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生欢问沈放道:“你觉得,这客人会是谁?”
“不知道。”沈放摇头,“没人提过这屋里除了康和一家,还有别人。”
季生欢略一沉吟,故意问道:“那你说,会不会是这客人走了之后,命案才发生?”
沈放蹲在地上,将散落在地上的菜看了一遍,回答道:“按你我方才推演,康家娘子被袭击时,应是在为客人添饭。从地上菜量来看,几乎没有动筷。若不是这客人吃得太少,那就是与主人家不欢而散,还没等开始吃,就拂袖而去。”
“真是这样,那他必然是怒气冲冲地离开,周围那么多人,会有人记得吧?”壹趣妏敩
“怪就怪在这里,”沈放站起身道,“冬郎他们仔细盘问过那些目击证人,其中有两人是酒肆中博士,他们都说命案发生前,不曾有人出入后院,也不曾听见争吵。”
季生欢闻言,心中冷笑,这些人果然是在作伪证。
康和是大义帮一员,这并不是什么秘密,韩肆来找他,自然也不需要掩人耳目。依照康和所言,事发前他曾在家中宴请韩肆,而韩肆是大义帮当家人,出现在这里,不可能没人注意。
沈放抱着木棍,若有所思地道:“都是家常菜肴,与爷娘同席,如自家人一般,却又坐在下首与康和对坐,可见不是长辈亲友,应是很要好的朋友。”
“康和朋友多吗?”季生欢凑过去问道。
沈放摇头,正要说话时,忽然盯住地上血迹。
他想了想,转步绕过季生欢,沿着血迹往里面走,一直来到屏风后主人家就寝处,站在血迹终点,凝视那张写有“康家娘子”的字条出神。
沈放举动突然,季生欢吓了一跳,连忙跟在他身后来到屏风后,问道:“你看什么呢?”
“不太对。”沈放低语一声,偏头问季生欢道。“若此时我要杀你,你会怎么做?”
“跑啊。”季生欢脱口回答,“难道站在这里让你杀?”
“往哪里跑?”
季生欢前后左右看了看,指着屏风外面答道:“外面人多,当然是往外面跑。你我力量悬殊,与你缠斗是死路一条,跑出去呼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沈放点头,“康家小郎君也是这样做的。”
但他死了,跑到前堂,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杀。
他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已经发现她对帮派之事有所察觉?还是发现了她与康和的秘密约定?
季生欢脑中转过千百种念头,不由得脊背发凉,看向沈放的目光中带着十足十的警惕,生怕他突然出手,要了自己性命。
沈放看着她,莫名其妙地道:“怎么了?”
季生欢赶紧摇头,说话声调都变了音,“没,没怎么。”
“不良人无权取人性命,即便对方是凶徒恶贼,也只能打晕带回,这规矩是陆县令上任之后立下的。因此自我而下,不良人皆配短棍,不配刀剑。”沈放抬手晃了下木棍,“况且,你又不是负隅顽抗之凶徒,性命当无碍,怕什么?”sxynkj.ċöm
季生欢本是因做贼心虚,胡思乱想吓着了自己,今见他如此说,连忙笑道:“我也没觉得你真要杀了我,只是想到康家小郎君惨死自己阿爷刀下,心里发寒。”
“勘验现场,忌讳自己吓自己。”
季生欢点头,“知道了。”
沈放指着地上血迹道:“若这里有其他人可以求援,或是为了保护屋中幼子,康家娘子这举动倒可以理解,但屋中无人,她却舍弃呼救机会爬到这里,太奇怪。”
“并非天下娘子都如我一般胆小,若那康家娘子性情暴烈,想进来找个长棍短刀之类,反身再与康和殊死一搏,也是有可能的。”
季生欢环顾四周,只睡榻,妆台,衣柜等日常陈设,俯身向榻下柜底看去,漆黑一片,看不真切。
她起身到窗前,将窗扇支起,让外面的光透进来。窗与门都开着,恰好一阵过堂风,不仅吹散了屋中血腥腐烂气,还带来一股浓郁的甜香。
“阿嚏、阿嚏。”
这香味一来,沈放立刻连打了两个喷嚏,顿时泪眼汪汪,忙转身背对季生欢,抬手掩住口鼻。
季生欢动了动鼻子,问沈放的背影道:“你闻到没有?好香啊。”
沈放点头,瓮声瓮气地道:“去前面酒肆看看。”
“可我还不知道,康家娘子为何来这里呢。”
“你留在这里查。”说完,沈放抬脚就要走。
“那你呢?”季生欢绕到他身前拦住,见他双目垂泪,手指捏着鼻子,恍然大悟,笑道,“你闻不得这香味,是不是?”
