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俊的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他一会儿想到娘有可能背叛了爹,一会儿又想到也许是自己误会了。两种矛盾的想法交替出现,又相互碰撞,邵俊难受的俯下了身。
穆青林是第一个发现邵俊异样的,她赶忙扶着邵俊的肩膀道:“邵郎,你怎么了?邵郎?”
听到穆青林的呼喊,邵颜和邵长陵也围了过来。
邵俊强自平复了一下心绪,有些虚弱的道:“我不大舒服。爹和娘的事,就交给小叔叔了。青林,扶我回屋。”穆青林点了点头,小心的搀扶起了邵俊。
两人与邵颜擦身而过的时候,邵俊一直想看邵颜,却又没有勇气抬头,最后就这样僵硬着身子被穆青林扶进了屋。
邵俊和穆青林走后,屋子里只剩下邵长陵和邵颜了。
邵颜见邵长陵不语,便鼓起勇气道:“小叔叔......你要去爹那边吗?”
邵长陵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的嗯了一声。“那个誉王,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邵颜急急的摇着头道:“没有。他好像只是想跟我说说话。”
“你和他去世的妻子长得像,凡事还得小心一些。”顿了顿,邵长陵接着道:“况且我们与他又不相熟,有什么好说的。”
当听到邵长陵口中的我们时,邵颜的心不可抑制的漏跳了一拍。她重重的点着头道:“就是!我们与他又不相熟!下次他再找我说话,我一定连看都不看他!”邵颜信誓旦旦的说完这些话后又想到了屋里的俞氏,原本有些欢喜的心不自觉的沉了下来。
“小叔叔,今日好像有好些人看到我娘和誉王在一起。你说这可怎么办呢?万一她们在外面乱说,我娘以后可怎么出门......”
邵长陵看着愁眉苦脸的邵颜,安抚的说道:“有我在呢,怕什么?”
“你打算怎么做?”
“山人自有妙计!”说罢朝邵颜摆了摆手,径自出了屋子。
邵长陵一出屋子先去了邵长恒那里。但无奈邵长恒连他的话都不听,愣是不开门。邵长陵想着也许他们该先冷静一下,便索性拍了拍右臂,唤醒了里面的邪物。
那邪物刚吃完东西,正是最懒散的时候,听到邵长陵的召唤便有些恼怒。
“什么事?”
“消除一段记忆能做到吗?”
邪物眼眶中的幽蓝色火焰一跳,缓声道:“咔咔,只要你能付出代价,自然什么都可以做到。”
邵长陵点了点头道:“那我们先去一次千佛寺,看看今日上香的都有些谁......”
听到要去见‘人’,邪物舔了舔唇,欣然跟上了邵长陵的脚步......
而与邵府一街之隔的吏部尚书裴府,此时也不算安生。
裴府中,最得吏部尚书裴厚生器重的四子裴袁鑫,自白日里跟三皇子一起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裴厚生在书房中久等不到人,不免有些焦躁。他朝边上招了招手,让小厮继续去三皇子府打听裴袁鑫的踪迹。恰在这时,他女儿的丫鬟又跑过来了。裴厚生皱眉问道:“珍娘又有什么事?”
丫鬟为难的福了福道:“回老爷的话,小姐是想打听四少爷有没有回来。”
“打听袁鑫?我看她是想打听那件事成不成吧。好了!等袁鑫回来,我自会找人去支会她。还不滚出去!”
“是,老爷!”
丫鬟快步退出了屋子,便往裴珍娘的院子赶去。待进了屋,裴珍娘双眼盈盈的看着那丫鬟道:“四哥可回来了?”
“四少爷还未回来。”
“怎地还没回来!不行,我得去府门口看看。”裴珍娘说着便要站起身出去,却被丫鬟死命拦住了。
“小姐,您万万不能再出屋子了。上次就是因为陪您出去,奴婢的姐姐被打了板子,至今还躺在床上不能起身啊!”
“不就是被打了板子?放心,我已经送了药膏子过去,很快就能好的。而且......”
裴珍娘清秀的脸庞微转,迎着烛光道:“那通板子挨得也值。我竟从没见过这么俊的公子。我原道林郎已经很俊了,却没想那位邵二老爷更俊。不知那件嫁衣,我这次有没有机会穿上......”
