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上钩了，郭乔在收鱼竿的同时，说道：“阿离既定了主意，我就不过问了，你办事我放心。”
这下苌离真有些诧异了，“您大老远知会我一声，这就完了？”
郭乔专心致志地收着鱼竿，“我原以为，你至少要在初十的之后才能回来，没想到这么快就都弄清楚了，后面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不就行了吗？”
苌离为郭乔递上新的鱼食道：“可别说，您就只是为了让儿晚回来几日，躲掉那些人情官司的。”
“你现在已经很清楚此次科举是太尉和大长公主斗法的结果，还有这个小动作不断的齐王。你更清楚你可能会被认出来，长安城里的水深着呢。你仍是心意坚定，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苌离面色一暗道：“让先生费心了。”
“阿离言重了，我与你师父答应过三公子，要好好照顾你的。”见苌离未开口应答，继而问道：“阿离，可怨我们？”
苌离知道，郭乔口中的我们是谁，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不怨。全家上下没有一个人想让儿为他们去复仇。您与师父，一个是遵旧主之命，一个是承旧友所托，答应要好好照看我的。更何况您二位也不是不让儿去复仇。”m.sxynkj.ċömwww.sxynkj.ċöm
苌离痛苦地闭上双眼，“拿回属于妘氏的藩王封号或是从师父手上走百招，只要儿做到其中一条，您二位便不会阻拦儿去报仇。”
郭乔看着苌离，那目光含着无限伤感但又极具穿透力，仿佛穿到了时间的那一头。“阿离，自主公把你养在身边，我就是看着你长大的。那时的你天真烂漫，你的人生本不该如此的，不该如此啊……”
猛然睁开双眼，苌离面无表情地道：“先生错了，您说的是妘琬，她已经死了。”
郭乔一怔之后，才喃喃道：“你说得对，妘琬已经死了。”
看到郭乔的反应，苌离倒是很快恢复了往日神色，说道：“先生，时至今日，儿已明白这家仇儿是报不了的。妘氏拥兵自重，独霸一方是事实。妘氏乃祝融之后，出身高贵，除非妘氏自己坐这天下之主。否则，无论何人上位，妘氏都会不得善终。即便儿真的能以刺客之道去报仇，可说到底，就是杀了一人而已，这巍巍皇权可不会因为死个皇帝就能毁掉的。反正死了一个皇帝又会有新的继位，即便儿能屠尽沮渠氏，也会有别人顶上那个位置。朝代更替，世家兴衰不过如此。”
郭乔的神色也转还过来了，“你能想到这层，我很是欣慰。”
“您给儿做了这些年的教书先生，儿再没这点见识，那就真是朽木不可雕了。让当年奇策百出的靖东王府军师郭良，来做教书先生，倒是屈才了。”
郭乔的注意力又回到了鱼竿上，“且不说我如今是残破之身，能得这般逍遥自在也很是不错。至于屈才，那更是没有的事情。不是哪个教书先生能有我这般福气，有你这样高天资的学生可以教。若你是个郎君，他日定能出将入相。”
“先生，您以前可从没这么夸过儿。”
“阿离都考中解元了，我再不夸你一番，岂不是我这个做先生的太过刻薄了？”
“既然话到此处，师父可是给儿送了把名剑做贺礼，先生您就只夸我了一句，这差距是不是有点大？”
郭乔哈哈一笑道：“行，那我也给阿离准备一份贺礼。阿离就是不想嫁人，才去参加科举的，那我就让你心想事成。”
苌离看了郭乔一眼道：“儿就是一句玩笑话，您别当真。除非儿能考中进士，不然儿还是得接受会婚，这事您怕是说了不算。”
郭乔胸有成竹地道：“那可未必，阿离只需专心准备考试，其他的事情勿需你操心。”
“好，多谢先生。”
“对了，还有一件喜事。”
“何事？”
“吐谷浑平定了。”
“这么快？”苌离有些惊讶，“何时的事，入城的时候还未见朝廷邸报呢。”
“昨日收到的何晏的飞鸽传书。”
