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必有诽誉，忠臣令诽在己，誉在上。
殿试之时写下这句话，的确是应付考试的意思，她觉得这是李稷想要看到的内容。
如今，事实告诉苌离，这的确是李稷想要看到的内容，可她自己虽然没有当奸臣叛国的打算，可若说做这样的忠臣，她还真没想过。李稷八成也看出来了，这话虽然是自己写的，但自己恐怕没这个打算。
但今日李稷当面问她，是不是愿意做这样的忠臣，自己还能怎么答？他根本就是在给自己下套，一步步地走向绝境。
自己的生死是小，可如今的局面，自己的每一步都挂上了旁人的性命。今日，自己能顺利出紫宸殿，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己钻了这个套。
苌离十分清楚，给李稷做这样的忠臣意味着，她要以自己一世的污名，来成就李稷一世的圣名。
李稷想要的圣名，不仅要结束眼下已经持续了这数百年的纷争，还要给天下一个治世。
治世需要的是明君，而明君是不会手染至亲鲜血的。
可挡在李稷面前的却是他的舅父，他的姑母，还有他的兄长，全都是他的骨肉血亲。
苌离已经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了。相较于把自己身上的秘密挖出来，李稷显然更希望有人给他去干脏事。壹趣妏敩
自古以来，女人只要沾了政事，没几个能有好名声的，那么让自己替他背黑锅，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看来，眼下唯一能让李稷暂停，继续探究自己身上秘密的唯一方法就是，把这些脏事给他干了。
自宣和之乱以来，妘氏就信奉“以杀止杀，以战止战”，如今父兄都不在了，自己不能同他们一样征战沙场，那就让有能力之人去完成此事吧。
三哥能用妘氏的威名和自己性命去换数万人的性命，那自己也能舍得下性命和名声，让李稷去完成妘氏先祖的夙愿吧。
更何况，自己是将死之人，又有什么舍不下的？所以，最后那句话，苌离的确是真心实意说的。
直至苌离回到何府，她都再未发一言。众人问她，圣人同她说了些什么，她也只是说闲话家常而已。
再次向何夫人表示感谢后，苌离就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桑梓见她只是有些疲累，神色倒是正常，便上前给她拆下头上的那些饰品。
“娘子，今日可顺利？”
“还算顺利”
苌离不再说话，桑梓也不多问，只是仔细地拆着发髻。
直到桑梓为她拆好发髻，苌离才口道：“桑梓，我累了。想好好睡一觉，晚膳不必叫我了。”
酉时还未到，桑梓斟酌着道：“娘子，时辰还早，您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没有，我就是累了。终于有了个结果，我就是想好好睡一觉。”
桑梓仔细看了看苌离的神色，发现她倦色愈浓，便不再多说，服侍着她睡下了。
听见桑梓关门离开后，苌离又睁开了双眼，无神地望着房顶，自己是该好好睡一觉的，睡醒了才能在刀尖上走得稳当。
苌离这一睡下，其他人可不淡定了，尤其是阿渃，自打跟在阿姐身边的第一日起，就没见她这么早睡过，阿姐回来的时候，明明一切如常的啊。
要不是何夫人和桑梓拦着，阿渃就冲进去把阿姐弄起来问话了。
何夫人道：“阿离今早四更天就起了。面圣，她又是最后一个，定是站着等了许久的，累极了是正常。阿渃，你就别去吵她了。”
阿渃没有接口，便从何夫人那里告退了。阿姐什么人呐？连续数日，每天奔波百里以上，她都没累到这么早睡过。
今日面圣一定发生了什么，想着想着，阿渃就看向了隔壁周府的方向。
在阿渃身边的桑梓，看到了阿渃的眼神，留下一句，“天还亮着呢。”然后就走了。
这天夜里，睡梦中的周成钰，隐隐约约觉得眼前有灯影晃动，努力睁开眼睛后，发现面前的确有支蜡烛在闪动，跳动地火苗旁，还有这一张脸，那张脸上有一双硕大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周成钰吓得一个激灵，正要大叫一声，他的嘴就被捂上了。“别叫！是我。”这是安小娘子的声音。
周成钰松了口气，点头对阿渃示意自己不叫之后，他才被松开。然后，抚着自己的心口，喘着粗气道：“你们这一家子是什么人啊？！别人翻你们家墙头就往死里弄，你们自己不仅翻别人家墙头，还大半夜往人家屋里闯。”
阿渃咬着唇，面无表情地看着周成钰，告诉自己，不能动手，这是相爷家的公子。
周成钰也知道，不管是隔壁的谁三更半夜来找他，必然是有事，问道：“你阿姐有事？”
“嗯。”
知道今日苌离入宫面圣，周成钰可是特意打听过的，虽说她在紫宸殿里呆了一个时辰，没人知道她跟李十郎在里面说了些什么，期间苌离应该抚过一曲，然后不就好好地出来了嘛，没听说有什么事啊。m.sxynkj.ċöm
于是，周成钰一头雾水地问：“你阿姐怎么了？”
“不知道。”阿渃干干脆脆三个字，让周成钰彻底无语，都不知道接下去说些什么了。
不过阿渃很快也反应过来了，就耐着性子把苌离今日一系列反常举动说了一遍。
周成钰听罢，问道：“阿渃，你知道你阿姐今日见的是谁吗？”
阿渃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周成钰道：“入宫面圣，见的不就是圣人吗？”
看到阿渃的表现，周成钰明白了，苌离没跟她说那位白十郎是谁。
今日，李十郎必然在紫宸殿内作了一个时辰的妖，能受得了李十郎作妖一个时辰的，这也不是一般人呐。不过这事谁遇上，谁不心力交瘁啊？出宫之后倒头就睡，那不是正常得很嘛。
“放心，你阿姐没事，她就是累了。”周成钰道。
“这面圣不就是说个话而已吗？至于累成这样吗？”阿渃觉得匪夷所思。
周成钰深深看了眼阿渃，这丫头是被苌离保护得太好了，果然还是个孩子。
于是，耐着性子道：“阿渃，在圣人面前说话，每一个字都要深思熟虑之后才可以说出口的。若是说错了话，别说自己小命不保，全家性命都有可能不保。你说你阿姐跟这样的人说上一个时辰的话，这得费多少脑子，能不累吗？”
“哦。”阿渃似懂非懂地点头道：“多谢你。”
“还有事吗？”
“没了。”
“那就回去吧，你阿姐睡一觉就没事了，你别吵她就行。”说着，周成钰径直回床榻上，接着睡了，留给阿渃一句，“熄灯，记得给我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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