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啊,势不如人的时候,尚且先养精蓄锐,等待时机。”她拉着我的手,布满沟壑的面容上满是来自寒冬腊月的风霜。
“太奶奶,我知道。”我努力朝她露出一个微笑以示慰藉。
她是劝我不要与陆庭决硬碰硬,她是担心我会受伤害。
可我没想到,她会对我说那样的话。
“最完美的报复,不是与敌人鱼死网破同归于尽,而是将敌人打入地狱后,自己还能全身而退。”
我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在地。
几米开外与怀宁说话的顾翊见状,一脸担忧的跑过来扶住我:“霁月,你……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顾翊从怀里掏出一包蜜饯递给我:“甜,吃。”
与陆庭决完全相反,我喜欢吃甜食,过去五年里,每回我不开心,他都能够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包蜜饯给我。
我垂下眸子,不敢去看他,怕自己的脆弱无处遁形。
五年来,我早就忘记了哭是什么感觉,我好像变成了一个怪物,不会很开心,也不会很伤心。
可是,我仍然会在被人温柔对待时为之动容,无论那个人是顾翊还是顾怀宁,甚至是陆庭决。
“霁月乖。”顾翊伸手摸我的头,嗓音温醇。
怀宁跟着他们回了慈宁殿,走的时候,她跑到我面前,踮起脚尖,伏在我耳边轻轻说:“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哦。”
一直到初雪降临,陆庭决也没有解了我的禁足。
那年的雪来得格外早,十一月的某日清晨,我推开窗户,一片盛大的耀眼的白便赫然撞进我的眼帘。
而雾气茫茫的天空中,还在落英缤纷般往下落着,一层一层给地上的积雪锦上添花。
中原的雪与北洲的雪不同,中原的雪像樱花瓣,又小又缓,北洲的雪像鹅毛,又大又急。
院中那颗海棠树比起我初见时已经长高许多,正沐浴着圣洁的雪花,挺拔在一方冰天雪地之中。
那个雷天天我为它绑上的油纸伞早已不知去向,依稀记得是宋倾之有一次来串门看见了,说树木植物也是需要接受阳光的照耀的,我那么做会让它停止生长,我还没来得及质疑他的说法,他三两下便将那伞扯掉了。
宋倾之是个十分粗鲁的人,不止我,顾怀宁和顾翊也这么觉得。
“今年的雪来得刚刚好,看来明年一定大丰收。”绿瑶手里捧着从内务局定制回来的狐裘披风推门而进,满面笑容。
“为什么?”我疑惑的望向她。
“瑞雪兆丰年呀,小公主。”她走过来,将那件火红色的狐裘披风披在我身上,伸手将我面前的窗户关上一扇,“外头气温低,小公主可别着了凉。”
说完,她又去燃上一盆银骨碳,待火候合适时端到我坐着的软榻前。
“小公主,北洲的雪是不是比咱们中原的好看呀?”她一面将手伸在碳火上方搓着,一面问我。
没有特意嘲弄的语气,只是纯粹的提起,语气中还带了几分少女特有的期待与幻想。
“嗯,北洲的雪大极了,能够下整整一个月呢!”我说。
“好想去看一看。”绿瑶一脸憧憬。
那是我第一次认真审视绿瑶,眉清目秀的一个小丫头,如今还不过及笄之龄,却拥有超乎其他同龄人的稳妥与细致。
“日后若是有机会,我带你去看。”
“小公主就该多笑笑,笑起来可好看。”
“我们出去走走吧。”我起身,将狐裘上的帽子戴在头上。
绿瑶替我系着帽子上的丝绳,“奴婢听说这狐裘是胄国进贡来的九尾狐皮,仅此一匹,内务局的人也算有点眼力劲儿,制成了披风留给了小公主您。这颜色真是好看,小公主穿戴着,倒真像是一只火红色的小狐狸呢。”
“就一匹?那怀宁和顾翊呢?”我挑出她话里的重点问。
“小公主不用担心,澄碧公主与晋和王宫里这两日也备了许多的银骨碳与貂绒毯被。”
一走出屋子,一阵强烈的冷风刮到我脸上,我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绿瑶,你去帮我把怀宁他们请过来吧,我们一起堆雪人打雪仗玩。”我朝手心里哈口气。
“是,奴婢遵命。”绿瑶欣喜应下,转身跑了开。www.sxynkj.ċöm
幸好只是我被关禁闭而怀宁没有,否则这场初雪就没有人陪我玩了。
等顾翊怀宁来的空隙,我去小厨房找了把铲子,几根胡萝卜以及一把乌榄果,又去寝殿里找出几张红纸。
置办完这些零碎物件,雪停了,而顾翊怀宁还没到。
我又用铲子费力铲了一大堆雪在一处,分成两团,一大一小。
然后忍着寒冷用手将大的一团堆砌起来,为了牢固,还重重地压了压,这是雪人的身子。
又将小的那一团揉成一个巨大的雪球,这是雪人的脑袋。
在屋里都是生着碳火的,骤然触碰冰冷的雪球,没过多久,手就有些哆嗦着不听使唤了。
我朝手心哈口气,揉搓一番,蹲下身子继续用乌榄果给雪人做眼睛,用胡萝卜给雪人做鼻子,用红纸给雪人做嘴巴。
总感觉还差点什么,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发现少了两只手和一顶帽子。
手简单,我跑到门口的台阶边摘了两截陷入冬眠期的月季枝丫,分别差在雪人的两侧。
可是,帽子去哪里弄呢?
