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羽被关了三年,过得不知今夕是何夕,凭着为家人报仇的强大信念苟延残喘。忽然有一天,老果过来道:“传摄政王令,给她换个环境好点的地方,衣食不能短了。”
侍卫们疑惑:“放了她?”
老果打他的头:“放什么放,看好了!”
“摄政王?”顾青羽眯起眼睛:“洛璟尘摄政,洛非天快死了?”
老果已经走了,看守的侍卫闲闲道:“先皇已经殡天了,如今的皇上是我们王爷的九弟。”
顾青羽十分费解:他竟然没让洛璟尘当皇帝。
外面的月亮又大又亮,斜斜地映在重华宫。
洛璟九面对着如山的奏折唉声叹气,托着腮帮子勉强看了几本奏折,眼皮一耷拉,就要睡过去了。
摄政王轻咳一声,皇帝吓得连忙直起身子,继续装模作样看奏折,眼神四处乱瞄。
“说。”洛璟尘坐在一旁悠闲地品茶。
洛璟九嘟着嘴:“七哥啊,一人一半行不行?他们写得咬文嚼字的,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批。”
洛璟尘苦口婆心地安慰道:“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批,不会嚼文嚼字就写大白话,不认识的字慢慢学。”
洛璟九把脑袋歪向一边,低声嘟囔:“怪不得你不愿意做皇帝。”
“你嘀咕什么?”
“啊,我说啊,杨大人今天又提起婚事了,说他女儿满二十岁了,问我什么时候娶。”洛璟九往椅子上一靠,学着当时的模样:“我就跟他说呀,‘朕初登大位,当把心思用在朝政上,无心儿女情长。’”
洛璟尘欣慰地点头:“陛下有这个觉悟,臣就能放心离开一段时间了。”
“七哥,你要上哪里去?”洛璟九扔下奏折跑过来。
洛璟尘低眉垂首,思绪回到了好久之前,轻声道:“我想去找你嫂子。”
洛璟九眨眨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些年七哥不愿意提,我也没敢问,四年前,嫂子无缘无故地失踪了……她,去哪里了?”
“我欺骗她的感情,她后来知道了,不愿意原谅我,打掉了我们的孩子,远走高飞了。”摇曳的烛光映在他的侧脸上,他的侧脸轮廓分明,被光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带着无限伤情。
洛璟九惊讶地张开了嘴巴。
“她的情蛊解了,我的情蛊却深入骨髓、无药可医了。我有自知之明,知道她不想再见到我,就不去给她添堵了。”洛璟尘一直把这些话憋在心里,这种伤心欲绝的情绪折磨了他四年,总算能稍吐为快。
“父皇死的时候,我就在想,帝王将相谁都逃不过生老病死。等我到了那么一天,我最想做的就是再看她一眼,要是能跟她说说话,得到她的原谅就更好了。”洛璟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语气带着鼻音:“可是到那个时候,腿走不动了,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纵使相逢应不识,见了又如何,下辈子不一定再见到,一辈子……永远地就错过去了。”
洛璟九在他面前蹲下,双手搭在他的膝上,似有不舍,道:“那你去吧,多带上几个人。”
洛璟尘笑着拉他起来,带着久违的轻松和愉悦。
北国新帝登基的消息让南国朝廷震惊了一番,大家的反应出奇地一致:“竟然不是辰王?”然后开始猜测各种原因,一时众说纷纭。有一种推测得到了广泛认同,并且传到了沈茶白的耳朵里。
碧波道:“奴婢听说啊,摄政王什么都好,就是……呃,生不了孩子,所以才跟皇位无缘,唉,真是造化弄人啊!”
沈茶白心下一沉,想到了自己生死未卜的孩子,恨不得将顾青羽千刀万剐。极力隐忍着伤心,问道:“何以见得?”
红露道:“听说那位摄政王曾经有妻有妾,王妃莫名其妙被杀了,摄政王也从来不去妾室房里,定然身体有毛病,生不了孩子,怕王妃宣扬出去,便把王妃杀了。”
碧波继续感慨万分:“男人不能传宗接代,活着还有什么用?唉!”