说罢,裴珍娘踱步到一个箱笼前,缓缓打开了它。
只见箱笼里,一件血红色绣着鸳鸯交颈的嫁衣,静静的躺在其中。丫鬟看到那件嫁衣,脸上一百,紧张的握住了衣摆。裴珍娘却满脸愉悦的从箱笼中取出了它。
她将嫁衣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又去铜镜前照了一下。接着便转过身问身旁的丫鬟道:“你说我美不美。”
丫鬟低下头抖着嘴唇道:“美......”但余光却下意识的看向了嫁衣上的两只鸳鸯。其中一只展开着彩色的翅膀振翅欲飞,而另一只却有大半浸没在一种浓烈的鲜红色中,迎着烛光一看,诡异非常......
夜空越来越暗沉,眼看着已近亥时。
邵长陵在京都忙了一圈,除了没碰见誉王,就连几个小官吏的家中都去过了。想到誉王可能还在宫城,邵长陵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壹趣妏敩
这件事本身对誉王来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想必他是不会主动说出的。况且,这次的事花了他一个月的寿命,他如今只剩下四个月了......
邵长陵一路想着心事,却不想迎面走来了一个白衣黑发的翩翩公子。他抬起头往前一看,那人也正望向了他。
慈悲与腐朽,两人同时错开了眸子。
邵长陵面无表情的与延陵子华擦身而过,而延陵子华亦是没有再看邵长陵。
他们并没有仇怨,也不曾相识。但慈悲圣洁的人向来讨厌黑暗中的腐朽之物。而黑暗中的死物亦是厌恶着那种慈悲与光明。
一步,两步,三步......
眼看着两人就要背道而驰之际,远处的宫城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巨大的敲钟声。
邵长陵一惊,延陵子华则若有所思的伸出左手掐算了起来。末了,他轻叹道:“想必是宫中的某位龙子去了......”
龙子......皇子?
邵长陵霍然回头,原本暗沉的宫城内,已经成片成片的亮了起来......
——
六皇子薨,皇宫大乱。
太后、誉王、三皇子先后赶到。就连久病不起的皇后亦闻讯赶来。
地上的两具尸体此时已经彻底冰凉,一具是七孔流血的六皇子还有一具是一剑穿胸的宫嬷嬷。当太后看到那位嬷嬷的脸时,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而誉王则把注意力放在了刺死宫嬷嬷的那把剑上。至于三皇子,哀嚎一声,便哭倒在了六皇子身边。
三皇子起先只是哭六皇子,待过了一会儿,当看清那嬷嬷的脸时,惊叫道:“这不是皇祖母赐给六弟的嬷嬷吗?她怎么会倒在六弟旁边?还被一剑穿胸?”
恰在这时,被三皇子派去请京兆尹、大理寺等一干官员的裴袁鑫亦带着大人们急赶慢赶的跑了过来。一干大人们还没来得及擦汗,便听到了这么刺激的对话,当即跪倒了一片。
誉王和太后此时若还不知道这件事是针对他们的,就枉在皇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了。
太后摇了摇头,誉王满脸失望,皇后则有些齿冷。说到这六皇子,其实皇后的娘家再三劝说过皇后,让她把他认在名下。
但皇后思虑良久,还是拒了。其一她不想抚养别人的孩子,其二这六皇子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其三则是因为誉王和太后。
要说这两人初到京时,皇后还不觉得他们会对那个位置有什么看法,但如今却不好说了。皇帝的病迟迟未愈,誉王又把另外两位皇子压得死死的,太后更是越过她掌管着整个后宫。
她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免有些胆战心惊。她并不觉得自己能斗得过这两位,所以她已经透露出不会过继六皇子的消息。却没想这个孩子终究福薄,即便她没让他卷进这帝位之争,他也没能活到成年......
