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沈茶白以前的脾气,偷偷溜到江中影府上,找机会一扇子了结了他,这仇就算报了。可偏偏这时候怀了孩子,顾青羽那个天杀的又悄悄给她下药,回到南国后,她不得不老老实实地休养了两个月,喝了许多药,这才把孩子稳稳地保住了。如今,仍是不敢轻易动弹。
这期间她想了很多,她要对付的不只是江中影一个人,她要把江中影一党连根拔起,肃清朝廷。她劝说徐闻假意与江中影交好,摸清江中影的底细,徐闻经常打着吃鸡的名头来升平客栈。
年前徐闻特意来了一趟,沈茶白正拿着一把短剑切橙子,递给他一半,徐闻嫌弃那把剑俗气丑陋,摇头不吃,道:“江中影昨夜来末将府上,许了一大堆好处,问末将是否知道虎符的下落,末将说不知道,真不知道。”m.sxynkj.ċöm
“虎符?出征兰因海时我揣着了……”沈茶白细细想着,略过对洛璟尘的怀疑不提:“醒来后再也没见过,会不会掉到海里了?”
徐闻一脸难色。
沈茶白奇道:“虎符丢了可以再铸一块,非它不可吗?”
“朝廷铸了一块新的,令陈横之子前往风叠关,把两万蓝家军调回来充作巡防营,您猜怎么着?”徐闻爽块地一拍桌子,笑道:“蓝家军根本不认!他们说总兵符可调南国所有兵马,岂是说丢就丢的,一个杂碎随便弄块破铜烂铁,也敢冒充虎符?”
沈茶白也跟着笑出了声,接着换了正色,道:“蓝将军战死沙场,朝廷连‘他’的尸骨都不去打捞,蓝家军寒心了。”
“是啊,江中影把持朝政,蓝家军怎么可能不知道。。末将去了您说的那个地方,半年多了,跟个乱葬岗一样,实在是难以辨认蓝将军的尸体。何况,末将也没见过真正的蓝将军……”
沈茶白长叹一声,最近多愁善感得厉害,很容易难过。
徐闻眼睛一亮:“对了,如果您能再次扮成蓝锦将军的模样,蓝家军听您指挥,便会成为我们最大的助力!”
沈茶白断然拒绝:“蓝大哥的尸首找不到,就当他体面地战死在兰因海里了吧,我可以为他而战,但不能利用他,也不能让蓝老将军再伤心一次。再说,区区面具骗得了旁人,很难骗过蓝家军。”
徐闻深受触动,起身拱手道:“末将失言。太后,请容末将僭越地问一句,您不打算回宫吗?”
她当然不想回去,就算没怀孕也不会回去。沈茶白摆正脸色,一本正经地说:“哀家在宫里时处处受他胁迫,做事束手束脚。如今我们在暗,他在明处,岂不更方便?”
徐闻觉得有道理,连连点头,目光不小心落在了她的肚子上,有些惊愕地问:“您最近似乎胖了一点。”
沈茶白嘴角扯出一个和善的弧度:“你们这些五大三粗的将军啊,最不懂女人心,不可以说女子胖的,知道吗?”
耿直的徐闻只能点头,心道:这家客栈的伙食确实不错。
除夕之夜,新桃换旧符,鞭炮霹雳吧啦地炸着。疏星送饺子去的时候,沈茶白正在院子里吐得昏天黑地,疏星要留下来照顾她,被她硬给赶走了。
她平躺着不舒服,便靠着被子睡了一夜,醒来时天已经亮了。桌案上有一盘粘起来的饺子,这才想起昨夜胃里难受,一个也没吃,便撑着身子起来去煮一下。谁知这时候,肚子里的东西一个鲤鱼打挺。
“你这熊孩子,怎么跟洛璟尘一样讨厌!”她脱口骂道。这是她回南国后,第一次不小心将“洛璟尘”的名字宣之于口。
孩子乖的时候,她就想:“啊,不愧是我沈茶白的好宝宝”;孩子不乖的时候,就成了“洛璟尘的熊孩子”。
北国昨夜下了一场雪,今儿新年,洛璟尘穿上了皇贵妃亲手做的枣红色圆领云纹锦袍,外面披着银狐大氅,银冠将头发尽数束起来,当真是丰神俊朗、贵气十足。
洛璟九和他差不多一起到了重华殿,给洛非天叩头拜年,又一起向皇后、皇贵妃等四品以上的妃子拜年问安,中午跟洛非天一起用午膳。
洛非天这个年过得不如往年舒心,总是想起洛璟轩和洛璟宇。老肖在一旁布菜,特意缓和气氛:“咱们辰王和九殿下从小要好,就连吃饭的口味都像呢!”
