我大舅母?当今温淑贵妃王蓉的堂姐?我记得她好像就是难产而死。”
顾逊白微一点头,继续说道:“那侍女说,当年先皇后难产之时,她亲眼瞧见,有个穿斗篷的人,给了接生稳婆一包药剂并一袋金子,而那个穿斗篷的人,正是温淑贵妃王蓉的近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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