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苌离深切地认识到，这回自己先发现此事绝对是侥幸。以枢密院的势力，这样事情他们迟早会察觉的。
目前的状况所有事情需得在暗中调查，以免打草惊蛇，甚至枢密院内都没多少人知道此事，表面上看起来跟平时毫无差别，但即便如此，苌离仍赞叹于枢密院的办事效率。
比之枢密院表面的风平浪静，整个长安城却被搅出了滔天巨浪。
萧相的儿媳杨氏出殡当日，因着起灵的时候抬棺木的绳子断裂，致使杨氏的尸体从棺中掉出，然后在场众人都看到了以发覆面，以糠塞口的杨氏，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不知是谁又大喊一声，“看呐！杨氏是中毒死的。”
惊恐万分的众人才仔细去看杨氏，发现其七窍流血，明显的中毒之象。
联想到此前那些沸沸扬扬的留言，无需任何人再多言，所有人都明白杨氏之死的内幕究竟如何。
恰在此时，原杨氏的陪嫁侍女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说是自己这些年来亲眼目睹萧相是如何侵占夫人，眼见如今东窗事发，萧相便开始蓄谋将夫人逼死。夫人为求活路，便对外谎称她得了天花将她逐出府去，以便回娘家报信。万万没想到的是她还没回到杨家，夫人就已经死了。
这一番说辞算是把弘农杨氏撇了个干净，毕竟嫁出去的女儿，自家人就是想护也是护不住的，更何况是高嫁入萧相府的女儿。所以这婢女的说辞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前来吊唁的杨氏族人为保全全族名声，必须向萧相乃是整个兰陵萧氏发难，自家女儿被家翁强占无论如何都比与家翁通奸来的好听些。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兰陵萧氏数百年来的威望将不复存在。
这种能载入史册的场面，苌离是不会有幸亲眼一睹，都是阿渃回来绘声绘色说予听她的。
苌离道：“你这张嘴啊，茶楼里那些讲评话的都比不过你。”
“阿姐，你这是在夸我吗？”阿渃问道。
“当然，难道你不觉得这是在夸你？”苌离反问道：“你这小嘴一张，我就有如亲眼所见一样。对了，杨氏出殡你应该没有到场的吧？”
阿渃没好气地道：“阿姐，现在长安城大街小巷议论的全是此事，是不是亲眼所见也没那么重要啦。而且我跟你讲的，是我听来的众多版本中最靠谱的一个了，还有传得更离谱的你要听吗？”www.sxynkj.ċöm
苌离淡淡一笑道：“不必了，反正这位出身兰陵萧氏的相爷算是完了。”
阿渃凑过来道：“阿姐，那你说何人会接替萧相的位置呢？”
“你问我？我问谁？”
“你当然问圣人啊。”阿渃一脸的理所应当。
苌离语气有些不善了，“此事我为何要问他，他又为何要告诉我？”
阿渃想了想道：“也对，此事阿姐你肯定是没兴趣的。”但是很快阿渃又改口道：“但是圣人可以告诉你的啊。”
苌离睁大眼睛看着她道：“你以为在他面前我是哪棵葱？”
“谁都不准说粗话！”突然出现的蓉娘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闻言，苌离与阿渃同时咬牙闭目，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蓉娘同样面无表情地站在苌离面前道：“娘子，喝药。”
苌离一脸诧异地看向蓉娘问，“这以前还是一日一次，为何现在是一日两次了？”
“奴婢也不知，但药方是这么说的。”蓉娘道。
苌离直直盯着那盏汤药，半天都不说话。
蓉娘道：“娘子，别想那些没用的，老实喝了吧。此乃圣人诏令。”
“这诏令我为何不知？！”苌离转而看向蓉娘问道。
“昨日宫里来送药的人传的圣人口谕，要奴婢盯着您好好治病。”蓉娘依然面无表情。
“蓉娘这诏令是给你的，不是给我的。”苌离道。
“传话的人也说若是奴婢管不住您，尽可告知于他，他会如实禀告圣人，那时圣人自然就有诏令给您了。”
连阿渃都听出来这是蓉娘的警告。
可苌离却怒了，“他凭什么使唤你管我？！”
“阿……阿姐，你别……别生气呀，圣人这不也……也是为你好嘛。”知道阿姐真的生气了，阿渃连忙劝道。
对于苌离的反应，蓉娘似乎早有准备，只见她面不改色地道：“娘子，从前能管您的外人只有世子妃一个，那也只是因为她是您的大嫂。除您父兄以外，这天下任何人您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阿渃的小脸煞白，据她所知从来就没人跟阿姐这么说过话，估计圣人也没有。她连忙去拉蓉娘的衣角。
然而蓉娘不管不顾还要说下去，“正所谓天地君亲师，君上可是排在双亲之前的。这条路是您自己选的，您既视他为君上，那奴婢也会视他为君上。所以圣人诏令，奴婢不敢有违。”
苌离很清楚李稷为何来这一手，几次登门的他已经发现了，能在这种事情上管自己的人只有蓉娘。自己又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他眼前，在不往自己府里放人的情况，给蓉娘这样一道诏令是最行之有效的做法。
但……苌离最终还是端起了那盏药，掷地有声地道：“我知你们都是为了我好，所以我不愿与你们在此事上多做计较。但蓉娘，你最好永远记得，就算我如今奉他为君上，他也排不到我阿耶前面去！”
言毕，苌离将药一气饮尽，又将碗盏重重放在蓉娘面前，“出去！”
虽然这话是对着蓉娘说的，可阿渃并不敢留在动了怒的阿姐身边，她便跟着蓉娘灰溜溜地出去了。
临去时阿渃最后看了一眼苌离，这一眼让阿渃才想起阿姐也是可以手起刀落夺人性命的。
直到与蓉娘走出一段距离后，阿渃才敢开口问，“蓉娘，你说那样的话阿姐不生气才怪。你若是好好跟阿姐说，不用搬出圣人，阿姐也会把药喝了的。”
想起方才阿姐的神情，阿渃皱着小脸道：“圣人发火就很吓人了，阿姐发起火来也没比他差多少。”
“这事你别问我，问你郭先生去。我在娘子身边的时日比你久得多，都是头一回见她动怒。”说话的同时，蓉娘示意阿渃去看等在远处的郭先生。
阿渃立刻跑到郭乔面前，先行礼问安道：“见过先生。”
“阿离果真动怒了？”此时的郭乔可谓是两眼放光。
看到郭乔的神情，阿渃只觉头顶有乌鸦飞过，“先生，您何时有跟圣人一样的爱好了？”
“这一样的爱好是什么啊？”郭乔问道。
“捅马蜂窝。”阿渃也觉得自己这个比喻很不好，便马上改口道：“不对，是点炮仗。”
郭乔的兴致更浓了些，道：“所以阿离现在圣人那里是一点就炸的炮仗？”
阿渃没好气地道：“一点就炸还不至于，但一点就着是真的。”
郭乔看向蓉娘问道：“蓉娘，自阿离到睢阳之后你可有见过她像如今这般啊？”
蓉娘已经明白郭乔的意思了，“您说得是，娘子以前是一口枯井，跟行尸走肉没太大区别。现在这样才是活人的样子。”
“阿渃，你要记得只有活人才会求生，死人是不会求生的。”郭乔语重心长地道：“要让阿离活下去，首先得让她从一个活死人变成活人，不然咱们做什么都是徒劳。”
阿渃想了想，点头赞同道：“先生说的甚有道理啊！可咱们要如何做呢？”
蓉娘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阿渃的脑袋，“明日就炖些猪脑给你补补，此事不是已经有人办到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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