“谁……”沈放拿开手,这句“谁说的”还没说完,又是一声“阿嚏”,忙又重新堵住鼻子。
季生欢笑得弯了腰,“从前我听说有人受不了极重的香味,还以为是骗人,想不到竟真有。”
沈放铁青着脸听完她幸灾乐祸,用木棍指了指地上血迹,又指了指前院,绕过她,径自离开。
季生欢循着香味在屋中转了一圈,又蹲在血迹旁琢磨了半天,忽然一拍大腿,回到屏风旁,双膝跪地,比照着血迹摆好姿势,一伸腰趴在地上。
她想象自己是已受伤的康家娘子,在屏风外跌倒后,挣扎着往屋里爬。
她的手上满是鲜血,按在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手印,艰难而吃力地向前爬,转过了屏风继续爬,一下,两下,终于力竭。康和追上她,刀自她后心刺入,前胸刺出,将她钉在地上。
季生欢停住,顺着自己手臂方向看过去,指尖正对的是睡榻一脚,榻下空空如也。
一阵微风,甜香扑面而来,比方才更加浓烈,似乎香味正是从睡榻脚后来的。
季生欢连忙爬到榻旁,伸头往睡榻脚后看,一小撮香灰中,红艳艳的香饼露出一点。
凑近了闻,香气更浓,连季生欢这闻惯了胭脂的鼻子,都被这甜香勾得痒丝丝的。
她拔下头上银钗,将香灰拨开,露出一块比粟粒稍大的香饼,四周有烧过的痕迹。
案发之时,屋中点着香,这块就是烧尽的残渣。可是,香饼都是放在香炉里的,怎会放在这犄角旮旯最窝风的地方?最吊诡的是,生死之间,康家娘子拼死要拿这块香饼做什么?
季生欢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忽听沈放声音自院中传来,“查完了没有?”
“这就来。”季生欢应了一声,掏出手帕,捏着银钗两股,将香饼夹起来,放在手帕中严严实实包好,塞进袖中,想着晚上去找康和问个究竟。
她关了门窗出来,沈放已在院中等候。
季生欢快步上前,未等靠近,就听沈放“阿嚏”一声。
只见他掩着口鼻,向后连退数步,抬手用木棍指着季生欢,示意她不要靠近。
季生欢向自己身上闻了闻,疑惑道:“我身上有香味?我怎么闻不出来?”
“不仅有,而且很浓。”沈放嫌弃地道,“找到答案了吗?”
“没有,那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季生欢故意向前一步,“倒是这胭脂香味很好闻,而且能香很久。”
沈放继续后退,呜呜地道:“既然并无收获,且回卫所吧。”
“好。”季生欢转身往后门走,行到门口回头看时,发现沈放仍站在原地,“你不走吗?”
“你先走。”
季生欢以为他要锁门之后再跳墙出来,便先出去,回手将门关上。
她站在门口听里面门栓响动,再看墙头,并不见沈放人影。
“沈头儿?”季生欢扒着门缝,试探地叫了一声。
“阿嚏。”沈放后退两步,扬声道,“你先回去,我随后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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