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温进了薛思行家,躲在不远处巷口转角的季生欢长长地叹了口气。
沈放安慰道:“或许只是赴宴。”
“但愿如此。”季生欢迈步向前,却被沈放一把拉住。
他用下巴指了指藏身处斜前方的屋顶,季生欢和郭怀恩这才注意到,跟踪韦温的不只有他们三个,另有一个人伏在薛家后院二楼屋顶,窥视院中的情况。
“不知是什么人,一路追踪他至此。”季生欢只是低声自问,却没想到沈放竟给出答案。
“张易之手下,年前曾在卫所房顶上住过多时。”沈放一面说,一面环顾四周,目光在房檐屋脊,墙根转角一寸寸扫过,最后落在已被他们撇在身后的突厥人住处。
季生欢奇道:“你在找什么?”
“另一个人。”沈放回答,“此前他们奉张易之命令监视卫所,我曾观察过他们习惯,每次都是两人一组,蹲守时分别负责前后上下,如有动静,其中一个留下继续监视,另外一个回去报信。”
“这么说已有人回去给张易之报信了?”季生欢吃了一惊,“若让张易之抓到韦温和突厥人私下往来,不管太子有没有参与,肯定都要被连累。”
“那些突厥人有动静。”始终关注着身后的郭怀恩凑上前道。
三人闪身回到藏身处,远远地见门打开,一个胡人打扮的突厥人探头出来左右看了一看,确定私下无人,这才从院中出来,关好门后大摇大摆往徒营方向走去。
“也许是被惊动了。”郭怀恩用目光征求沈放意见,“突厥人都机警得很,若非经常与他们打交道,很难躲过他们的暗哨,那个离开去报信的人很可能被发现了。”
沈放点头,“果然如此,他们定会寻新住所。”想了想,他对郭怀恩道,“跟着他,切勿惊动,打探到新落脚点后立刻回卫所。”
“喏。”郭怀恩领命离开。
季生欢道:“既然已有人回去报信,咱们杀了眼前这个也无济于事了。要不先把他打晕,咱们再去找韦温,问问他在密谋些什么?”
“好。”沈放应允,带着季生欢来到薛思行家后院墙边,打量了一下墙高,又回头看季生欢。
季生欢指着房顶道:“你去处理那双眼睛吧,这个高度我还是能翻过去的。”
待到季生欢翻墙跳进薛思行家后院时,沈放已带着屋顶上那人回到墙边。那人被沈放反剪了双手,毫无挣扎之力,只能任由他摆布。
季生欢左右寻觅了一圈,最后指着假山后一口储水防火的大缸道:“就这里吧。”
她解下那人腰带,将他双手双脚攒在一起捆住,又将他袍子下摆撕下,塞进他口中,走过去掀开缸盖往里看,笑道:“里面没有水,真是便宜你了。”
沈放把人拎到水缸边,手起棍落将人打晕,然后扔进去。
季生欢将缸盖放回原处,又让沈放找了块石头压在上面。
才将这些事做完,就听廊下有人叫季生欢名字。
季生欢闻声,脊背一僵,嘟囔道:“完了完了,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沈放不解,“怎么?”
“是魏公,他老人家这几日正打算找我算上次那笔账呢。”季生欢深吸口气,面上堆起笑意,转身从假山后绕到廊上,迎着走过来的魏元忠见礼,“魏公安好。”
“没想到真是你,我只是远远地瞧着像,还以为是老眼昏花了。”魏元忠笑呵呵地道,“季娘子,老夫可是好些日子没见你了。让谢巡按请你来做客,她也说寻你不着。”
“魏公和阿瑶姐姐都是国之栋梁,公务繁忙,生欢不敢去闹你们,怕耽误了大事,陛下怪罪。”季生欢笑得一脸真诚,丝毫看不出她是有意躲魏元忠的。
魏元忠捋着胡须笑道:“哦?原来在季娘子眼里,公务竟算得上是件大事?”
