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8点半,时好慢吞吞地回来,客厅里通明一片,但进门后并未发现何念深,倒是在大厅一角发现了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通体雪白,无任何夸张的标志,这个庞然大物并不突兀,反而和屋内的装修风格浑然一体,好像它本来就该在那里。
时好定睛看着钢琴想了很多,然后才迈开步子向楼上走去,上了没几个台阶,何念深从楼上下来,一身黑色的家居服显得格外有质感,这些年他偏爱黑色,好像唯有这样才能将不该有的情感隐匿掉。
时好停下步子抬头看他,一俯一仰之间,时间仿若静止,是何念深先开口说道:“今晚给我弹首曲子。”
这不着调的一句话弄得时好摸不着头脑,他明明用了陈述句却没有压迫感,字面上明明应该是乞求,何念深却说得理所当然,一时间时好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半响才回了一句:“不想弹,我累了。”
“你刚刚干吗去了?”
时好一边往楼梯上走,一边回给何念深:“回公司加班。”而时好上楼梯的整个过程里只顾低着头,一眼都没关注何念深。
“我后来一直在公司,我怎么不知道你去了?”时好路过何念深身边的时候,何念深一把抓住了时好的手腕,语气里满是质问的意思。
时好心里默默地咬牙切齿,对何念深说的话嗤之以鼻,他老人家所谓的一直,指不定又和哪个女人去逛街去了。
这么想想,时好心里实在气不过,于是一把甩开何念深的手:“关你什么事?”安静的楼梯上在时好说完这句话之后还有若有若无的回音。
何念深抿了抿嘴角,一脸不悦,将时好从楼梯的一二个台阶处一把拉上来,然后抵在墙壁之间:“满身的烤肉味,你跟我说你在公司加班,跟我说谎有意思吗?”
熟悉的气息扑了时好满鼻,何念深距离自己不过五六厘米,时好把脑袋往围巾里缩了缩,准备保持沉默。
“你是不是又跟那天那个男人一起吃饭去了?”
“哪个?我认识的男人多了去了。”时好故意说话气他。
何念深气得握紧拳头,然后松开,捏起时好的下巴就吻了上来。
刚刚进门的时好,身上还带着一点凉气,尤其是鼻尖处又滑又凉,碰到何念深的面部皮肤时让何念深心头一震,像触了电似的。
而时好无处安放的手竟然忘记将何念深推开,那一刻她脑海中在想什么,她也不知道,吻吧吻吧,吻到地老天荒去。
就像她坐环线公交车的时候,她希望围着城市一直一直绕下去,永远不下车,因为一旦下车就要被迫面对很多事情。
何念深捏着时好下巴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了时好的颈后,仰起的脑袋让脖子和墙壁之间刚好有一只手的空隙,可是那个吻太久了,久到时好脖子都酸了,久到何念深的火气顺了不少。
他终于放开时好,但两人仍维持着很近的距离,何念深缓缓地开口:“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会在一起,一定要用这样的姿态吗?以前的事我们暂且不说,但以后不要再剑拔弩张了好吗?”
时好有点不敢看何念深的眼睛,他的眼神里有一点受伤,又有一点深情,时好咽了口唾沫,然后猛地推开何念深:“把你身边的女人清理干净了,再跟我讨论这个问题!”
“没有女人。”简单的四个字,毫不拖泥带水。
时好自嘲地笑了笑:“何念深,我都看见了,我刚刚还跟她一起吃了饭,你对她车接车送,我却只能一个人穿着厚重的棉服自己去停车场,自己开车,她穿个鞋子你都要帮忙,我却只能一个人狼狈地弓着腰!何念深,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娶我,但是在对待婚姻不忠的这件事上,你赢了!”
“那你呢,你当年又是怎么对待我们的爱情?”
“所以我们早就结束了啊,你干吗还要娶我!”两个人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时好忍不住哭了,何念深气急败坏地拉住她的手,将她又抵在墙上,伸出手抹掉她脸上的泪,声音很低沉地说了一句:“大概为了互相折磨。”
听到这一句,时好又一滴泪落了下来,何念深放开她,向后退了几步。
时好继续上楼,然后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昂首挺胸,没有回头。
一时间何念深心里五味杂陈,刚刚时好的反应是说明她很在意吗,室内暖气充足,几幅画作安静地待在墙上,何念深站在原地,一直看着时好走进房间,他的眼神里有一点怅惘。
清醒的时好像一只小刺猬,一点都不可爱,你喝醉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何念深在心里默默地想。
时好,我们来日方长。
——
已经进卧室门的时好,刚想把房门落锁,但想了想还是算了,这的确是他们两人的卧室,那张两米宽的大床,他们昨日还在上面缠绵。
房间已经被钟点工收拾干净,前一天凌乱的东西也都被摆放整齐,时好有气无力地走到床前,然后一头扎进软软的被子里,双手很随意地贴在身子两侧,整个造型像一条正在被烹饪的鱼。
时好想不明白何念深为什么突然买了一架钢琴,为什么突然让自己弹,事实上她已经有十多年没有碰过钢琴了,自从那件事情之后。
她还记得何念深获得散打冠军的前后,自己钢琴满十级,然后两个人一起去庆祝,虽然她每周末都会去找何妈妈学钢琴,她也从小就认识何念深,但是两个人一直都不同校。
约好的庆祝是某个周三的晚上,何念深在学校门口等着时好,身穿外校校服的何念深在人群中显得尤为扎眼,又因为他开始练散打的原因,身材不再像从前那么单薄,而是有了一点男人的轮廓。
许多女生装作目不斜视地从何念深身边走过,但实际上都在偷偷看着他,但是时好不一样,时好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他,甚至她还可以拽拽他的袖子:“喂,你等等我。”
何念深走路快,但他会为了迁就时好故意放缓步子与时好并肩,听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是突然闯入他世界的人,而他并不反感。
那天他们一起去吃了饭,一起在马路上散步,一起谈到关于以后的事情,何念深说:“关于以后啊,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不能这么消极!”
