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李稷常住宫外之后，有些要紧的事情他会召重臣来苌府商议。对于来苌府面圣，朝臣们当然是乐见其成的，毕竟来这里比入宫可方便多了。次数多了之后，有不少人已经把这里看作是圣人在长安城内的一座行宫。正是这个原因，苌离要办的正经事就不方便同李稷挤在一处了，再如何她一个正五品官也不能同圣人用一间书房。所以桑梓为她收拾了一间屋子，作为她的书房。
这一日晚膳过后，李稷便照例去看他白日里没看完的奏折，而苌离也有正经事要办。
郭乔虽仍在途中，但他已经派人先行回来向苌离复命了。“娘子，先生让属下转告您，此次西夏使团还带了一人上路，此人要如何应对，还需您提早心中有数。”
“何人？”苌离一时还想不到，西夏还能有谁需要自己花心思应付的。
“您二嫂。”
“想不到，为了确认我的身份，他们把我二嫂都从尼庵里请出来了。”苌离冷哼一声道。
来人道：“娘子，这并非只是西夏方面的意思，圣人也有此意。”
苌离细细一想，这也是情理之中，便没再说什么。“先生可还有话带给我？”
“回娘子，没有了。不过还有一事是属下在回来途中得知的消息，想来娘子会有兴趣。”
“说吧。”
“西夏调守边大将章晗回寿春的诏令已经下了两道，皆被章晗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给拒了。”
看来李稷的反间计起作用了，苌离笑道：“都说事不过三，想来第三道诏令也快送至钓鱼城了。”苌离还记得当年阿耶对此人赞誉有加，闭目沉思半晌后，才道：“如今各为其主。章将军我终究是要对不住你了。告诉咱们的人，无论章晗以何种方式回寿春，你们都要不惜任何代价给我把他截下来，活着带回长安。”
听到如此吩咐，来人不免面露难色，道：“娘子，无论章晗是否会应诏回寿春，他都必然是由众兵看守的，您要的又是活口，属下们实在是难以办到啊。”
“章晗是整个西夏东境守军的主帅，他为国尽忠多年，这般不体面的回寿春，谁看不明白这其中是何意？他手下的诸位将军们不会没点儿想法，更不必说那几个靖东王府出来的人，我才向他们表露过施恩招揽的意思。以我的名义去找他们，即便他们不会出手相助，也必会给你们提供方便。”
“娘子当真深谋远虑。”
“记得此事要在先生进入中昱境内再动手。”苌离特意嘱咐道。www.sxynkj.ċöm
“属下明白。”
“那就快些去办吧，尽量早些回来。”
“是，属下告退。”
看着来人离去后，桑梓才试探着问道：“娘子，您为何要大费周章地把章晗，这个必死无疑之人弄到长安来呢？”
苌离道：“我上回通州之行是当众杀了一名刺史立威，而这一次我要做的事情，要杀章晗这样的人才可以。”
“您这是将以诛大为威？”桑梓会心一笑道。
“正是如此。”
虽然李稷尚未忙完，但桑梓来传话说夫人要见肃庸，作为圣人的贴身内侍，肃庸在此刻要多为难就有多为难，侍奉圣人是职责所在，可苌祖宗也不是自己能够得罪的。所以肃庸只能一脸委屈请示李稷。“郎君，夫人要奴婢过去见她，您看……”
李稷抬头看着他问道：“她找你是何事啊？”
肃庸如实答道：“是夫人前几日交代奴婢给她办件事，想来夫人叫奴婢过去是为了此事。”
“她是不是又背着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李稷语气不善地道。
“这……这奴婢就不知道了。”肃庸愈发为难。“夫人交代奴婢的事情，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奴婢就未曾跟您禀明。”
“说吧，她让你干嘛。”李稷把笔扔在一旁，坐起问道。
“夫人让奴婢为她寻一块上好的独山玉玉料。”
李稷一听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便道：“她可有说过要这玉料有何用吗？”www.sxynkj.ċöm
“说了，夫人拿给奴婢一个印章图样，说按照那个刻就是。”
“哦。拿来我瞧瞧。”按照绾绾素日的秉性，这些既不能吃又不能用的玩意她都无甚兴趣，所以此时李稷倒是有了几分兴趣。
“这玉印尚未做完，图样还在工匠那里。夫人倒是特意交代过，找的那名工匠要管得住嘴，做此印期间不可让他与外界有任何接触。”在李稷面前肃庸自然拎得清孰轻孰重，所以苌离那点儿事情他尽数抖落了出来，并且他丝毫都不心虚，因为苌祖宗可从没说过，此事不能告诉圣人。
听到肃庸如此说，李稷完全可以肯定这婆娘一定又没干好事。“那你就跟我说说，她让人做的这枚玉印是何模样。”
“方圆四寸，上纽交五……”
“噗！”
肃庸还有一个龙字没说出来，就被李稷喷出来的一口茶水给打断了。“陛下，陛下您这是怎么了？”连忙凑过去给李稷递上帕子，同时又给他拍背顺气。
一阵呛咳之后，李稷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了，才道：“她有没有没说，这枚印上刻什么？”
“夫人还没交代呢。”
李稷已然知道之后苌离会让人在此印之上，以篆书刻写“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而李稷之所以会知道是这八个字，是因为虽然世间已无人见过传国玉玺，但总有些古书上会记载传国玉玺的模样。肃庸是内侍，自然不会去读这些东西，所以他当然不知绾绾让他做的是何东西，可这八个字出来，世人还有谁不知道这是何物。
李稷只觉得自己现在言语匮乏，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自宣和之乱后，传国玉玺就时隐时现，或者说直白些就是造假不断。未与绾绾相识之时，她坑蒙拐骗之名，自己就已如雷贯耳了。本以为她这等不良嗜好，在来了长安之后终于改过自新，没想到憋了这么久，她就直接来个大的。
好不容易稳住心神之后，李稷恢复平静神色，对肃庸道：“让那工匠在印上刻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后，你知道该如何做吧？”
肃庸终于明白方才圣人为何那般反应了。“奴婢明白，请您放心。”
“嗯，你就不用去见她了。”说着，李稷起身掸了掸衣袖，信步向外走去。
苌离本以为进来的是肃庸，没想到来的会是李稷，立刻起身迎上去道：“十郎怎地来了？”
示意桑梓退下后，李稷径直坐在苌离方才起身之处，把她带到自己腿上坐好。“你又背着我干见不得人的勾当，我还不能来收拾你了是吧？”
“我哪有背着十郎嘛，此事让肃庸去办，那十郎迟早会知道的啊。”苌离意识到事情李稷已然知晓了。
李稷咂着嘴道：“你说，我说你什么好？”
“十郎应该夸我聪明。”苌离眨巴着眼睛道。
“嗯，那你跟我说说，你打算如何跟旁人解释你阿耶，也就是我的岳父把这玩意藏了许多年是想做甚？”李稷在努力克制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此事有什么好解释的？还是十郎觉得我们家没这个实力？”
“我是如何给你把你们家的封号要回来的？你这是在打谁的脸？”
苌离抬手指着西边，巴巴地看着李稷。
原本李稷就没有动气，看着此时的绾绾，他是完全绷不住佯怒的脸了。“那你夫君我的脸呢？”
“我这明明是在给十郎长脸，我怎么不把这东西给旁人呢？”苌离道：“再者说靖东王这个封号之所以贵重，是因为这是我妘氏的封号。而靖东王这个封号，若无妘氏便是一文不值。当初他们不仁，今日就莫怪我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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