言外之意,分明是说她拿张易之的把柄换谢瑶,是公私不分,因小失大。
季生欢低头暗自吐了吐舌头,眼珠一转,忽然有了主意,“魏公来此赴宴,可是贵客,怎的到这后院偏僻处来了?薛将军这可是待客不周啊。”
“老夫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人,才饮了几杯就已吃不消,偷溜出来醒醒酒。”
季生欢赔笑点头,心中细细想了一想方才在墙头所见的院中布局,这条长廊蜿蜒曲折,一头是热闹的花园,另外一头是一处幽静偏僻的小院,正适合商议密谋。
“那正好,正所谓捡日不如撞日,我给魏公介绍个人。”季生欢凑到魏元忠身旁,扶住他手臂,也不管他同不同意,搀着往假山后走。
沈放本在假山后等季生欢,听见两个人脚步声渐近,正打算换个藏身处,忽然听季生欢道:“魏公请在此稍候片刻,我去找他。”
话音落下,季生欢转入假山后,站在沈放面前。m.sxynkj.ċöm
只见季生欢两手合十,高高举过头顶,冲着沈放一连拜了好几次,用可怜巴巴的乞求目光盯着他。
沈放两手环抱身前,心知季生欢这几拜不是好受的,无奈地道:“说吧,又想让我干什么?”www.sxynkj.ċöm
“拜托你去同魏公说说话,拖住他。”季生欢讨好地扒住沈放胳膊,“我去找韦温,逼他说出密谋。”见沈放没有点头,她又央求道,“求求你了,不然我定会被魏公唠叨几个时辰不能脱身。”
“你向他说了我的身份?”
“当然没有。”季生欢正色道,“我又不傻,万一同他说了,他来个秉公执法怎么办?”
“说也无妨,魏公知道此事。”
“知道?”季生欢讶然,旋即恍然明白,“去年陆公那坛翠涛是特地送给魏公的?”
沈放颔首,“走吧,莫让魏公久候。”
他拉着季生欢从假山后出来,走到魏元忠面前长揖见礼,“沈放见过魏公。”
魏元忠茫然地看向季生欢,“季娘子,这位是?”
“他叫沈放,现任长安县不良帅。”季生欢说完,又凑到魏元忠耳边低语了沈放来历。
魏元忠的表情又惊讶变为悲戚,再看看沈放一表人才,又转为欣慰。
他上前拉住沈放的手,悲喜交加,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季生欢见魏元忠沉于对故人缅怀之中无暇他顾,便蹑手蹑脚地退开,沿着长廊一溜小跑来到尽头,果然见韦温站在一棵红梅下。
“郎君是在等人吗?”
韦温闻声回头,他不认识季生欢,但见一俏丽娘子站在廊下,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心有所动,于是笑道:“娘子莫非司梅花的仙子,知我在此等候,故而现身一见?”
这话说得颇轻佻,季生欢鼻子里轻哼一声,款款走到韦温面前,“司花的仙子不敢当,为人索命倒是可以代劳。”
韦温脸色一变,“索命?”
“正是啊。”季生欢笑容落下,冷着脸道,“多少好儿郎埋骨西北,只为换盛世太平,你却私下里勾结突厥细作,图谋不轨,难道不怕战死沙场的人怨怒冲天,找你索命吗?”
韦温连退两步,手哆哆嗦嗦地指着季生欢,“你,你是谁?”
“你性命只在眼前,是要死还是要活?”季生欢一面说,一面缓步逼近,“别想着叫人来,我既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自也有本事在那些草包赶到之前,带走你项上人头。”
韦温后背撞在树上,退无可退,抖得好似筛糠,口中磕磕绊绊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季娘子,你莫把他吓死了。”
季生欢闻言回头,见魏元忠走了进来。
沈放跟在魏元忠身后进院,别开头,只当没看见季生欢冲他瞪眼。
“魏公救我,”韦温趁着季生欢不留神,一个箭步冲到魏元忠面前,“魏公救我。”
魏元忠扶住韦温,问道:“你让人请我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这——”韦温犹豫半晌,答道,“魏公,此事不,不便在此说。”
魏元忠板着脸道:“真如季娘子所言,你与突厥细作暗中勾结,栽赃郭元振意图谋逆?”
“这是他们自作主张,并非我等授意。”韦温急忙解释,说完忽然意识到,此话已相当于承认了自己与突厥人有联系,重重“嗐”了一声。
魏元忠追问道:“既然不是栽赃郭元振,那是为什么?这两位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那好,我就直说了。”韦温郑重地道,“此举乃是为复李唐宗祠,助太子夺回帝位。”
魏元忠眼神一沉,“莫非你们想借突厥兵力?”
“不错。”韦温坦然承认。
此话一出,季生欢不由得心中一沉。
以魏元忠在朝中地位,倘他支持韦温,定是一呼百应,届时可就要天下大乱了。
念及此,她忍不住白了沈放一眼,怪他非但没拖住魏元忠,还将事情对他和盘托出。
沈放面不改色地回视,全无半点认错意思。
只见魏元忠点了点头,缓声慢语道:“你们打算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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