“哦?那你呢?”
“以后啊,我要找到我的白马王子,然后永远幸福快乐地在一起。”时好说这句话的时候,双手不自觉地拢在胸前,好像眼睛里全是希望的小火苗。
何念深仍旧把手插在口袋,轻轻地说了两个字:“花痴。”然后嘴角泛起淡淡的笑,从小,他便不是个愿意积极生活的人,生活于他来说,不过是一分一秒的时间,让它慢慢流逝就好。sxynkj.ċöm
关于称赞和认可,关于荣誉和金钱,他向来都没有多大的兴趣,而一个人往往对一件事情没有多大渴望的时候,这件事情反倒会轻而易举地实现。
“其实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有时候很盼着长大,有时候又很不想长大……”时好的声音越来越小,何念深俯下身来听。
等时好说完,他说了一句:“以后会很好。”这句话是何念深俯下身在时好耳畔说的,那样近的气息,那样体贴的动作,让时好在后来回忆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把那样的一个时刻定作她爱上何念深的一刻。
一个男人愿意弯下腰来跟你讲话,说明他的心里很在意你吧,时好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深陷进这个温柔的细节里。
10点左右,何念深送时好回家,一直目送着她进去,而时好在院里的栅栏处又忍不住偷偷向外看去,刚好看见何念深转身的那一瞬间,她小心翼翼地呼吸,生怕打破那样一个美好的梦,那一刻她多么想告诉别人自己有多幸福,又想把这个秘密深藏。
那一整晚回响在时好耳边的话只有一句:公子颜如玉,陌上世无双。她很庆幸何念深的出现满足了她所有的幻想。
——
初三那年是何念深和时好感情的小高峰,时好有意无意地向何念深透漏,一定要选市第一中学,她想跟他做校友。
何念深伸出手揉了揉时好的脑袋,很宠溺地说了一句:“知道啦。”
“你又动我头发!”时好一边整理着自己的丸子头,一边恶狠狠地瞪着何念深,何念深表示自己一脸无辜,他是觉得时好扎马尾好看,不明白她为什么偏要把自己的头发编成一个花。
而他一旦碰到了她头上的“包包”,她都会用那种愤怒的眼神看他,想到这儿,何念深又恶作剧似的弹了一下那个“包包”。
时好擎着已经酸痛的两只胳膊,气得跺脚,有一缕头发她怎么也扎不进去了,而且她的触感告诉她,她的发型已经毁了。
就在她想要冲何念深大喊的时候,何念深抢先一步说:“与其花这么多时间在这上面,不如想想怎么提高数学的分数,不然怎么进市一中?”
“你又揭我伤疤!”时好眉头微蹙,满脸的小骄傲,从何念深的角度看下去,刚好看见时好的睫毛投下好看的阴影和表示不满嘟起的嘴。
于是下一秒时好便被何念深按在了怀里,何念深的手尽情地蹂躏着时好的丸子头,好像他的成就就在于弄乱时好的发型。
“何念深,你烦死了!”时好一边嚷嚷着,一边狠狠地拽何念深胸前穿着帽子的绳,眼看着何念深后背上的帽子以极快的速度皱起来。
何念深也不甘示弱,将时好身后的卫衣帽子扣到了她的脑袋上,并且拍了拍她的后脑勺:“这样头发乱也看不到了。”
“何念深!”时好追他,他便跑,明明是人来人往的街道,但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那是一个连狼狈都美丽的年纪,是遇见时好以后,何念深遇到了另一个自我,这样的一个自己不再那么老气横秋,而是像同龄男孩子一样朝气蓬勃。
以前他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跟一个女孩子这样打闹。
两个人闹累了,就随意坐在了街边的椅子上,何念深从口袋里掏出崭新的梳子和盘发器:“给你。”
时好讶异地瞪大眼睛:“你不会是为了送我礼物,故意弄乱我的头发吧?”
何念深只是静静地看着时好,没有说话,鬼知道他为了买这个东西打听了多少人,但他就是想买来送给时好,就像现在这样,看时好在自己面前一梳百样齐。
他忍不住地将手伸过去,伸到一半才突然停下手,觉得有些不妥,于是干咳了几声:“走了,给你讲题。”
何念深最好的成绩考过市第一名,他并不是过目不忘型的,但他可以一动不动地学一整天,只要他想专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外界的诱惑全部为零。
而不是像时好这样,半靠在椅子上,撒娇式地说一句:“累死了,我们玩一会儿吧。”而她的卷子上才做了一个题。
如果当时的时好知道,未来的他们会分开那么长时间,她一定在那一年好好学习,争取跟何念深分到同一个班级里,那样他们就会有更多在一起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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