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温见魏元忠问他打算如何做,心中大喜,连忙道:“那些突厥人所求极为简单,只要太子殿下在吐蕃遣使求和时,主张不予接受即可。”
“吐蕃求和?”魏元忠捻须沉吟半晌,点头道,“我明白了,眼下我国与突厥吐蕃皆有战事,吐蕃与突厥国力皆不及我国,多线作战甚是吃力。”
“魏公所言极是,因此吐蕃定会遣使来长安求和,与我国修好,换取集中兵力对抗突厥。”
季生欢问道:“倘若不同意求和,不就成了帮助突厥吞并吐蕃?”
“小娘子倒是有见识。”韦温笑道,“吐蕃一灭,西北归于突厥,届时突厥将以属国之名上书支持太子殿下登基。”
季生欢皱眉道:“突厥领地扩张,又与我们相邻,兵马压在西北边境上,这分明是在威胁陛下,如果陛下不立太子殿下,他们便会进攻。”顿了顿,她忽然失声道,“他们陷害郭元振,就是在为这进攻扫清障碍,凉州没了郭元振,就挡不住突厥大军了。”
韦温冷哼一声道:“我泱泱大国,人才济济,没了他郭元振也能挡住突厥大军。况且,他们是为了吞并吐蕃,所谓大兵压境,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番邦属国岂敢以卵击石?”
季生欢白了他一眼,“你这几年随太子殿下在外,怕是不知现下边境情形。突厥吐蕃屡屡寇边,都被郭元振阻在凉州,郭元振是他们心腹大患。一旦凉州失守,后果不堪设想。而且,突厥在尚有吐蕃为劲敌时,已对我边境滋扰不断,没了吐蕃又怎么会乖乖俯首称臣呢?”
韦温辩解道:“太子殿下自然知道突厥狼子野心,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待太子殿下复位,第一件事便是出兵突厥,打他个措手不及。”
“天朝上国,出尔反尔在先,其他属国定会人心惶惶。”魏元忠长叹一声,“糊涂,糊涂啊!”
“不知魏公有何高见?”韦温叉手问道。
魏元忠没有回答,看着季生欢道:“我听沈放说,张易之已经知道此事了?”
“是,有人跟着韦温一路到了突厥细作落脚处,现如今其中一人回去报信,另一人被沈放擒住。”
“你说什么?”韦温大惊失色,质问道,“你们怎么不抓住那送信之人?”
“你该问问自己,为何如此不小心,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季生欢冷笑,“自己身上担着多大干系,你难道不清楚?现下好了,连魏公算在内,今日来薛思行府上赴宴的,全都得被你连累。”
韦温待要回敬季生欢几句,又理亏无话可说,只得忍气吞声。
魏元忠又问道:“吐蕃使臣何日来长安?”
韦温答道:“不知道,突厥人只说吐蕃有此意图,早晚会来。”
“事虽棘手,却也并非全无好处。”魏元忠捻须微笑,“吐蕃有求和之心,至少能证明他们国力已然无法支撑连年战事,须用此缓兵之计休养生息。”
季生欢惊道:“魏公打算在吐蕃来求和之际,主和?”
“自然不能,若让突厥一家独大,日后我西北境就再无安宁了。”魏元忠回头问沈放,“今夜悄无声息抓住那些突厥细作,可能做到?”
“能,不知将人送至何处?”
“长安县廨。”魏元忠回答,“我让薛思行写一封请柬,有劳你跑一趟,请陆县令来赴宴,一并备下人手,抓捕那些突厥细作。”
“喏。”
“魏公,此事万万不可。”韦温立刻反对道,“我已与突厥人谈妥,错过这次,就再难有如此机会了。陛下对太子殿下始终心存芥蒂,如不能先下手为强,太子殿下危矣,李唐子嗣危矣。我等李唐老臣,又有何颜面去见先帝?”
魏元忠斥道:“陷害忠良,自毁长城,这倒有脸去见先帝了?”