苌离道：“我原以为要到年后，才能打下来呢。想必是先生为何晏出谋划策了吧？”
“你以为那何晏还是世子爷身边那个愣头青啊？这一仗全是他自己运筹帷幄。”
苌离微笑着道：“甚好。经此一役，妘氏旧将在中昱定能威望大增，他们之中的任何人不必在为自己是降将，而觉得比他人矮上半分！”
郭乔看到了苌离面上十分难得的，真心愉悦的笑容，心中五味陈杂：凤鸟云雷旗是你妘氏战旗，妘氏旧将能如凤鸟一般浴火重生。凤鸟又名长离，为何你却不能浴火重生呢？面上却是不露分毫，笑着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是。”
说罢师徒二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城。苌离提起置于水中的竹篓，道：“里面几条赤鲟公，儿就放了啊。”
郭乔道：“你和阿渃去通州之前不是还吃过一条嘛，今日你就放了？”
“先生，喜欢吃这鱼的是阿渃。如今虽已入冬，可咱们这儿里才是秋日的天气，还是吃鲈鱼吧，您刚钓上来的那条鲈鱼很是不错呢。”
一切收拾妥当，师徒两人便一起骑马回城了。
路上，苌离依旧把自己盖在幂蓠之下。郭乔与她并驾而行，侧头看了眼幂蓠下那清瘦的身影，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了，郭乔还叫郭良。待他情同手足的主公妘铮，刚刚继任西夏楚国公不久，就拿下了中昱六州之地。
可半年后西疆诸小国在中昱支持下纷纷自立，夏章帝不顾朝中诸臣劝阻，亲率五十万大军，预平定西疆。
不曾想，这五十万大军被当时还是中昱秦王殿下的太宗皇帝几乎全歼，而夏章帝本人被困于白登城。妘铮临危受命，率十五万大军营救夏章帝，身为妘铮幕僚的郭良自然也随军出征。
当时双方兵力悬殊，中昱有大军三十五万。于是郭良与妘铮经过商议后，由郭良秘密潜入长安，求见当时的中昱太子。
时任太子与太宗皇帝是亲兄弟，但这二人早就积怨已深，都有嫡子的身份。而且，此前太宗已经率领军平靖了中昱国内多个割据势力，军功远胜太子。此次支持西疆诸小国自立，也是太宗献的策。如今太宗已是灭了西夏五十万大军，若再生擒夏章帝，这太子之位怕是要易主了。
郭良抓住了这一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说动了太子在国内减了对西疆前线的粮草供应
与此同时，在西疆前线。妘铮指挥若定，不仅救回了夏章帝，还折了太宗十五万兵马。
对于太宗来说，这是他一生之中最大的败仗。但是对于中昱而言，却不算输。经此一役，西夏也无力再掌控西疆，退守鄢支山以南。中昱版图扩至西疆。
不到两年后，太宗发动政变诛杀前太子后继位，改元承光。
承光一朝，共二十三年。这位弑兄杀弟，逼父退位的太宗皇帝，励精图治，使中昱国力达到鼎盛。但是这二十三年来，他多次试图夺回曾经被妘铮拿走的六州，均以失败告终。
西夏东境也由于妘铮的镇守，整整二十三年，中昱未能再西进一步，但西夏也未能把版图再东进一分。
直到太宗驾崩。皇太子李稷于灵前继位，年号永熹。
西夏朝内认为中昱主少国疑兼有女子主政，内政不稳，正是东进的好时机。夏章帝再次御驾亲征，欲一扫此前西疆一战差点被活捉的耻辱。
而中昱方面，摄政长乐大长公主携少帝亲临前线督战，还派出两路大军迎敌。
此次战事尤为惨烈，靖东王妘铮及其长子妘玠先后战死，妘氏主力几乎全部阵亡；中昱阵亡将士也近三十万，算是两败俱伤。阿渃的父亲就是在那时战死的，而郭乔自己也是从死人堆爬出来的，这手就是那时伤的。
日影西斜，郭乔看了眼，苌离被夕阳倒映在地面上的身影，古道西风瘦马，断肠人在天涯。
壹趣文学为你提供最快的拐了状元做皇后更新，前尘过往免费阅读。https://www.sxynkj.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