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像缺钱的样子吗?等我夫君来了,你问他要。”洛璟尘在医馆外就听到蓝锦的声音。
他提步进来,老果给了钱,蓝锦过来拉他进去,让大夫在外面候着。壹趣妏敩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倚着病榻,半张脸包着纱布,已经看不出长什么模样。他刚吃了些东西,恢复了力气,问道:“恩人,这位是?”
洛璟尘彬彬有礼:“在下是你恩人的夫君。”
蓝锦在刚才已经与他简单交谈过,问道:“有力气说了吗?”
中年男子见洛璟尘衣着华贵,气质高雅,知他定不是简单人物,点点头道:“小人名叫刘大明,池州人士,不知二位是否听说过,一个月前池州暴雨成灾,死了不少人。”
洛璟尘问:“朝廷不是拨粮赈灾了吗?”
“是啊,赈灾了,还不如不赈。”刘大明语气尽是鄙夷,眼角发了红,纱布缠着的右手重重地砸在床上:“可被毒死的、被害死的,比淹死饿死的还多!”
洛璟尘望向蓝锦,知道她为何急匆匆得把自己喊来了。他嫌弃座位脏一直站着,蓝锦把他按到座位上,对刘大明说:“你慢慢讲。”
“池州暴雨连绵,府邸建得位置高,对低处得百姓不闻不问,直到大雨冲垮河道淹死了人,才奏给了朝廷。朝廷隆恩,派当朝太子来池州赈灾,大雨很快就停了,大伙都以为朝廷的恩德感动了老天爷。太子让人拉来十几车白花花的馒头,每户发五个,我们都高兴坏了,排着队去领。可是,”他一顿,声音颤抖起来,“可那是毒馒头,会要人命的啊!”
蓝锦和洛璟尘四目相对,心有灵犀地交换目中的震惊。
“早知道那天我去领了,我跟着车大人疏通水沟,那几天有点累,我娘让我在家里歇着,可她那一去就再也没回来……”刘大明绷不住情绪,眼泪渗透进纱布里,他抬手去擦,什么都没擦到。
蓝锦心情沉重,问:“馒头毒死了多少人?”
刘大明道:“得有几十个吧,我不知道,有的死了,也有人命大,吃了馒头没事。可是,命大的也没逃过太子的毒手。”
“怎么?”两人同时发问。
“亲人被馒头毒死,我们当然不甘心!我们要找太子和官府讨要说法,尹直关了府邸的大门,我们几家几户披麻戴孝,轮流去外面跪着,不信他们一辈子不出来。第二天凌晨轮到我们家去的时候,看到了铁蛋的尸体,官兵说铁蛋伤心欲绝哭死了,根本不是,他身上全是伤,眼睛还睁着。”
蓝锦又恨又气,说:“官府想杀一儆百,不让你们去闹事。”
刘大明道:“恩人说得对,谁敢去闹事,家里死的人就会更多!太子毒辣至此,别人都怕了,但我刘大明不怕。当今皇上要是包庇他,我也要闹得天下皆知,天王老子不做主,我死了就去找阎王要公道!”
洛璟尘许久没发言,右手半握着抵着下巴,道:“原来鸣冤台的鼓是你敲的。”
刘大明没料到他猜得这么准,如实道:“就敲了一下,被追杀了一路。朝廷这些王八羔子,除了车大人没一个好官,上上下下都是串通好的,放着鸣冤鼓做摆设,谁敢敲就把谁往死里弄!”
“抓你的是太子的人?”蓝锦问。
“不知道。”
“你认识车向荣?”这是洛璟尘问的。
“认识,我跟着车大人修过堤坝、疏通过水沟,要不是有车大人,雨水倒灌到村里,后果不堪设想。”刘大明说来仍是后怕,提到车向荣时满脸敬爱之情,丝毫不见伤感,甚至有点劫后余生的庆幸。
洛璟尘瞧着他的神色不对,问道:“车向荣是怎么淹死的?”
“什么?”刘大明“腾”地一下坐起来,顾不上一身伤,不可置信地问:“车大人……他……淹死了?”
蓝锦跟他解释:“太子扶着车大人的灵柩回来的,都城尽知,车大人冒雨修堤坝赈灾时不幸溺亡。”
“胡说!”刘大明情绪激动:“发馒头前一天我还跟车大人一起挖堵塞沟渠的淤泥,那时候雨已经不下了,他伤了腿,我们好不容易才劝动他回去休息,再后来就没见过他……他怎么,怎么会……”
洛璟尘站起身,目光直视着他:“太子不是从池州扶着灵柩回来的吗?”
“绝对不是,车大人是我们见过的最好的官,他跟我们同吃同住、有难同当,一点当官的架子都没有,池州百姓对他感恩戴德,他要是在池州出了意外,我们怎么可能……”他说着,又红了眼眶,脚下没站稳,险些栽倒地上。
蓝锦觉得此地不能就待,还需从长计议,对洛璟尘道:“夫君,这件事不简单。”
洛璟尘颔首,忍不住最后问一句:“你从池州来的时候,池州可有闹瘟疫?”
刘大明的脸又白了一层,显然他不知道。
老果进来,低声道:“主子,官兵在抓人。”
刘大明这几天被追怕了,没人敢收留他这种浑身是伤的人,要不是被蓝锦相救,还不知道能活几天。他做势就要逃,慌忙抱拳道:“多谢姑娘相救,我不能连累二位,告辞!”
