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末，连李稷那里的政务都少了起来。但在苌离看来，政务少了并不意味着李稷就多了空闲。
年尾祭礼，正月初一的大朝会，通通都是他的事。如此一个人前风光，人后艰辛的位置，为何会有那么多人在惦记。
对此，郭乔笑道：“阿离果然不是当帝王的料。之所以有那么多人惦记，是因为只有站在权力巅峰，才能体会到生杀予夺，只需一句话的畅快。”
“儿没觉得他有多畅快啊，按照成钰的说法，那位过得还不如当皇子的时候呢。”苌离很是不解。
“那是因为人家上位是想当明君的，而不是为了贪图享乐。”
“先生对他评价甚高啊。”苌离感慨道。
“你且好好想想，他能让与你阿耶斗了一辈子的太宗皇帝，打破惯例立幼子为太子。旁的不说，在有好几位成年兄长的情况下，他能坐稳东宫的位置，这已不是常人能做到的了。”郭乔由衷赞道。
“先生，儿长这么大，就从没听过您如此称赞过谁。”苌离道。
“是吗？”郭乔反问道。
苌离没好气地道：“或许有吧，反正儿是不知。”
郭乔笑了笑，说：“听说你近来脾气见长，那日人家来访你都没给人家好脸色。”
“为何连您都知道了？”
“你既视他为君上，为何却不给人家好脸色。我是没怎么教过你为臣之道，可这样的事情你应该用不着教吧？”郭乔道。
“他好好当自己是君上的时候，儿可没有不敬过。可若是他不把自己当君上，儿也就只能不把他当君上了。”苌离分辩道。
“原来如此。”郭乔点着头道：“既然人家都不介意，我自然也不会说你。随便你吧。”
在年末的最后几日，苌离想在这几日跟李稷讨一个恩典，允许她趁着过年的机会去探望沈燕婉。
当时，苌离正在紫宸殿内给李稷整理着奏折。至于李稷正在那里百无聊赖地看着各地官员上的新年贺表。之所以说李稷是百无聊赖，是因为苌离站着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李稷提笔，根据他手中御笔的走势，苌离可以确定他已经写了二三十个“朕安”了。
“想说什么就说。”李稷突然开口，吓了苌离一跳。
见苌离半天仍不开口，李稷又补上一句，“你已经盯着朕看了半天了，可别说你是今日才觉得朕赏心悦目的。”
平心而论，李稷绝对够得上赏心悦目。不过在他把此言说出来之后，苌离就觉得这人也没那么赏心悦目了。不过该说的事情，还是要说的，“臣想跟您讨个恩典。”
李稷顿时来了兴致，停下笔道：“说吧，这回又是为了何人？”
“您怎知臣是为了旁人？”
“家有千金，行止随心。这话放在旁人身上不一定是真的，可在你身上倒是句大实话。你入朝为官只是因为不想成亲，至于俸禄多少，官职高低你根本就无所谓。若是能用钱解决的事情，你犯根本就不会来求我。更重要的是，你除了在意你身边那几个人以外，你还有何事是放在心上的？”李稷道。www.sxynkj.ċöm
这一刻苌离才真正意识到，除了真实身份，李稷算是彻底把自己看透了。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李稷很清楚自己翻不出什么浪来，这才是他能容忍自己继续隐瞒的真正原因。想到此处，苌离自嘲一笑，这才是帝王应有的样子。
“臣想请您恩准臣去探望工部沈尚书之女沈氏。”
李稷略微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苌离为何会有请这个恩旨，淡淡说了一句，“她还未入宫，你这个外臣就想结交了？”
苌离立刻跪地请罪道：“请陛下恕罪，臣不敢有此意。”
“朕以为你来长安一年，没交下什么人的。”李稷彻底放下手中的御笔，看着苌离。
“臣是没交下什么人，可若没有沈氏，臣便没有机会站在此处同您说话了。”苌离一脸坦荡。
“你居然也有需要旁人出手相救的时候？”
“乞巧节那日，臣在大长公主府落水，是她出手相救的。”
一时间，李稷想起了许多被他遗忘的事情，心下了然，“被自己利用的人所救，你心中有愧。”
“救命之恩，臣是还不上了。她及笄时曾邀臣前去观礼，臣未能如约前往。今日所请，只为完成当日未能兑现的登门相贺之约，还望陛下明查。”说着苌离重重叩首下去。
“你为那女捕快来跟朕求情之时，我是如何告诉你的？”李稷问道。
“勿要用恶念做善事。”
李稷直接打断她道：“错了，你可以用怜悯之心去做善事，做恶之时却不能有私心杂念。”
是做恶之时当无心才对吧？苌离在心中接口道，不过她口中说的却是，“臣愚钝。”
“你若是愚钝，那这世上就没几个聪明人了。”李稷的口气终是软了下来，“正月初一的大朝会你就称病吧。虽说在京官员都要参加，可你一个正七品，也没人盯着你。你那时去探望沈氏吧，以你的身手就不必走正门了。沈府驻扎的北衙禁军，自会有人打点。”
“谢陛下成全。”苌离叩首谢恩。
“下不为例啊。”李稷又埋首去看贺表了。
不多时，肃庸行至李稷面前，道：“启禀陛下，长宁公主吵着要见您，您见是不见？”
苌离愣了一下，仿佛才意识到李稷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
“怎么这时候过来？”李稷蹙眉问道。
“外面正下着雪呢，公主就吵着让您带她去玩雪，杨妃娘娘被公主闹得没办法，就只能抱着公主来了。娘娘也说了，陛下若是在忙，您就让奴婢给公主带个话就行，这样她就不闹了。”肃庸道。
李稷一想，此时也不会再召见什么人了，便松了口，“让杨妃带着长宁进来吧。”
听到李稷要见后宫，苌离便请旨告退。
苌离这样的外臣在的确也不合适，李稷也就让苌离退殿了。
此时殿门开了，一个小人在被人抱过门槛后，就挣脱了抱她之人的怀抱，被放在地上后，立刻向李稷奔来。
因着年纪太小，步履并不稳当，看着煞是可爱。即便一路跌跌撞撞，步履蹒跚，她仍是一脸兴奋地奔向她的父皇。
苌离突然觉得心头一阵钝痛，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人能让她不顾一切地向他奔去了。壹趣妏敩
粉雕玉琢的小人在跑过苌离身边时，却被她吸引了目光，竟然驻足盯着苌离看。
就在苌离被她看得不明所以之时，长宁公主用甜甜的声音叫了一声，“姐姐。”
这一声姐姐叫得所有人一愣，苌离最先反应过来，跟这么大的孩子说什么官职品级，她必然是听不懂的。所以苌离并不打算说太多，“臣见过公主，公主不能这般称呼臣。”
接下来的一幕是苌离始料未及的，长宁公主张开双臂，上前几步，直接环抱住了苌离的双腿，口中还念叨着，“抱抱。”
苌离大感窘迫，自己那张冷脸一向不讨小孩子喜欢，虽然她统共也没接触过几个小孩子。
可眼前这个不仅毫不在意她的冷脸，这天生的自来熟，估计能让周成钰闻之落泪。一时间苌离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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