我正绞尽脑汁思考哪里可以弄到一顶帽子时,一个重物砸在了我的后脑勺上。
“好你个怀宁,竟然偷袭我!”我揉着脑袋转身,竟然是陆庭决。
他瘦了些,下巴上依稀可以看见胡茬。他没有穿朝服,着一身墨蓝色的常服,双肩处以金线绣着繁复精致的图腾,戴着一顶淡黄色银丝镶边的帽子,正站在宫门口遥遥望着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我呆愣在原地,他怎么会来的,这个时候,他应当刚下朝去跟宋希予一同用早膳的。
而且,这次关禁闭,他期间一回也没有来看过我,还不准顾翊怀宁来看我,果然,许知慧在他心里是很重要的。
他又做了一个雪球朝我丢过来,笑得很是开心,好似我们没有因为许知慧争吵过,他没有关过我禁闭一般若无其事。
见我没有反应,他大步朝我走来,站定在我面前的那一刻,天空中又飘起零星的雪花。
“还在生孤的气吗?”他轻声问,抬手拂去一片落在我眉间的雪花。
我摇摇头,我有什么权利生气呢,他是一国君王,为了前朝后宫和睦,为了江山稳固,做出一些不合理的决定也属正常。
我自然不是体贴入微对自己为他开脱,这是事实,我很清楚。
“这段时日,孤不来看你,是希望你好好反省,孤希望你可以做一个像你阿娘那般的女子。”
是啊,念安娘娘多么温婉贤淑,而我,就像一头莽撞的小兽,即便表面被驯服,骨子里也依旧是肆无忌惮的。
陆庭决就定定的望着我,大雪纷飞,他的眸光幽深而清明。
我垂下头不再去看他,我需要调节一下自己的心态,我需要找回自己正确的位置,我对他示弱,是希望得到他的信任,好将他拉入自己的陷阱之中,并非为了得到他的真心相待。
片刻后,一双长臂将我揽进自己怀中,我听见他说:“只要你听话,你要什么,孤都给你。”
浓浓的檀香味刺激着我的嗅觉,我终于清醒过来。
趁他不备,我推开他,俯身在地上迅速捏一个雪球朝他砸过去,“你刚才是偷袭,现在才是正式开战!”
他被我打了个狼狈,反应过来也赶紧去抓雪球,追着我打。
那是我进宫五年,第一次看见他开怀大笑的模样,像个年纪特别小的孩子,眉尾微微上扬,精神焕发。
那一刻,我才想起他不过也才不到三十岁,也还是一个年轻的翩翩公子。
陆庭决人高腿长,动作又快,我根本跑不过他,也打不过他,被他追着满院子跑,一不小心,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啃屎。
他指着我哈哈大笑,半分没有来扶我的意思。
没办法,既然体力斗不过,那只能选择斗智斗勇了。
我头一歪,往后倒去。
果然,他立刻跑过来将我抱起,关切的问:“怎么了?”
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我一个手刀劈在他脖子上,他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爬起来的时候,顺手摘掉他头顶的帽子,哼,这下我的雪人帽子有了。
打仗嘛,乘胜追击很重要,我迅速又抓了几个雪球朝坐在地上的陆庭决扔过去,他来不及闪躲,头上炸开白花花的一片。
顾翊怀宁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陆庭决坐在地上揉着脑袋,一身积雪的狼狈模样,他们的嘴巴张得都可以塞下一整颗鸡蛋了,诧异得忘记了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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