洛非天拿筷子指洛璟九:“小九啊,你平时啊,要多向你七哥学!”
洛璟九不知道父皇让他学啥,低着头连忙应是,恨不得这顿饭赶紧结束。以前过年父皇都不屑于看自己一眼,更别说坐下来一起吃饭了,乍然被重视,实在不习惯。
洛璟尘正襟危坐地用膳,父皇问他几句,他便答几句,答得没有一点毛病。洛非天心里发堵,觉得小七不一样了。
小七以前私下里会跟他撒娇,会甜甜地喊他“父皇”,会对朝政主动说出自己的看法,读了一本好书会跟父皇探讨,偶尔卖弄一下渊博的知识。但是现在,他对父皇没了那种依恋、崇拜甚至敬爱,只有陌生的恭敬。
皇贵妃披着红色斗篷站在梅花树下,北风把枝干上的雪吹起来,乌黑的发髻上沾了雪粒,她轻声一叹,呼出的热气顷刻散开。两个宫女远远地站着,自从洛璟尘和洛璟九请安走后,俩人还没住嘴。
“平时看九殿下呢,好像还不错,但是跟咱们辰王站在一起就显得天壤之别。”
“都是一个爹生的,咱们的辰王多好看,都是因为咱们娘娘长得美!”
皇贵妃平时对下人管的少,任由她们嘴碎,思绪却已经飘到了二十年前。
她的闺名叫王韵,打从记事起,就跟门当户对的顾家小公子定了亲。年少不懂情为何物,只知道父母之言大于天,听闻顾家小公子高中状元,她也跟着开心。成亲当晚大红盖头揭开,终于见到了耳闻多年的夫婿。
他叫顾长檐,比王韵大两岁,生得一副好相貌,说话彬彬有礼,对她温柔体贴。旁人都说,顾小公子年少成名,顾少夫人容貌倾城,二人郎才女貌,真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平静的日子过了三个多月,顾长檐被调到都城任职,官封五品同知,便带着夫人一起去了都城,进宫谢圣上赐婚。当时,端裕皇后也在。
自那之后,端裕皇后经常宣王韵进宫。皇后久居深宫,难得遇见聊的来的人,在她面前一点架子都没有,对她温和可亲,常带着她一起品茶对弈、抚琴赏花,时间久了,端裕皇后与她姐妹相称。王韵虽不敢越礼,但心里把她当作姐姐一样敬重和爱戴。
在坤宁殿只有一点不好,就是经常碰见皇帝。比如她们在下一局棋,皇帝忽然驾到,王韵急忙告退,皇帝却不让她走问:“让朕看看这局棋谁要赢了?”要是王韵快输了,洛非天就接着她的棋盘跟皇后下,在王韵在一旁看着;若是皇后快输了,他便接过皇后的棋子,道:“顾夫人,可否赏光跟朕对弈一句啊?”
王韵哪敢不应,战战兢兢地跟皇帝下棋,幸亏皇后也在一旁,让她心里踏实不少。在王韵的印象里,初见皇帝时觉得他十分威严,她甚至不敢抬起头来看那一身龙袍,可是来到了皇后宫里,皇帝只穿着常服,说话也亲切了许多。
原来皇上私下里也是个平常男子,她心里想。
区区一局棋,洛非天从棋盘谈到了朝政治理,谈到了国家天下。顾长檐和王韵也经常下棋,但他只把下棋当作闲时雅趣,从不与她说这些。
洛非天比王韵年长十几岁,长相委实算不上英俊,所以更显老一些,更因着身份的缘故,王韵把他当作尊者、长者一样地敬重。再后来,在坤宁殿里,琴棋书画皆沾了一遍,洛非天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其见识之多、眼界之高、胸襟之广,让王韵很快就燃起了崇拜之情。
直到有一天,洛非天眯着眼说:“顾夫人,给朕跳个舞吧。”
王韵吓了一跳,琴棋书画高雅,且是陪着皇后,都说得过去。但是跳舞是对身段姿态的欣赏,身为有夫之妇如何能为皇帝献舞?
