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生欢将事情来龙去脉给谢瑶讲了一遍,中间陆游原数次企图插话打断,都被谢瑶给拦了回去。
听完此事经过,谢瑶凝眉半晌,忽然问陆游原:“若非生欢告诉我,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陆游原支支吾吾地道:“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事已至此,多一人知道,便多一人受牵连。来找他二人也是迫不得已,左豹韬卫于追人踪迹一事着实不擅长。”
见他一副做错了事,乖乖认错的模样,谢瑶叹了口气,问季生欢道:“现如今你们有何打算?”
“我想来想去,吐蕃使臣活着除了对和谈有好处,似也没有其他用处了。”季生欢偏头看向沈放,“不如我们去驿站看看,或许会有什么线索?”
沈放没有立刻回答,静了片刻才道:“先去康和发现尸体的破庙看看。”
谢瑶突然道:“吐蕃使臣活着见到陛下才对和谈有好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对和谈有害无益。如今最不希望看见两国和谈成功的就是突厥了。”
“你是说,突厥派人劫走了吐蕃使臣?”陆游原见谢瑶点头,继续道,“可自边境入京畿,这一路上诸多下手机会,他们为何偏偏选在离京畿最近的驿站?京畿之地出事,远比其他地方查得更严,这不是自找麻烦?”
“近几月因战事紧张,边境上对来往细作查得也更严,想要将大批人手送入我国境并非易事,他们能用的人有限。若我没有猜错,绝大多数能调用的人手都在京城,因此才选择在京郊下手。”
“此言有理。”季生欢拍手叫道,“之前我们不是还抓过突厥细作吗?他们要求太子阻止吐蕃议和,说明那时候突厥就已知道,吐蕃会遣议和使来长安了。说不定他们有更多同伙潜藏在长安城里,万一太子没能阻止成功,便启用第二计划,将吐蕃使臣劫走。”
“生欢,慎言。”谢瑶忙竖起食指压在唇上,“隔墙有耳。”
“哦。”季生欢连忙收敛,压低声音道,“吐蕃使臣一路上经过吐蕃边境,也经过我朝边境,突厥细作或许是想从他身上榨取消息,这才暂时饶他一命。”
说完,她的目光逐一扫过其他三人的脸,征求他们的意见。
沈放道:“这也是一种可能,谢巡按,那五名细作现在何处?”
“雍州府狱,流言一案结束后,陛下令薛长史摄右台大夫,充山东防御军大使,与幽州刺史共同防御突厥,他也担心仍有细作在长安城中,便将人提到了雍州府狱中审讯。”壹趣妏敩
季生欢掰着手指算了算,“这审了也有半年光景了,效果如何?”
谢瑶苦笑一声,“威逼利诱,薛长史已将能用的办法都用过了,甚至其中三人已死于严刑拷打之下,可还是没能撬开他们的嘴。”
“那我们须快些去找薛长史,免得他将剩下这两人也给打死了。”
“薛长史审不出,你我去也是一样。”谢瑶若有所思地道,“还是要另想办法。”
季生欢摸着下巴,歪着头,想了好一阵,忽然笑道:“我倒是有个办法,硬的不行咱们就来软的。”
“利诱?”陆游原指了指谢瑶,“方才说过,薛长史已用过这办法了。”
“他是以雍州府长史身份利诱,当然没有效果。”季生欢笑眯眯地道,“但这办法我一个人可不行,需得沈放和阿瑶姐姐配合。”
陆游原连忙问道:“怎么配合?”
“哎哟陆少卿,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绝对绝对不会让阿瑶姐姐犯险。”季生欢揶揄他,又对沈放道,“去京郊破庙,今夜子时可能赶回来?”
沈放心中大略算了算距离,点头道:“足够。”
“好。”季生欢又问谢瑶,“巡视府狱县狱诸徒坊,可在巡按使职责范围内?”
