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坐下后,苌离示意肃庸接着往下说。
“圣人入内后,奴婢们固然不敢打扰,就守在了殿外。可整整两个时辰过去,圣人还未出来,殿内也毫无动静。奴婢唤了两声,也不见圣人答应,又等了些时候,还是不见里面有动静。奴婢怕出什么变故,只得进殿去瞧瞧了,结果就发现圣人不见了。”
听肃庸如此说,苌离悬着的心落回去一半。既然人是在宫里没的,那还不至于是齐王做出来的事情。
“此事现在都有谁知道?”
“因为事关重大,奴婢不敢声张。只有御前的人知道。”
听到肃庸如此说,苌离便心中有数了。“所以即便是宫内,你们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找人吧?”
“正是如此,连韦贵妃那儿奴婢都没敢说,现在就指着您拿主意呢。”
“以圣人的性子,以前怕是没少溜出宫去玩吧?”苌离已经放松了神色。“你现在去跑一趟周相府,把所有人都支开,不管用任何方法都要从周承钰嘴里套出来,圣人以前是如何溜出宫满长安乱逛的。”
“是。”
“再派人出城去先帝的昭陵,到悫慧皇后的墓前找找。”苌离又吩咐道:“趁着尚未宵禁赶紧去,不然动静闹得太大了。”
“奴婢明白。”
苌离闭目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道:“再给我留几个人,随我去大理寺。”
肃庸有些不明所以。“您为何此时去大理寺呢?”
苌离抬眼瞟了肃庸一眼道:“白崇勋还关在大理寺,你是觉得白崇勋能活着到黔州吗?”
“苌大人英明。”肃庸恍然大悟道。
“少溜须拍马,方才吩咐你的事情赶紧去做。”因为事情重大,桑梓早就被打发出去了,所以苌离只得大声吩咐道:“桑梓,给我更衣。”
肃庸的确不敢耽误,马上出去安排人手。
鉴于马上开始宵禁,所以桑梓为苌离拿出的是夜行衣,苌离有些无奈。“我要官服。”
“奴婢马上给您换,娘子勿怪。”从前苌离这个时候出门都是夜行衣,所以此时桑梓不免窘迫而涨红了脸。
当苌离策马疾驰在长安街头之时更鼓已经响起,巡夜的南衙禁军即便看到了她,也无人拦住她上前盘问。直到她在大理寺门前下马时,才有当值的衙役上前询问。“不知苌大人深夜来访,所谓何事?”
苌离直接入内,边走边道:“圣人想起还有要紧事要问白崇勋,所以派我来问话。”
同苌离说话之人闻言,当即就面露难色。
苌离马上察觉到异样,便问道:“怎么了?”
那人道:“回苌大人的话,大约一个时辰之前,也有枢密院的人来见白崇勋,那人也说是奉圣人诏令来问话的。”
“来人可是孤身一人?”
“是。”那人道:“不过他来时还提着一坛酒,说是为白崇勋践行的。”
“此人走了吗?”这是苌离此刻最关心的问题。
“还没有。”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了回去,苌离对身后跟着的人道:“立刻去给肃庸传话,让他回苌府候着去,不用再到处折腾了。”然后又对这名衙役道:“既然有人比我来得早,那就让他接着问吧,你带我去牢房就是。”
苌离刚刚随衙役到监牢大门,就与正好出来的李稷打了个照面。李稷果然身着枢密院的大红色官服,苌离特意看了一眼他的腰带,是从七品。于是,面色如常地问道:“圣人交代的事情都问清楚了?”
李稷极是上道,对苌离恭敬一礼后才答话。“见过苌大人,属下已经问清楚了。”
“既然问清楚了,那就随我回去复命吧。”
“是。”李稷未在多言,只是退到了苌离身后。
苌离也不再看他,而是对看守牢房的狱卒道:“把探视牢房的名册拿来。”
狱卒不敢多话,立刻送至苌离手上。
接过名册后,苌离直接翻到了有记录的最后一页,记录李稷来访的那一条刚好是新开的一页。只不过这上面的姓名是并非白姓人士,而枢密院也从没这号人存在,这完全是李稷凭空捏造出来的姓名。苌离二话不说,直接将这一页撕了下来,又把名册交到了狱卒手上。“改成我的名字。”www.sxynkj.ċöm
狱卒不明所以仿佛没有听懂一般,呆呆地望向苌离。
倒是李稷上前一步,“苌大人……”可惜后半句话还未出口就被苌离打断了。
“圣人交代的差事你越俎代庖也就罢了,这是你说话的地方吗?”说话的同时,苌离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页记录烧掉,又对狱卒冷冷地道:“今夜来此问话的人是我,明白了吗?”
