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上去。
他背起我,一脚一脚踩在乱石子铺成的凹凸不平的路上,有风刮过来,大约因为是穿过河流的风,温度有些低,我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他的背很宽广,与顾翊的薄弱不同。
我忽然想起在北洲那日,他的怀抱也是这么宽广。
北洲,北洲。
我抬头,月亮已经升到了天空中,周围有稀稀疏疏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好像一颗颗小妖精。
谁也没有说话,只有夜风温柔而平静的掠过我们。
我闻到他衣服上的香味,闻到他头发上的香味,还有心跳,我听到他左边胸腔里剧烈的跳动,与上一次他带我出宫,我坐在他怀里时听到的一模一样。
走了很久很久,终于到了驻扎点。
我一下便见到了顾翊担忧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在场那么多人,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他。壹趣妏敩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他露出这般担忧的神色,不像傻子呆子,像一个正常人。
他没有过来问问我发生了什么,只是远远的坐在人群里,手上还拿着一只吃了一半的烤鸡,嘴角还糊着油。
“月儿姐姐,你怎么才回来。”顾怀宁扑过来,我差点没站稳,又要摔倒,被一旁的陆庭诀伸手扶住。
“你能不能对姐姐温柔一点。”我敲一下顾怀宁的头。
我转头,看到许知慧正定定的望着我,眼里翻滚着巨大的怒意,想必我完好无损,她很失望吧。
倒也是我轻敌了,我万万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做手脚。
宋希予上前来给陆庭诀披了件衣裳,又叫了随行的太医给他包扎伤口。
包扎好了,她又才吩咐太医来瞧瞧我的脚。
“不必了,没事。”我拒绝,一跛一跛癫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去给她瞧瞧。”陆庭诀不容置喙的声音。
我见宋希予面色变了变,其实我已经知道了,许知慧虽然愚蠢,确实不敢在这种时候做这么胆大的事,一定是有人教唆她,而那个人,除了宋希予还会有谁呢?
“回王上,公主只是轻微的扭伤,休养休养便可,近来最好莫要行走,否则不利于恢复。”
这么一闹,大家倒是没了什么兴致,加之天色也越来越晚,只将烤好的东西随便吃了点,便准备下山去找客栈解决住宿问题。
依旧是陆庭诀背我下山的,宋希予看他受了伤,提议让宋倾之背我。
陆庭诀只是侧头看了她一眼,她便没再说话。
即便被夜色笼罩,我也看清楚了宋希予脸上的嫉恨。
顾翊依旧离我很远,他仿佛在刻意与我保持距离,他一边走,一边傻乎乎的笑,嘴里哼着什么不知名的小调儿。
我们统共有十六个人,霍渊找了间大客栈,又分别安排好各自的房间之后,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我与怀宁睡一个屋,洗漱完,我倒在床上发呆,她却始终蹲在地上逗弄那只小兔子。方才霍渊找客栈的时候,顺道在街上给她买了个笼子,现下那小兔子在里面一动不动,她怕它死掉。
“月儿姐姐,你说霍叔叔送我这只小兔子,是不是证明他喜欢我呀?”
我好想翻个白眼给她看,可是我觉得很累,连翻白眼都的力气都没有了。
怀宁爬上床捏我的脸:“月儿姐姐,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不知道,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我一次了。”
她转动眼珠子想了想,煞有其事道:“我觉得王上他喜欢你。”
我被她这句话吓得不轻,腾地坐起身:“小孩子别乱说话!”
她咯咯笑起来:“你害羞了!”
我捂住她的嘴:“你再乱说我把你的嘴缝起来。”
隔壁屋里就住着宋希予与许知慧,这等言语被她们听到总归是不好的。
“好吧。”怀宁又去逗弄她的兔子。
躺在床上,我感觉自己的脑袋乱了起来。
什么是喜欢呢?
有时我也会回想起那些年来陆庭决待我的种种,好与坏,冷与热,温柔与淡漠,时而让我上一刻天堂下一刻地狱。
这,是喜欢吗?
