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带着孟冬郞去见韩肆扑空时,就留下了话,让人转告韩肆,收账回城后,着人来卫所说一声。
一晃几日过去,韩家那边竟是一点儿动静没有,不知是韩肆未归,还是有意避而不见。
又到了卫所操练之日,孟冬郞领着一群不良人在院中站桩,季生欢却站在廊下与沈放说话。
“你说康和他是怎么想的?眼下这情形,韩肆十有八九杀了他爷娘妻儿,可他硬是问什么都不肯说,连曾在何处见过这夜摩香,都不肯透露只言片语。”
季生欢一身胡服,两手叉腰,气呼呼地道,“咱们是帮他,又不是害他,早知这样,他就是喊冤喊破喉咙我也不管。”
“这种在帮派中混饭吃的,讲究个江湖道义。韩肆可以对他不仁,他却不能对大义帮不义。”沈放说话时,手指捻着小石子,眼睛看着正在站桩的众人,“既已见过康和,该去站桩了。”
季生欢自康和说要见她开始,一连拖了好几日,偏偏挑今日去见,就是为了逃避操练。她的确不怕站桩,可这份辛苦还是能省则省的。
季生欢只当没听见沈放后半句话,“怎么就不义了?我只是想知道他在何处见过夜摩香。我对香感兴趣,又不是想借他之手把大义帮连根拔除。”
“康和只是韩肆手下一个小头目,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那便索性都不说,免得因自己一时失言,给大义帮惹来麻烦。是韩肆对不起他,不是整个大义帮都对不起他。”
季生欢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咱们只能这么干等着?”
“韩肆所有势力都在长安县,不会不回来。”
“若是他悄悄回来,但不让人告诉你呢?”
“他不能不来。”沈放拿着木棍走下台阶,来到孟冬郞面前。
孟冬郞叉手而立,恭恭敬敬地候着。
“昨日教你那套棍法,今日依样教给他们,不可错了。”沈放说完,回手用木棍指了指季生欢,又指了指孟冬郞身侧的空地方。
季生欢不情不愿地从廊下走到孟冬郞旁边,讨好地笑道:“沈头儿,我一早起来问口供也挺辛苦的,总得容我歇一歇吧?”
沈放没理她,径自对孟冬郞道:“平日里练习,是为了临阵对敌时有一线生机,切不可徇私,否则便是害了她。”
沈放说完,看向季生欢。
孟冬郞跟着看了季生欢一眼,连忙答道:“喏。”又对季生欢道,“娘子尚未配棍吧?”
“没有没有,我来卫所时日尚短,还没来得及。”季生欢一下子抓到了借口,“等来日配齐了不良人所用一切,再练也不迟。”
话还没说完,沈放的手已经到了眼前,握着他那根一臂长的木棍,显然是等着季生欢伸手接过去。
季生欢赔笑道:“这可使不得,君子不夺人所好。”
“借你,练完还我。”
“喏。”
季生欢满眼哀怨地接过沈放手里的木棍,眼睛寻了个空位置,才举步要走,忽见门口有个人探头探脑,想要进来,又不敢进来,在门口打转。壹趣妏敩
“有客人来了,我去看看。”季生欢不等沈放同意,一溜小跑到了门口,笑眯眯问道,“有事?”
那人长得像猴儿,声音尖语速急,说话活似鸟儿叽叽喳喳,“我是陶朱帮的,来找不良帅沈头儿。”
“请随我来。”季生欢前面引路,将人带到沈放面前。
那人叉手而立,道:“沈头儿,人回来了。”
“多谢。”沈放颔首,“上覆你们当家,改日我请他喝酒。”
那人来此就是为了带一句话,话带到了也不多停留,拱手告辞后径自出门离去。
季生欢听得云里雾里,问道:“什么人回来了?韩肆?”
“最迟明日就会有消息。”沈放抬手指了指方才那空位置,示意季生欢赶紧站进去。
“陶朱帮是专门替人盯梢的?”
沈放摇头,执着地指着那空位置,看着季生欢不语。
“知道了知道了。”季生欢走过去,两手抓着木棍,照着别人的样子摆好姿势,又问沈放,“那陶朱帮为何要派人来告诉你,韩肆回来了?”
