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颜?难怪陛下会有如此大怒火。”季生欢一面啃着沈放带来的鸡腿,一面含糊不清地道,“此事既然与张易之脱不了干系,那就还得着落在他身上。”
“谢巡按之事自有隽书操心,”沈放靠在墙边,看着大快朵颐的季生欢,“上元节前你需抓到那伙潜入长安的突厥人,如今心里可有计较了?”
季生欢反问道:“冬郎他们有那些人下落了?”
“在平康坊。”
“平康坊?”季生欢想了想,放下鸡腿道,“你既答应了万年县不良帅,想必坊中不良人无一是长安县的,冬郎他们已将平康坊围了?”
“刘余尚在平康坊中,除他之外,皆是万年县不良人。”
“抓着了人,这功劳要让给万年县?”
沈放点头,“平康坊来往人多,不易追查,故而谢巡按想了个办法,把他们引出来。”
“那一定是好办法,”季生欢拿起鸡腿继续啃,呜呜地道,“你就照办嘛。”
“不想听听是什么办法?”
季生欢眼珠一转,拿起食盒里另一只鸡腿,举着对沈放道:“每日得你送美味佳肴,这牢坐得甚是舒服,只看此情份,你要我帮什么忙我都答应。”
沈放走到季生欢面前坐下,问道:“你怎知我要你帮忙?”
“这还不简单?从来都是我问你答,我不问你便什么都不说,今日你沈放竟张口问我是否想知道,肯定是有事相求呀。”季生欢摊开两只油乎乎的手,“连你都能难住,阿瑶姐姐究竟出了什么主意。”
沈放拿起酒壶,一面倒酒一面道:“主意不难,在平康坊设下擂台比武,引人来看热闹。”sxynkj.ċöm
“不愧是阿瑶姐姐,”季生欢毫不客气地拿起沈放面前酒杯,将酒饮尽,“那些人不来看热闹,就是露了马脚,看热闹就会被认出来。”
沈放见她将空杯子放回自己面前,又将酒杯斟满。
季生欢舒手去拿酒杯,沈放食指点在杯沿上,轻轻按住。
季生欢抬眼看他,抿嘴笑道:“比武设擂确然人多,可人多未必挤。再说,还有我呢。”
“平康坊来往人中藏龙卧虎,你虽身法灵活,但也只是取巧,很危险。”
“我是说有我陪你,谁说我要上去跟人比武?”季生欢悄声说完,白了沈放一眼,微微垂下头,脸上一抹红晕,低低娇嗔道,“真是块木头。”
沈放怔了片刻,别头看向一旁,嘴角压不住地往上扬。
牢房中静得出奇,季生欢故意咳了两声,探手去拿沈放指下压着的酒杯。
温热的指尖碰到他微凉的手指上,沈放回过目光,恰逢季生欢抬眼,四目相对。
沈放端起酒杯送到季生欢面前,季生欢一手接过酒杯,一手飞速握住他要收回的手。
“平康坊藏龙卧虎,你有多少把握赢?”
“十成。”沈放淡声答道。
“若是蒙上眼睛呢?”
沈放稍一沉吟,答道:“十成。”
季生欢扬眉,“你这话当真?”
“我同你说过玩笑?”
“倒是没有。”季生欢鼓着腮回答,可是抓着沈放的手却丝毫不肯放松。
沈放反手将她手握在掌心,“我自十三岁学成刀法之日起,就在江湖上游荡,凡是有名有姓的高人,都见过,也都交过手。”
“从无败绩?”
沈放微微一笑,“只要尚存一息,定要打赢了再离开。”
他活着,来到长安城,足以说明他最终打赢了那些人。
季生欢不知道沈放为了赢他们,究竟受了多少伤,去过多少次鬼门关,但她知道,在这个过程里,沈放始终是孤身一人,也习惯了孤身一人,因此听到有人陪着他时,才会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心疼,疼得眼睛发酸,水汽模糊了眼前人的形容。
见她眼中含泪,沈放吓了一跳,连忙松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弄疼你了?”
季生欢破涕为笑,摇了摇头,用手背抹去眼中泪水,夸张地叹道:“我在牢中吃得好,睡得香,还真是有点舍不得离开。”
“在卫所吃得不好,睡得不香?”
“好呀,可是,卫所有你这么个严厉上司,逼着我习武练棍。”
沈放似恍然大悟一般,“本还想着,你这几日在牢中吃了不少苦,便是回到卫所,也要将息几日,不宜劳动筋骨。如今看来,是我想错了。”
“不不不,没错,一点都没错。”季生欢连连摆手,又双手将酒杯送到沈放面前,“沈头儿请饮此杯。”
沈放接过酒杯放下,问道:“你想什么时候出去?”