狱卒没胆子同苌离理论一个字,连声称是后,一齐恭送苌大人离开。
回去的时候苌离是信步由缰的状态,李稷示意其他人远离之后才与苌离并驾齐驱。“绾绾为何会来找我?”
“十郎都这么大了,还能干出从宫里偷跑出来的事情。陛下不要面子,臣还要呢。”苌离不以为意地道。
李稷在沉默半晌之后,才再度开口道:“那绾绾为何要替我隐藏行迹?”
苌离猛然回头,一脸无奈地看着李稷道:“人犯死在牢内,大理寺不得想方设法地把这口锅甩出去?查到枢密院头上倒也没什么,毕竟若无圣人授意谁敢私下来见白崇勋呢?可若是被旁人发现枢密院查无此人,十郎这不是难为都承旨嘛。虽然事实如何众人都心知肚明,可这样的事情总不能是十郎你自己做的吧?”
“我走的时候人可还活着呢,牢中的狱卒也看见了,跟谁都扯不上关系。”李稷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看来李稷是跟白崇勋说了些什么以迫使其自裁,苌离心下已经了然。“十郎今日是闹脾气从宫里出走,咱们先回家可好?现在已经宵禁了。”
李稷没再说什么,只乖乖跟着苌离回去。当两人在苌府门前下马的时候,肃庸差不多是老泪纵横地迎了出来。“圣人啊,您总算是回来了。”
李稷根本没有搭理他,反倒是苌离丢给他一句。“闭嘴。有这哭的功夫,就去给圣人弄口吃的。”
之后,苌离便带着李稷回了她的卧房。把所有人拦在了外面,她亲自伺候李稷把那身官服换下来。
“你这是喝了多少啊?一身的酒气。”拿起李稷的外衫闻了闻后,苌离一脸嫌弃地道。
“你嫌弃我?”李稷一脸的委屈。
“那我还大晚上的出去找你?”苌离反问。
说话间李稷一把抱住的苌离,手劲之大让苌离动弹不得,喃喃地道:“绾绾,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苌离从未想过这种近乎于恳求的语气会从李稷口中说出来,转过身将他的清隽却充满疲惫的面庞揽入怀中,柔声安慰道:“我不是一直都在吗?”
“若不是我死命拽着你,你只恨不能离我越远越好。”李稷的情绪很是低落。“你从来都不是心甘情愿陪我的。”
这是两人都心知肚明的真相,今日被李稷一语道破真相,苌离竟觉得尴尬。略微调整了心绪后,苌离才道:“可今日去找十郎,是我出自真心。我为十郎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出自真心。”
“可我只想让绾绾陪我。”李稷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在心底叹息一声后,苌离才安慰道:“我现在没有陪着十郎?”
李稷突然抬头看着她道:“我知你不愿过殚精竭虑的日子,所以绾绾日后不必为我操心,只要你能像今日这般陪着我就好。如此,绾绾心里会不会好受一点?”
“此事对十郎而言很重要吗?”苌离问道。
“绾绾陪我很重要,绾绾能高高兴兴地陪我更重要。”正如苌离认知里的那个李稷一样,他的软弱只在片刻之间,此时李稷已经转还过来,彻底跟她撒起娇来。sxynkj.ċöm
在对李稷温柔一笑后,苌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倘若只能二选一,十郎选哪个?”
“那还是绾绾陪我吧。你不高兴我还能哄,可不陪我这事可不好办。”说着,李稷还在她身上蹭了又蹭。
看到此时的李稷,苌离是哭笑不得。“十郎的脾气闹够了?”
“勿要凭空污人清白,每次闹脾气的都是你。”李稷已经起身换上了寝衣。
幼稚!苌离在心里总结陈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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