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时苌离才从睡梦中醒来，她特地问了姜茹慧城内是否有异常。得到的答案是除了城内还在大肆搜查阿芙蓉以外，一切正常。
其实事已至此，苌离已经不需要姜茹慧来撑场面了，可鉴于城内要出些变故，苌离还是让她继续留在传舍，待事情过去之后再放她回去。
在外人看来苌离等人对赵刺史的现在满城搜查是冷眼旁观，事实上他们很是戒备，以如今情形上党的土匪随时都会潜入通州。
当赵阔带着五斤阿芙蓉向苌离来交差的时候，苌离很是和颜悦色地问道：“不知赵刺史从何处查获的这些阿芙蓉？”
赵阔恭敬送上一份名单，苌离略略看过后，只说了一句，“赵大人辛苦了，您请回吧。”
因为看到赵阔送来的阿芙蓉分量，裴宥已经心中有数了。他问苌离道：“苌大人，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恰在此时有人入内道：“苌大人，叶先生让下官来给您传话，上党那边的人到了。”
“共有多少人？带头之人是谁？”苌离立刻开口询问。
“这些人是分批潜入，共有三十人，带头的是他们的三当家。”
“还是不露面，真是沉得住气啊。”苌离冷笑道：“知道他们何时动手吗？”
“今夜宵禁之后。”
“知道了，下去吧。”苌离又对裴宥道：“我不希望这些土匪生出什么事端，这差事该如何办我已经教给你们了，就勿需我再多言了吧？”
裴宥是真的不敢相信苌离要在通州城内大开杀戒，所以他正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苌离笑着看向裴宥道：“是不是只有圣人的鞭子才使唤得动你们？”
“下官不敢。”裴宥忙道：“下官定会将此事办妥，请苌大人放心。那糊弄您的赵刺史您预备如何处置？”
“若不是有圣人在，他们谁会把我放在眼里？”苌离冷笑道：“我给过他们机会的，他们自己不珍惜就怨不得我了。”
当裴宥带着人将散布在场内几家客栈的土匪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之后，裴宥就收到了苌离的下一步安排。她让自己现在就带着人回传舍睡觉，无论外面闹出多大的动静他们都不得理会。
即便已经猜到了宵禁之后城内会发生何事，裴宥终究是通宵未眠。四更刚过，苌离等人就悄无声息地回来了，伴随他们回来的还有那挥之不去的血腥气，这气息之浓重远胜前日夜里。m.sxynkj.ċöm
这一刻裴宥明白了，苌离与圣人之间男女之情倒是其次，他们终究还是君臣。曾几何时圣人手中利刃是执失都承旨，而今这把利刃已经是外面的那个女人了。平心而论，除去她女子的身份以外，苌离的确更适合做这利刃。只要圣人能把她牢牢握在手中，这把利刃必将所向披靡。此次通州之行其实是圣人在向满朝文武亮剑。在苌离这把利刃面前，若有不从，杀无赦！
与裴宥同屋的沈庆之同样毫无睡意，“你怎么看？”
“什么？”裴宥一时间是真的没反应过来。
“一个女人要杀多少人才能做到都承旨的位置？”沈庆之问。
“一将功成万骨枯。”裴宥道：“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子。”
“倘若她要成为一将呢？”沈庆之又问。
“你何出此言？”
“你就没发现苌大人近来看的全是兵法战策？还有最要紧的一点，她近来时常对着西境舆图琢磨。她要是个寻常娘子那或许只是兴趣所致，毕竟我朝也有过提枪上马的女人。可她是什么人？且不说西境舆图只能是她从圣人那里得来的，她的箭法还是圣人亲授。”
裴宥沉思片刻后才道：“这的确是圣人的手笔。寻常武将到底是要担心功高震主的，她可不一样。只要她成为后宫，她手中的兵权就能轻易收回。”话到此处，裴宥突然问道：“你为何同我说起这个？”
“我就是想问问你，对于跟着女人混怎么看？”沈庆之道。
裴宥忍不住笑了出来，“旁人问这话也就罢了，你可是最早被安排在她手底下的人。这话不是应该我问你才对吗？”