书里说,喜欢一个人,会想把全世界都捧到他面前,可是陆庭决,他明明是我的杀父仇人,灭国仇人,即便他护了我五年周全,也依然是我的仇人。
这,不是喜欢。
他护我周全,也不过是因为念安娘娘罢了。
念安娘娘……我心里又开始对陆庭决与念安娘娘的关系进行猜测分析起来。
五年前的那个问题,又一次回到了我的脑海里。
为什么他那么在意她,却还要与她的国家兵戎相见?
跟许多宫里年纪大的嬷嬷什么也没打听到,最后还是宋倾之告诉我的。
毕竟宋希予是他姐姐,他知道的也不会少。
原来,念安娘娘竟然是陆庭决昔日恋人,只是曾经的陆庭诀乃罪臣之后,而顾熙雲贵为公主,这样的云泥之别,注定了他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而他当日踏平北洲,便是为了她,他要带她回家。
我终于明白了为何他从前看向我的眼神总是时而温柔时而冷漠,因为我身上流淌着他最爱的人与最恨的人的血液。
他怜惜我,因为他以为我是念安娘娘的女儿,他亦厌恶我,因为我阿爹抢了他心爱的女子。
陆庭诀,我究竟该说你是重情还是无情呢?
或许之于念安娘娘来说,你为重情,可之于我来说,你简直无情到了极致。
这么一来,我就真有些信了那些满天飞的流言。
或许,陆庭决留下我,当真是因为对我存着一丝一毫的情意?毕竟我是他心上人的女儿。
那晚,我一夜无眠。
第二日回了宫,绿瑶早早便在门口侯着了。
“昨夜接到消息来话说不回来了,奴婢还在担心公主会不会不习惯呢。”
五年,一直是她在我左右近身伺候,她会这么想也属正常。
“奴婢已经放好了热水,公主先去泡个澡换身衣裳。”
洗完澡镜子时,我才发现这两年我的五官越长越像北境人的特征,眉眼清晰,五官深邃,透露着一股淡淡的异域风情,以及……一股若有若无的妩媚之气。
我才恍然意识到,我已经快要十五岁了。
白玉这张面具戴久了,我都快要记不起自己是谁了。
似乎春季结束了,夏季就会加快脚步,几个夜晚的时辰,宫里已经有了连绵起伏的蝉鸣声。
怀宁是在一个下午哭着来找我的,眼睛红肿,她说月白死了,是许知慧弄死的。
月白是她给那只兔子起的名字。
“你别着急,慢慢说,怎么回事?”我安抚她。
“昨日我去找霍叔叔,她正好也去找父王,我们就一道儿走,走着走着……她就……就说你……”
“说我?说我什么?”
“说你派我……帮手去勾搭王上,还说,说我们蛇鼠一窝,都是小狐狸媚子……”
“所以你骂她了?”我问。
“嗯!我骂她了,骂她嘴碎!”怀宁咬牙切齿。
“然后呢?”
“然后等我晚上回去的时候,月白已经死了,玲珑说慧贵妃身边的珠儿来给它喂过食。”说着,她又掉起眼泪来。
玲珑是陆庭诀去年拨给怀宁的贴身婢女,珠儿则是许知慧的贴身陪嫁丫鬟,也就是上次与我在蕃阳湖边起争执动手的那位。
蕃阳湖那一回我尚且未放在心上,毕竟许知慧也掉进了水里吃了瘪,这一回,我可没有那般宽容了。
动我,动我身边的人,一次比一次胆大,一次比一次嚣张,那我便奉陪到底。m.sxynkj.ċöm
“怀宁,在这宫里,只有一种人会死,你知道是哪一种吗?”我伸手揩掉她脸上的眼泪,冷冷道。
她摇头,神情懵懂。
“那就是王上要让她死的人。”
涉猎一事,我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发作呢,既她这般按捺不住,如此,那便旧仇新仇一起算了。
临近盛夏,气温越来越高,我让绿瑶去东篱园采些新鲜的莲子来,天气炎热,我想喝银耳莲子羹。
只是我还没熬好那银耳莲子羹,许知慧倒是先向陆庭决呈上了她的杰作。
这么容易便入了坑,不错。
半夜,我趁绿瑶在后院洗衣裳时用木棍敲晕了她,然后算准时辰偷偷溜进了长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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