“再过两日吧,要等阿瑶姐姐痊愈,”季生欢环顾四周,“虽说像个人住的地方了,可还是阴冷了些。阿瑶姐姐终日伏案操劳,气血不比我这种每日在外疯玩的,小心为好,免得落下病根。”
“嗯,人既在平康坊,也不急于一时。”
牢中这两人虽然不着急,可谢瑶心中不安,急着要将季生欢替换回去。
次日夜里,陆游原带着谢瑶悄悄潜入左金吾卫大狱。
两人站在监狱墙根下,陆游原抬眼看看一人多高的墙,再转头看看身旁的谢瑶。
想了一想,陆游原撩起袍子扎在腰间,伏身蹲下,对谢瑶道:“你踩着我翻过去吧。”
谢瑶收回落在墙上的目光,敛了裙裾衣袖蹲下,问道:“你们是如何带我出来的?”
陆游原语塞,当时谢瑶昏迷不醒,因此一路上都是他抱着谢瑶。
虽说事出有因迫不得已,可未经同意便将她抱在怀中,怎么说都有点冒犯之意。
陆游原怕谢瑶气恼他,一时不知该如实说,还是扯个谎混过去。
谢瑶见他不答,心中就已明白,不由得红了脸,垂眼不看他,小声道:“有劳你如法炮制吧。”
“啊?”陆游原盯着谢瑶,仿佛没听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谢瑶颇带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前几日闹过一场劫狱,眼下狱中守卫定会更严密。我笨手笨脚,翻墙进去容易出声音,惊动守卫,四个人都要遭殃。”
“可我……”
“无妨。”谢瑶拉着陆游原站起来,转身背对着他,含笑道,“没经过同意你都做了,现如今同意了,你却畏手畏脚,像什么样子?”
话音才落,谢瑶忽觉身体一轻,下意识伸手,恰好揽住陆游原脖子。www.sxynkj.ċöm
陆游原抱愧道:“我本事及不上行之,平地里跳起一人高着实有些难,只好委屈巡按千万别出声。”
虽不解其意,但谢瑶还是配合地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陆游原道了一声“得罪了”,而后双臂一扬,将谢瑶抛起在半空中。他自己纵身一跃,踩着墙面来到墙头上站稳,伸手接住下坠的谢瑶,脚步一旋,轻轻跳下,落在墙内。
他背贴着墙,垂眼看怀中吓得花容失色的谢瑶,内疚地道:“若我随行之勤加练习,也不至于如此,我一定好生练习,下不为例。”
谢瑶缓过神来,笑道:“此番入狱已是难熬,还是莫要有下次了。”
陆游原将谢瑶放下,才举步要走,忽觉手指被谢瑶牵住,掌心贴在指节上,带着谢瑶独有的温柔。
见陆游原回头看着她愣神,谢瑶面上红晕愈浓,忍不住悄声提醒道:“该走了。”
“哦,对,咱们走吧。”陆游原屈指,将谢瑶的手整个包覆住。
两人躲开巡逻卫队,轻手轻脚来到牢房外。
季生欢已开了牢门上的锁,与沈放一起站在门口,等着他二人到来。
“阿瑶姐姐。”季生欢怯怯地上前与谢瑶见礼,直身抬眼,忽然伸手去探谢瑶额头。
谢瑶并不闪避,由着她将手贴在自己额头上。
“不热呀,”季生欢又摸了摸自己额头,不解地自言自语道,“可姐姐双颊绯红,难道还有什么别的病症?”她看向陆游原,“陆县令,大夫怎么说?”
“呃——”陆游原尴尬地挠了挠耳后,“大夫说痊愈了。”
“那姐姐为何……”话到一半,季生欢突然住口不说了。
关心则乱,此时她才后知后觉,两人是一起来的,谢瑶脸红十有八九与陆游原有关。
季生欢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对谢瑶道:“那我就先走了,姐姐放心,流言之事我定会查清,还太子和郭元振清白。”
谢瑶握住季生欢胳膊,柔声道:“细作暴露,定会垂死挣扎,千万小心。”
季生欢看看谢瑶的手,再看看她满是关心的眼睛。
无需多言季生欢便知道,她与谢瑶已重归于好。
离了牢房,季生欢一蹦两跳,高高兴兴地跑到墙边,回头对沈放招手。
沈放走过去,垂眼看着她。
季生欢指着一人多高的墙,对他道:“太高了,我翻不过去。”
沈放挠了挠眉梢,撩起袍子,弓步向前,膝头冲着季生欢,做了个“请”的手势。
季生欢哀怨地看了沈放一眼,踩着他的腿纵身跃起,两手扒着墙头上去。
她坐在墙头回头看沈放,只觉人影在眼前一晃,再定神看时,沈放已跃过墙,站在另一边,伸出两只手臂,抬头看着她。
季生欢翻身跳下,稳稳地落在沈放臂弯中。
她两手抱着沈放脖子,笑道:“走吧,回去养精蓄锐,来日名动长安城。”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长安女儿行更新,情缱绻牢中墙下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