“在。”谢瑶颔首,“正好有康和这案子,当是绝佳借口,巡察各处囚犯是否有相同冤情。”
“太好了,真是老天都帮陆少卿。”季生欢高兴地道,“那就请姐姐去雍州府狱走一趟吧,各处都走走看看,以姐姐过目不忘的本事,画下一幅布局图想必不是难事。”
谢瑶心中略微一动,便已知道季生欢想做什么,“你想让不良帅去劫狱?”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阿瑶姐姐。”
“即便将人救出来,也未必能取信于他们。”谢瑶幽幽叹气,“我听薛长史说,那些残酷刑罚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那些人拼得自己脱一层皮,也要严守秘密,又岂会轻易对陌生人吐露?”
“谢巡按所虑甚是,”沈放开口道,“细作防人之心极重,定会疑心我救他们是别有所图。”
“当然是别有所图,否则为何平白冒此风险救人呢?”季生欢故意卖了个关子,“尚有两人活着,我们只救其中一个看看效果,若不成就送回去,再用另一个想其他办法就是。”
她说得胸有成竹,三人也不免心生好奇,便兵分三路。
陆游原回驿站装作一切如常,免得被人看出破绽,沈放直奔发现尸体的破庙查看线索,谢瑶则先去长安县廨巡察县狱,再往雍州府要求巡府狱。
沈放归来时,谢瑶已将府狱布局画好,正在卫所中等他,并不见季生欢身影。
谢瑶将布局图交给他,道:“生欢在永安坊徒营中等你,康和所住那间屋子。你劫狱之后,径自往那里寻她就是。”
沈放接过布局图,扫过一边记在心中,转手将纸放在灯火上烧成灰烬。
此举是沈放小心谨慎,怕留下证据牵累谢瑶,亦是让谢瑶放心,并无实证指她参与此事。
谢瑶会意,问道:“京郊破庙可有什么线索?”
“康和将尸体带走后,左豹韬卫去破庙中搜过,地上脚印杂乱,周围痕迹也尽数破坏,无法追到凶手行踪。”顿了一下,他继续道,“回来前,我去驿站看过,一切正常。”
这说明目前无人察觉吐蕃使臣不见了,陆游原暂时性命无忧。
谢瑶轻轻松了口气,犹豫一下,问道:“如果找不到吐蕃使臣,或者人已死了,你打算怎么办?我知道隽书尚有家人在吴郡,绝不会弃之不顾,自己一走了之的。”
“我需要谢巡按帮他保住性命,最好是流放三千里,天高皇帝远,容易脱身,但脱身之后,陆游原这个人便不存于世了。”
“好,那就有劳你了。”谢瑶俯身欲向沈放行大礼,手臂却被沈放木棍架住。
“谢巡按不必多礼,我与隽书情同手足,这是我该做的。”
说完,沈放自席上起身,径自开门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雍州府狱向来是活多人少,狱卒数量与巡夜频率皆不如左金吾卫狱。沈放在左金吾卫狱来去自如,自也不将这雍州府狱放在眼中,谢瑶那张布局图唯一的用处,就是标记要带走的突厥细作在什么地方,省了他不少时间。
沈放扛着昏迷不醒的突厥细作来到徒营时,季生欢已将一切准备妥当。
徒营本有十二个人挤一间屋子,众囚徒听说季生欢此来是为给康和雪冤,都极愿意配合,纷纷收拾行囊提前去山里砍柴,空出屋子让她住下。
沈放将突厥细作放在榻上,才一转身便见季生欢捧着干净衣衫递到面前。那细作受过刑,身上血迹未干,蹭了他一身。
“换了衣服就回去吧。”
沈放没接衣服,只是凝视她不语。
季生欢解释道:“你在这里,他更难放下戒心。对于重伤的人来说,寻常一个健壮男子尚且是个巨大威胁,更何况你这能夜闯府狱劫人的?”
“与一小娘子共处,对他而言的确不构成威胁,可对小娘子来说,就是羊入虎口了。”
“你放心,别忘了,我可认认真真同你学过刀法,若连一重伤之人都对付不了,岂不是丢你的人?”季生欢强行将衣服塞在他手里,连推带搡把他送出门,“快走吧,待到五鼓敲完,街上人就多了。”
沈放见她坚持如此,无可奈何,只得嘱咐道:“你多加小心。”
“知道了。”季生欢笑盈盈地目送沈放离开,直到背影消失,才后退一步,将门关好。
她尚未转身,便觉脖子上一道凉气,头上的银钗正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说得没错,你的确是羊入虎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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