而今日的状况,只要在宫中混迹过的人,谁看不出是三皇子有意针对誉王和太后。但就是这种明面上的证据,却恰恰是最不好推翻的。想到这,皇后拿起帕子掩着嘴,轻轻的咳了几声。
三皇子依旧在边上哭嚎着六皇子的离去,话里更有意无意将矛头指向了誉王和太后,甚至还隐晦的提到下一个被害的可能是自己。周围跪着的大人们听到这,俱都冷汗直冒,不敢抬头。
太后大概忍了十息的功夫,终于克制不住的开口道:“够了!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何必九曲十八弯的长篇大论。”
三皇子连称不敢,主动跪到太后身前道:“皇祖母恕罪!孙儿实在是被六弟的死吓怕了。父皇本就子嗣单薄,且才留下我们两个儿子。如今六弟不在了,只剩我一个,孙儿是真的害怕!“壹趣妏敩
”您说这偌大的皇宫,按理说应该固然金汤。而且今夜也没有侍卫见到刺客。结果六弟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没了,连带皇祖母赐给六弟的嬷嬷也没了。孙儿实在是想不到有谁能有这般通天的本领,竟然在宫里公然行凶!”三皇子说到这深深的拜了下来。
裴袁鑫暗道这话说得妙。其中既点出了皇位继承人只剩下三皇子一个,又点出了此事不大可能是宫外人所为。而地上死的另外一人还是太后赏给六皇子的嬷嬷。这其中关系如何不引人怀疑?
裴袁鑫的眼角瞥了一眼旁边跪着的几位大人,见他们脸上的表情有些动摇,更是心中雀跃。即便今夜不能扳倒誉王和太后,也能让朝臣对他们有所怀疑。运气好的话,说不定明天就有冤大头去上书请立三皇子为太子了。
三皇子和裴袁鑫正暗自得意,却不想誉王此时倒是分外平静。“既然你说的这么玄乎,又把人带了过来......”
手臂抬起,誉王指着跪在地上的京兆府尹和大理寺卿道:“你们俩带人留下来查!给我好好查!这六皇子寝殿里的所有人一个一个查!我倒不信了,堂堂皇子竟会莫名其妙的被人害死在寝殿里!这诺大的宫城,如此多的侍卫难道都是摆设不成!”
誉王的话一句比一句响,直到最后那句更是如奔雷般直直撞击着了众人的耳膜。
众人被他的气势所慑,无不伏地直颤。三皇子自然也不例外。他暗暗咬牙抬起了头。却不想誉王早已转身扶着太后道:“母后,您身子不好,先回去休息吧。待儿臣再交代一番,便到蓬莱殿去看您。”
太后拍了拍誉王扶住她的那只手,转身出了殿门。而皇后在边上交代了一番六皇子的身后事后,也边咳边走了出去。
偌大的寝殿内,京兆府尹和大理寺卿埋头指挥着手下的人验毒查看伤口。而三皇子和裴袁鑫不知什么时候也默默的站了起来。誉王转头厌恶的看了一眼二人,便呼出一口气,走出了寝殿。
誉王并没有休息多久,白日里去办事的侍卫便回来了。誉王睁开眼道:“可都叮嘱过他们了?”侍卫踌躇了一番,在誉王耳边道:“回王爷,今日去千佛寺上香的那几家人,俱都不记得这件事了。属下原本以为她们是装的,但一个两个如此倒也罢了,所有人竟然都不记得见过您和邵夫人...这就奇怪了......”
誉王一惊,待想了一会儿后,又着实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只要没有流言传出,于他于邵夫人都是好事。誉王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殿内,便悄无声息往蓬莱殿去了。
待进了蓬莱殿,太后正支着头闭目养神。誉王前脚踏进殿内,后脚太后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如何,他们查出什么了没有?”
誉王摇了摇头。
“母后,您对这件事是怎么想的?”
太后淡淡道:“左右不过是把脏水泼到我们身上罢了......只是可惜了那个孩子。我原本想着他虽软弱,但性情不坏,又是皇帝的亲生子。如今却是可惜了......”
誉王对六皇子不做评价,而是道:“......刚刚我在殿内看了几眼,那六皇子不出意外应是中毒身亡。而那嬷嬷则是被一剑毙命。这些倒还罢了,但那把刺死宫嬷嬷的剑却是六皇子之物。所以我猜,元启打得主意便是让人疑心那嬷嬷要毒害六皇子,然后被六皇子发现一剑刺死。至于这位意图毒害皇子的嬷嬷,可不就是母后您派去的吗?”
“你说的有理。只是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那嬷嬷可是从小就跟着我的,我实在不觉得她会被元启和淑妃收买。”说着说着,太后便摆弄起了手中的佛珠,心情有些郁郁。
誉王叹了口气道:“母后,人心难测。”
“罢了,我老了。看人的眼光也下降了......”