红露见太后情绪低落,为了让她高兴,道:“太后,陛下让能工巧匠在咱们长乐宫后殿开辟了一个巨大的浴池,把避暑园林的温泉引了过来,过几天就能用了呢!”m.sxynkj.ċöm
除了红露,这些宫人刚到长乐宫的时候都谨小慎微,沈茶白嫌她们像木头,让她们不必太过拘束,时间一长,她们便知无不言,唯有紫沐性格孤僻,很少说话。沈茶白最喜欢紫沐,倒不是喜欢她不说话,而是她最聪明、最懂事。
前几天,沈茶白扮成采购宫女的模样出宫一趟,回来时,紫沐在宫门口守着,捧着替换的衣物,道:“太后方才在午休,陛下怕打扰太后休息,一直在前殿等着。”
红露和碧波在衣食住行上伺候得尽心尽力,但紫沐不一样,从不锦上添花,但次次雪中送炭。沈茶白身边正需要个足够聪明、足够忠心的人物,紫沐足够伶俐,但这种无缘无故的献殷勤,反而让她生出一丝不安。
沈家二夫人的娘家是涂城崔家,不算高门大户,小有资产。沈二夫人的亲哥哥崔勉在都城开了一家地下赌场,混得风生水起,赚得盆满钵满。
结果天有不测风云,朝廷下旨整停各类妓院、赌坊,锦衣卫亲自出马查封,崔勉不能让铁饭碗被砸,拍着桌子对杨冠说:“知道小爷是谁不?我妹夫是当朝丞相,我外甥女是当今皇太后!你这小憋孙,见了我还不赶紧磕头喊声太爷爷?”壹趣妏敩
杨冠一脚把他踹了出去,赌坊的伙计也不是吃素的,见锦衣卫才六个人,撸起袖子便干了起来,最终,崔勉被卸掉了一根胳膊,赌坊的人死了三个,锦衣卫也被打死了一个。
死了一个锦衣卫,这事大了,锦衣卫代表的是朝廷,崔勉反抗朝廷,崔家立刻被扣上了犯上作乱的大帽子,崔家被查。皇帝下旨把崔勉斩首示众,连带沈丞相和沈太后也沾了晦气,留下了纵容亲眷作奸犯科的恶名。
沈茶白很快查出,那个锦衣卫是诈死。
她还没来得及质问谁,孟佑已经到了长乐宫,邀功似的说:“母后,听说你以前在家里被沈二夫人欺负,儿臣实在心疼,就想了这个办法帮你出气。崔家人都下大牢了,是关还是杀,全凭母后做主。”
不到半天,沈二夫人果然哭天抹泪地来了,跪在长乐宫前求太后开恩。
沈茶白长叹一声,妓院赌坊这种地方最是肮脏,便跟孟佑提了查封它们的想法,给百姓缔造一个清明的环境。谁知兜兜转转,这事居然落自己身上了。若是严厉处罚崔家人,旁人会认为她蓄意报复庶母;若是为崔家人开脱,她又成了包庇亲眷。左右不讨好,恶人永远是她自己。
沈茶白斟酌几番,亲自去了趟龙涎宫,温声道:“崔勉罪有应得,陛下杀一儆百,干得漂亮。崔家不管谁作奸犯科,都让刑部按律法处置了;若是安分守己的良民,便不要株连了。佑儿的心意哀家领了,相比他们,哀家更在乎佑儿你,千万不要为了母后影响了你仁君的名声。”
孟佑岂有不应,立刻让小胡子传来刑部尚书,道:“母后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正值晚膳时候,沈茶白在龙涎宫和孟佑一起用了晚膳,这才回到长乐宫。
殿前的茉莉花开了,花朵洁白轻盈,在静谧的夜里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这是她亲自种的,碧波早已在水壶里装好了水,递到她手里。
茉莉花喜欢阳光湿润的环境,在南国生长得格外好,原先是一蓬蓬一簇簇,精心养了三年,好几株已经长成了花树,小白花开得满满的。她修剪了几只,吩咐道:“剪下的花枝不要浪费了,留着用。”
“是,太后。”
老柯过来行了礼,一脸褶子地笑道:“太后娘娘是否准备沐浴呀?温泉池已经建好了,陛下说,让老奴给您一个惊喜。”
沈茶白笑道:“你都说出来了,只有喜,没有惊啦。”
“哎呀,老奴这张嘴呀!”老柯轻轻地在右脸上扇了一巴掌,
老柯喜滋滋地在外面站着,红露和碧波在前面引着沈茶白进了后殿。后殿外面朴实无华,进去后却别有洞天。虽是春日,里面却暖如夏天,地上铺了地毯,外间陈设着一把凤尾琴。两名侍女掀开一道道珠帘,再往里走便是温泉池,足足有四张床榻的大小,水面热气蒸腾,碧波把茉莉花洒在里面,浓郁的茉莉香气布满整个大殿。
沈茶白向来不喜欢人伺候的,红露和碧波引她进来,伺候好沐浴用的各类用品,便行礼退下了。她自己脱了衣裳迈进温泉池,顿时觉得浑身舒爽。
窗棂有盈盈月光洒下,万籁俱寂,只剩下水的声音。
忽然,一道琴声传来,清晰悦耳,听着那曲调,仿佛是《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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