洛非天见到面露难色,呵呵一笑,道:“顾夫人不要紧张,朕随口一说,开玩笑的。”
皇后帮着打圆场,笑道:“臣妾想学跳舞,就跟陛下提了几句,没想到陛下还记得呢!也省得请人教了,就麻烦王家妹妹以后多来坤宁殿。”
自那之后,王韵不再主动进宫,有几次皇后派人来请,她借口身子不适推脱了。顾长檐问她:“夫人最近怎么心事重重的,不去宫里了吗?”
她低声道:“不去了。”
顾长檐拥她入怀,抚着她的长发,柔声道:“不用理会外面的闲言碎语,你要是喜欢跟皇后娘娘说话,便去走一趟;要是不喜欢就不去了,宫里规矩多,不如家里自在。”
“相公……”王韵依依道:“谢谢你相信我。”
顾长檐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再次去皇宫,已是来年三月三。
三月三,上巳节,按照北国习俗,所有朝廷命妇需要提前三日斋戒沐浴,上巳节当天前往坤宁殿,亲手制作兰草香囊。再按照品阶高低,从皇后开始,依次将制作好的兰草香囊挂到祈福殿里,祈求一年诸邪避退、除灾降福。
当夜,皇后在坤宁殿里设宴款待诸位命妇,把西域进贡的美酒拿出来共饮。王韵一不小心喝醉了,被宫女扶下去休息,醒来时,正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被一个男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这个男人不是她的丈夫顾长檐,而是,她躺的是皇后的寝殿。
她羞愤欲死,洛非天从背后拦着她,说:“你要是有罪,朕也有罪,你想死,先把朕杀了!”
王韵崩溃大哭,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因为朕爱你。”洛非天的眼神带着无限痛惜和无奈:“朕从看见你第一眼就喜欢,喜欢到食不知味、寝不能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朕只能远远地看着你,不能靠近,不能拥有。你不愿意进宫,朕发了疯一样地想你,每日每夜地煎熬着……”
“不可以,不能这样,我嫁人了,我已经成亲了……”王韵惊魂未定,她一遍一遍地重复“我已经成亲了”,字字句句像针扎进洛非天的心里。
除了被迫失身的愤怒、对丈夫的歉疚和无法挽回的痛苦,她还意识到了更严重的一件事——皇上对她疯狂表达爱意的时候,她竟然有些暗喜。
这个念头把她推入更深的泥沼里,她想抽身而退,却发现身和心俱已泥泞不堪,怎么都洗不干净了。昔日那些自以为是的尊敬、崇拜、欣赏,只不过给这场不能见光的男女之情当了遮羞布。
端庄贤惠的皇后走进来,替她穿上衣裳,好言道:“妹妹,你这样子,陛下会很伤心的。”
王韵的眼神带着疏离,绝望道:“皇后娘娘,你骗我。”
“陛下饱受相思之苦,本宫心疼。”皇后拿着手绢给她擦眼泪,王韵扭过头去。
洛非天已经由宫女服侍穿好了衣裳,几欲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对皇后道:“你好好劝劝,她想要什么,都依她。”说罢便去上朝了。
在皇后的花言巧语下,王韵终于放弃了轻生的念头。外面宫女来报,顾同知一大早就在后宫外面等着了,要接夫人回家。皇后做事周到谨慎,昨晚几位朝廷命妇都喝多了酒,皇后便安排她们在坤宁宫的偏殿分别安歇了,王韵这时候回去,没有任何不正常。
王韵什么都没求,只求以后永远不要再踏进皇宫一步。待情绪稳定一些,皇后出面解释几句,便由顾长檐带回家了。
她有年轻英俊的状元夫婿,本可以与他举案齐眉地过一辈子,可是偏偏遇见那人,才知原来世间还有这样的情感,不是来自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无关身份地位和年龄相貌,而是情出肺腑、情不自禁。
自那之后,王韵再也不愿意与顾长檐有任何身体接触,她觉得自己脏,从内到外脏得彻彻底底,配不上顾长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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