“郭元振害死太子殿下长子重润,岂当得忠良二字?”韦温苦苦劝道,“魏公不要误信他人言语,做下糊涂事,坏了太子殿下大计。”
“太子殿下大计可不是魏公坏的,而是你坏的。”季生欢反驳道,“有人暗中监视你,这才牵扯出了突厥细作诸事,太子殿下真要追责,头一个你就跑不了。”
韦温义正言辞地道:“韦温自会去向太子殿下领错,但如今我等该做的,是阻止张易之告发,而不是终止此事。”
“还看不出吗?你们所做,是将大好江山让与外族。”魏元忠严厉地道,“就是因为尔等鼠目寸光之辈教唆,邵王重润才做出大逆不道之事,自断生路,年纪轻轻就命丧于毒酒之下。”
“魏公此话何来?”韦温惊讶道,“我天朝地大物博,国力雄厚,区区突厥又岂放在眼中?魏公如此危言耸听,难道是觉得太子殿下式微,想为自己寻条退路?”
魏元忠气得胡须乱颤,半晌说不出话来。
季生欢连忙上前扶住,劝道:“魏公莫气,为这种小人气坏了身体不值得。正事要紧,咱们先顾着正事,正事了结后,魏公若还生气,我打他一顿,让他半个月起不来,好不好?”
魏元忠缓过这口气,气哼哼地道:“韦温,今日之事,待过了上元节,我定亲赴太子府,咱们在太子殿下面前说个清楚明白。”
韦温知太子敬重魏元忠,此事闹到太子面前,他肯定讨不到便宜,可话已说到这里,认错也没什么用了,索性不再多言,心中盘算如何让太子妃在太子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
“季娘子,”魏元忠转回头看着季生欢,“听谢巡按说,你上元节前要抓到这些细作向陛下交差?”
“魏公想派我个什么差事,但说无妨,只有一样,”季生欢竖起食指,“魏公是知道的,我在陛下身边长大,最是敬重陛下,万不会做对陛下不利之事,也不会瞒陛下什么。”
魏元忠点头叹道:“此事乃是太子殿下欠考虑,幸而尚未酿出大祸,亡羊补牢未为晚。”
“魏公请吩咐吧。”
“你去找谢巡按,将此间事告诉她,请她明日早朝后拖住张易之,令他不能面圣。”魏元忠说完,见季生欢面露难色,心下了然,“你不想将谢巡按牵扯进来?”
“魏公,阿瑶姐姐没有来赴宴,难得能置身事外,就没有别的办法?”
魏元忠摇头道:“在知道此事的人里,我和谢巡按是最佳人选,但我与太子殿下往来密切,陛下是知道的。一旦我出面,张易之便会借机将此事与太子殿下联系在一起。”
“如此说来,阿瑶姐姐去找张易之也是一样啊。陛下若如从前一般信任阿瑶姐姐,也不会将阿瑶姐姐下狱,令张易之查她是否将朝颜给邵王了。”
“但谢巡按有一样优势,是满朝文武谁都没有的。”
“是什么?”
“你。”魏元忠拍了拍季生欢扶着他手臂的手,“谢巡按与你从小一起长大,托长安县令帮你擒拿突厥细作交差再正常不过了,对不对?人是陆游原和沈放擒住的,谢巡按知晓突厥细作口供也说得通。”
季生欢垂头想了一想,“魏公意思,是让阿瑶姐姐诈称自己从突厥人口中得知他们与太子殿下有关,又从沈放这里知道韦温被监视一事,因此才去找张易之商谈,让他在陛下面前闭嘴,保住太子殿下?”m.sxynkj.ċöm
“正是如此。”
季生欢知道即便自己拒绝,魏元忠也会让别人去找谢瑶说此事,“好吧,我这就去告诉阿瑶姐姐,然后回卫所等你们消息,万事小心。”
她看向沈放,沈放颔首表示知道了。
“另有一事,也需劳季娘子出面。”
季生欢见魏元忠说得郑重其事,连忙叉手道:“魏公吩咐。”
“明日早朝后,你将突厥细作口供呈给陛下交差。”
季生欢立刻会意,魏元忠这是利用她断绝张易之进谗言的可能,“此前陛下接到唐休璟奏章,知有细作入长安,曾怀疑郭元振谋逆流言是突厥反间之计。但此事陛下忧心多时,恐怕不会仅凭口供就轻轻放过,再不追查。”
魏元忠捻着胡须笑答:“此事你大可放心,老夫自理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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