“以前那是以前，跟如今情形一样吗？”沈庆之翻了个大白眼。
“自她入枢密院以来，你是与她相处时日最久之人。她几时让你不服气了？”
“还……真没有。”沈庆之道：“她跟圣人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旁人如何想我是不知，我是不信她能媚上惑主的。”
“打住吧。其中详情如何不是咱们能猜的，反正那件事摆明了就是齐王在针对她。”裴宥道：“苌大人固然不是睚眦必报的人，可此事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如今咱们是在齐王的地盘上，该万分小心才是。”
“我倒觉得，该小心的是齐王。”沈庆之道：“但凡苌大人出手，哪回不是有一堆倒霉蛋？”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认知，所以赵阔天还未亮就出现在了传舍，这裴宥和沈庆之着实惊讶了一把。毕竟无论怎么算，这位刺史大人都应该是这回最大的倒霉蛋。
在看到苌离一切安好之后，赵阔的表情明显放松了些。昨夜土匪夜袭通州，城内有不少人死于非命。
不必问也知道，那些私藏阿芙蓉之人必然是无一幸免。裴宥再度打量着这位赵刺史，出了这样的事情刺史的位置是绝对保不住的，可就凭他做的事情这也不算冤了他。
听完赵阔叙述完城内目前状况后，苌离便提出叫上监察御史，与赵阔一同巡视城内防务。
鉴于赵阔已经向上党守军求救，所以他还是婉拒了苌离的提议。对他来说现在第一要紧事是求这位姑奶奶高抬贵手，只要她肯向圣人求情，自己一家老小还能留条活路。
可惜苌离根本不接他的话茬，坚持去巡视城中防务。为此苌离还搬出了枢密院佥事的之责，佥事本就有监察法纪、军纪之责。这一条搬出来，赵阔也编不出什么说辞来了。
裴宥等人心知肚明，苌离这是要出去找茬了。可是当苌离真正开始巡视城内防务的时候，几人才发现她是真的在巡视防务，点出的问题是一针见血，连霍禹这种货真价实的武将都无话可说。
城内巡视一圈后，霍禹等人对苌离是心服口服，有好几个人在可惜这么一个文武兼备之人是个女人，而且还是圣人的女人。
正当所有人以为苌离在巡视完之后，要下城墙之时。她却突然道：“说起来通州近十年没有经历过战事了，不知这城墙是否还一如当初？”
话音刚落，楚焕就已送上了一枚铁锥。
几个懂行的人看见铁锥的那一瞬间心就提了起来，这是从前靖东王府的规矩：锥入城墙一寸以上者，当地主政官员就地问斩。即便如今靖东王府不复存在，中昱整个西线防御基本都沿用从前靖东王府的规矩。
不待其他人说出什么反对之辞来，叶秀已经接过铁锥，顺势向就近的城砖缝隙扎了下去。
事实上就在叶秀拿起铁锥的那一刻，裴宥等人才意识到这个茬找得是相当高明。今日就算是圣人在场，赵阔也是必死无疑。那铁锥入墙一寸的标准必然是针对普通军士的臂力来说的，按叶秀这种顶尖高手的劲道和内力，只怕长安的城墙也是不过关的。
果不其然，叶秀直接将铁锥刺入了城墙一寸半。
一时间，除了赵阔瘫软倒地的声音以外，四周再无任何声音。此时的赵阔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为自己求情了。
苌离面无表情地扫视过在场众人，她的目光从每一张情绪复杂的面上扫过，确认无人打算开口求情后，她才朗声道：“诸位都看清楚了吗？”
仍然是无人开口，除了冽冽寒风，再无任何声响。
苌离的语气依旧平静，“诸位不开口，我就当你们看清楚了。”
言毕，苌离抬手抽出腰间佩刀。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前，她的刀就已向着赵刺史的脖颈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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