洛璟尘动作优雅地弹了弹衣服上的灰,对老果道:“把这位仗义的兄弟安顿好,其他事你去查。”
又拉起蓝锦的手,换上缱绻的目光,道:“夫人把我喊来,为夫哪敢袖手旁观。”
两人出了医馆,坐上马车,洛璟尘问:“去买狗铃铛吗?”
蓝锦闷闷不乐地摇头。
洛璟尘握了她的手:“好,我们回去说。”
回到王府,关了房门,蓝锦坐下来,轻声道:“我不喜欢绕弯子,更想与你坦诚相待,如果我问错了,我先向你道歉。”
洛璟尘猜到他要为什么,在他旁边的软塌坐下来,道:“你问就是。”
“赈灾的毒馒头,是你动的手脚吗?”她抬眸。
“不是。”洛璟尘顿了顿,“我发誓,不管我做的事有多么华丽或者多么不堪,从今往后,我绝不对你说一句虚言。”
蓝锦信他,心里顿时愧疚感满满,主动趴进他怀里,说:“对不起……我只是想确认,如果不问清楚,我……”
洛璟尘截住她的话茬,摸着她的头发道:“夫人哪里话,我和洛璟轩水火不容,换谁都会觉得是我干的……而且我真想过这么干。”
“什么?”蓝锦把他推开,眼神像在看一个顽劣但疼爱的儿子。
“换在以前,真这么干了。”他刮了她的鼻子一下,越发柔情似水:“可我觉得你不喜欢,生生忍住了。”
蓝锦抿了抿嘴,心里美滋滋的,但现在不是跟他腻歪的时候,道:“这事对太子有百害而无一利,不会是他干的,难道尹直得罪了什么人?”壹趣妏敩
“尹直不好说,但车向荣肯定得罪了洛璟轩。根据刘大亮说的,车向荣离开池州的时候还没死,不对,也可能死了,但是需要瞒着他的死因,因为池州百姓对车向荣太熟了,知道的人太多不利于掩盖他的真实死因。”
她更正:“是刘大明。车大人死得冤枉,你跟他熟吗?”
洛璟尘道“车向荣出身寒门,踏实肯干,是朝中难得的清流。本王以前巴结过他几次,没巴结成。父皇很欣赏他,一路破格将他提拔到侍郎的位置,兵部尚书前阵子告老还乡,父皇本想再提拔他,可惜……他碰触了父皇的逆鳞。”
“什么逆鳞?你又卖关子。”
“立洛璟轩为太子,他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去重华宫亲自上谏言了好几次,父皇嫌他烦,把他派去赈灾了,不然这事肯定落到刚提拔的工部尚书李秀头上。”
“车大人不受你巴结,背地里却很欣赏你,他很有眼光,也很有风骨。”
蓝锦提了茶壶倒上水准备喝,洛璟尘伸手试了温度,把茶杯压下,道:“又想喝凉的。”便喊侍女送热水进来。
蓝锦道:“如你所说,车大人是个好官,他不会眼睁睁看着百姓被官府残害。太子声称车大人溺亡,我更相信太子是杀人灭口……对了,有没有验尸。”
洛璟尘皱眉道:“从池州过来至少四五天,尸体不成样子了,仵作验尸体时洛璟轩也跟着。车向荣只有一妻一子,儿子还小,不一定敢看,人已经入葬了,总不能……”
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带着秋的凉意,茶水一会儿就凉了。蓝锦双手抱着茶盏有一搭没一搭地抿了一会儿,忽然放下茶盏,握住他的胳膊,道:“璟尘,你做皇帝吧。”
洛璟尘怔住了,他一直有这样的念头,只是没想到会被她说出来,在这样的情境里,说出这样听起来大逆不道的话。
“即便毒馒头是有人嫁祸,但桩桩件件跟太子脱不了干系。你准备怎么做?查出真相,把人证物证全部送到皇上面前?只要皇上护着他,谁都拿他没办法,他还是无法撼动的东宫太子!”蓝锦握紧了拳头。
洛璟尘面带微笑:“还有一样,民心。你说过的话自己都忘啦?我可都记在心里呢。”
蓝锦眨眨眼睛,顿时明了。事情既然闹到了这个地步,想还池州百姓一个公道,不妨把事情闹得更大一些。方才嫉恶如仇的神情不再,她的语气温柔下来,去捏他的手指:“欺负我心爱的人,残害无辜百姓,哪一样都忍不了。”
他的手很好看,捏起来触感也不错,便捏着上了瘾。洛璟尘像只温顺的猫儿由着她玩,贴着她的脸问:“你刚刚喊我什么?”
“喊你名字了,有点俗,体现不出我们感情好。”蓝锦抿着唇,在琢磨一个更好的称呼。
洛璟尘伸出食指把她的上下唇分开,低低地说:“怎么老是抿着唇,昨晚把你弄疼了也是这副模样……在医馆的称呼不错,私下里也这样喊吧。”
提起昨晚她就来气,明知故问:“喊什么?”
洛璟尘眯着眼睛,美滋滋地说:“喊夫君啊。”
蓝锦一语双关:“夫君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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