誉王听了这话,忙走到太后身边道:“母后不老。”
太后摇了摇头,看着誉王道:“陵儿,如今只剩下元启一个人了......但母后并不希望他坐上那个位子。”
誉王哪里会不明白太后的意思。先不论元启有没有这个才干,他一旦坐上那个位子,自己和太后必会不得善终。誉王沉思了一番,咬了咬牙便要说出自己去争那个位子。但太后却出乎意料的道:“你有没有考虑过铭儿?”
誉王一惊,继而道:“我坐上这个位置都困难重重,又何况是我的儿子......”
太后淡淡一笑。“若如今的皇帝没了子嗣呢?那你便可以光明正大的把铭儿过继到皇帝名下......”誉王的双眼越瞪越大。他不可置信的道:“可是铭儿他......”
誉王想说元铭并没有什么才干,却被太后阻止了。“我觉得铭儿并不比元启差,相反他有着元启所没有的一些东西。”
太后说着便把徐州参将冯源进宫的那件事说与誉王听了。誉王并不知道自己与姬芙蓉纠缠不清之时,他儿子却做了这么一件事。直到离开蓬莱殿,誉王仍有些浑浑噩噩的。
太后也不多说,而是微笑着目送誉王离去。直到誉王的身影已经完全不见了,她才挥退宫人,自己孤身去了内室。
内室里,太后走到书架前,轻轻转了转书架上的烛台,接着书架缓缓移动,一间暗室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书架后方。太后取出烛台,眯着眼睛走进了暗室。
待到了暗室深处,早有一名蒙着脸的女子等候在里面多时了。而她的旁边,则赫然躺着一名被五花大绑的中年男子。太后用眼神示意那蒙面女子,蒙面女子立马便把那男子的脸掰了过来。
烛光下,男子的脸缓缓转了过来......
太后一惊,继而将烛台靠近那男子道:“虽胖了些,但确实像他......”
而男子此时的脸也整个的暴露在了光亮前。若如今有任何一名宫人在此的话,一定会跪下高呼陛下。因为他的脸像极了在南风馆被折磨致死的明德帝......
六皇子的寝殿内,京兆尹和大理寺的人仍旧在忙碌着案情。而三皇子也在不知不觉中,将他的‘猜测’透露给了诸位大人。诸位大人对这‘猜测’虽说不是全信,但也不是不信。三皇子对此已经颇为满意了。他布置完这一切,便招呼着裴袁鑫打道回府。
裴袁鑫和三皇子是在一条岔路口分开的。裴袁鑫以为三皇子会立马回府,但三皇子的脚步却毫不停歇的往京郊那块神石边赶。他要再去一次......再去一次!说不定又会有好运降临在他身上呢?
而回了府的裴袁鑫在跟裴厚生禀报完今日的事后,也说起了那块神石。裴厚生向来不信这些,便挥了挥手打发裴袁鑫出去。却没想这件事被前来找哥哥的裴珍娘听到了。
裴袁鑫刚一出院子,裴珍娘便围着他道:“哥哥,那邵家答应了邵二老爷和我的亲事了吗?”
裴袁鑫尴尬的低下头道:“哪有这么快,毕竟议亲不是小事。总得让人家考虑几日......”何况哪有女方上赶着说亲事的。但这句话裴袁鑫可不敢在裴珍娘面前说起,否则后果非常可怕。
裴珍娘听到这里哪有不失望的。可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应该是邵家人没见过她所以不同意。若他们见了她,肯定觉得她跟邵二老爷般配得很。
想到这,裴珍娘又恢复了精神,笑着问起裴袁鑫那块神石的事了。当听到那块神石能给人带来好运时,裴珍娘的眸子闪了闪,笑的更愉悦了。
作者有话说:各位读者宝宝们好,红颜诡事,已经是最后的尾声了,因为出场人物较多,主角还有最后的几个难关需要克服,近几章确实是在铺垫剧情,给大家造成不好的阅读体验,很抱歉,并不是故意为了水字数,从连载之初就有说过本文可能稍微有点慢热,请大家更有耐心一点,还有不到10章就完结了,谢谢大家的意见和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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