沈放一面打量她姿势是否标准,一面答道:“两帮有宿怨,都想借我之手除掉对方,这两三年里没少动心思,我让冬郎放出话去,说我在找韩肆,陶朱帮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难怪你说他回来后不得不告诉你,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不来,就是对你不敬。不良人卫所不会善罢甘休,其他帮派也可以趁机师出有名。”季生欢说完,听着孟冬郞的口令,挥了一下木棍。
沈放露出嫌弃的表情,伸出食指将木棍拨到应该停的地方。
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门口。
季生欢闻声回头,见门口站着个彪形大汉,正是那日在街上挟持她的吴实。
韩肆果然不敢瞒着沈放,人命案要紧,习武这份辛苦总算可以名正言顺躲过去了。
季生欢手腕一转,收了木棍贴在手臂后,一扭头跑到门口,迎住吴实,问道:“韩肆回来了?”
吴实见是季生欢,忙拱手笑道:“小娘子,别来无恙。”
见他如此客气,季生欢先是一愣,而后笑吟吟地道:“郎君别来无恙,此番来,莫非是请我喝酒?”
“今日公事在身,给不良帅送了请帖便要回去,改日再来请娘子。”
“请帖?”季生欢闻言来了兴致,“韩肆让沈头儿扑了个空,特地请他过去赔罪吗?”
“正是。”
“给我吧,”季生欢伸手摊开在吴实面前,“今日卫所操练,沈头儿正忙着呢。”
她心里盘算,这请贴上只有沈放一人名字,沈放说不定会以此为由不带自己去。莫不如截下这请帖,用以要挟沈放,让他不得不带自己去,以策万全。
吴实从袖中取出请帖,双手递到季生欢面前,“那就有劳娘子了。”
季生欢不疑有他,手碰到请帖时,才觉这请帖上下两面不是同一种手感。上面一层,韩肆请沈放用的是上好纸张,表面细腻光滑。而下面那一层,触手生温,一摸就知是一块上好的玉。
她手指一捻,上下两层错开,上层请帖下压着一块羊脂玉佩,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季生欢脸色陡然生变,当日陛下将此物赐予奉宸令张易之时,她就在旁侧,眼看着陛下亲手将此物悬在张易之腰间的。www.sxynkj.ċöm
这玉佩,怎么会在吴实手中?
季生欢看向吴实,眼神中满是疑惑和询问,而吴实只是不易察觉地垂了一下目光。
此举无疑证实了季生欢的猜测,吴实承认他是张易之的人。
吴实道:“请帖已送到,我就告辞了。”
季生欢将玉佩塞进袖中,对吴实道:“有劳,我和沈头儿一定准时赴约。”
站在门口目送吴实离开后,季生欢收拾起心中万千疑惑,拿着请帖回到沈放面前。
见沈放舒手来拿,季生欢一抬手躲了过去,顺势将木棍塞在他手中。
孟冬郞在一旁笑出声,故意道:“娘子,还没练完,不能还回去。”
季生欢晃一晃手里的请帖,眉飞色舞地道:“命案重要,因而赴宴重要。这赴宴要查证据,因而我比冬郎重要。沈头儿,你说对不对?”
孟冬郞一听这话,不服道:“如何娘子就比我重要了?这案子,我也查出过不少线索。”
“可最最要紧那一个,是我查出的。”季生欢凑到孟冬郞旁边,“胭脂水粉,你懂哪一样?莫说是你,在分辨香味上,连沈头儿也是要佩服我的。”又故意问沈放,“沈头儿,我是不是又说对了?”
孟冬郞嘴硬道:“那是因为你个女儿家,自小就擦脂抹粉,占了便宜,不能说你比我重要。”
“你就是不随沈头儿去赴宴,往后长安县里,也迟早要传扬孟冬郞这三个字,正如今时今日,各帮派都传沈放一样。”季生欢早已看出,沈放有意培养孟冬郞作接班人,得意地问沈放,“对不对?”
沈放伸手到她面前,问道:“何时赴宴?”
季生欢将请帖交给他,转步来到沈放旁边,同他一起看,指着其中一行道,“明日。”
“来得及。”沈放收起请帖,将木棍递给季生欢,“今日练完,休息一夜,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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