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和乐融融。殿堂一角,摆着大型的三层钟架。三名乐工手持木槌,按照乐律,有序地敲击着挂在钟架二三层的甬钟和钮钟。另有两名乐工双手抱着一根略微弯曲的大木棒,时不时撞击底层的大型甬钟。
乐师站立于中央,敲击刻满蟠螭纹的镈钟,打着节拍,指挥着整首乐曲的演奏。在乐工们默契的配合下,青铜铸就的金属乐器发出优美的旋律,音色纯净,旷雅徘徊,绕梁不绝。
殿堂另一角,又摆着一具磬架,其上悬挂石制编磬,亦由两名乐工演奏。
金石之声,融汇交合,高亢处如鹰击长空,低沉处如风过岩穴,疾处如大雨倾盆,缓处如潮落日沉。
数十位舞姬,乌鬓黛眉,翠衫红裙,伴着旋律,翩翩起舞,或沉腰回旋,或长袖款款,抬臂翘足,一颦一笑,皆引人沉醉。
赵王高坐于玉座之上,面颊微醺,摇头晃脑,手指不由自主地在膝上敲着节拍,目光游离于舞姬的桃花粉面间,似是十分惬意。
其下,分列坐着平阳君、平陵君、平原君等宗室贵族。列鼎陈鬲、簠簋豆盘、膏粱酒浆,蘋蘩蕰藻,珍馐百味,无不俱备。
此番胜景,绝看不出赵国刚刚经历一场几近灭国的大败仗。
《左传》有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戎仰人事,祀重天意。故正月之祀,不可因戎事而荒废。祭祀之后,依例当谢群臣与宗室。
《诗》云:“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赵王相信,国事艰难,更应以礼乐调和,以使君臣和谐,宗族和睦。故这年的祭祀和燕飨,反而比往年更隆重,旬日不息。
然而,平原君赵胜于王亲贵胄之间,眉头深锁,郁郁寡欢,耳目之娱,不能成欢。而这一切,赵王也注意到了,他侧头朝身旁的侍女说了几句。只见侍女随即走下玉阶,款款行到平原君座前,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抬起一双素手,为平原君斟满杯中酒,双手捧至平原君唇边。
平原君仰头看向自己的侄儿,撞见赵王亦投来关切的目光。他不得不接过侍女手中的杯盏,俯首注视着杯中酒,却迟迟没有饮下。那凝重的神色,仿佛手中捧着的不是佳酿,而是鸩毒。
就在这进退两难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宦者令郭参。
郭参躬着身子,目不斜视,绕开大殿内的众人,在阴暗处行走,很快便来到赵王身边。只见他在赵王耳边一阵低语,慢慢地,赵王的脸色由晴转阴,徒然瞪大的眼睛将他的震惊表露无遗,而紧绷的脸部线条则隐隐透出些怒意。
“撤了撤了,都给寡人撤了!”赵王突然重重地拍掌于股上,挥袖朝着下方的舞者吼道。
钟磬之声,戛然而止。舞姬们惊慌失措,纷纷跪地叩首。一时之间,宗室重臣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平原君趁机将杯盏放回食案上,感受到王座之上射来两道灼热的目光,他心中一沉,顿时觉得口干舌燥,犹如烈火焚身。他亦和其他人一样,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却能清楚地体会到,君王正处于盛怒之中。
果然,赵王喝退了舞姬,撤了钟磬,谢过宗室,让他们统统离开。
平原君惴惴不安地起身告辞,却被宦者令叫住了。
“平原君,有重要国事商议,请留步。”
舔了舔嘴唇,平原君不得不回到座位。待他收敛心神,堂堂正正地望向赵王时,赵王却撇过头,不再看他。
“传令,即刻宣廉颇入宫。”
原本半沉在平原君心间的石头,在听闻这一声之后,急坠到底。他转而将视线移向君王身边的郭参,正好捕捉到老宫人嘴边转瞬即逝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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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颇在君前行了礼之后,退至一侧,与另一侧的平原君默然对视,一瞥之后便各自垂下头去。殿内的气氛显得有些诡异,廉颇从一进来就察觉到了。
郭参神情倨傲,面有得意之色,而平原君虽保持着平日的风仪,眉眼却似凝着一层寒霜。看向廉颇的眼神中,裹藏着某种警示——双瞳睒睒,化作两个字:危险。
谁知,廉颇却轻描淡写地回了一个“不必担心”的眼神。平原君知道,老将军常年征战,危险时刻伴随着他的生命,他早已习惯死亡。只是,朝堂之上看不见的硝烟,并不是他所习惯的战场。
若蔺相国亦在场,本君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平原君埋下头去时,不由自主地想到。这时,他的头顶上响起了君王年轻威严的声音。
“廉将军,寡人这里有一人,想要带来给你见一下。”
不等廉颇回答,便听得一声令下,两名虎贲之士架着一位身系杻械的囚者上殿。那人无力地耷拉着脑袋,双脚似不能行走,就那么拖在地上,任凭左右虎贲架着胳膊将他拽上前。
乍一看,真不知此人究竟是死是活。也许是受过重刑吧,不过从衣着上看不出来。他的囚衣很干净,不仅称不上衣衫褴褛,甚至连一丝血迹也没有,想必是拖出牢房时特意给他另换了一身。低垂的脑袋看不清面容,而头顶的发髻一丝不乱,看样子也是特意梳洗过的。
行到廉颇跟前,虎贲像丢弃一件毫无价值的物件,将架着的人扔到地上。那人犹如一滩烂泥,径直倒向地面,身体跌落的瞬间,口中发出了细若游丝的呻吟声。这表明,人还没死,虽然离死也不远了。
“抬起头来。”赵王冷冷道。
下方的囚者似乎没有听见,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还不快把他的头弄起来。”此时,一直未开口的郭参朝着底下两名虎贲发号施令。
两人赶紧蹲下,扳着囚者的下巴,强迫他仰起头来。待看清那人面貌,赵王及平原君皆吃了一惊。
只见那人双眼处两个焦黑的窟窿,既无眼珠,亦无眼皮,眼眶周围一圈扭曲胶着的皮肉,血红色的灼烫疤痕衬着两个空洞的黑窟窿,甚是骇人。
尽管赵王早已从郭参那里知道此人就是为他占梦的那位筮吏,但他还是在目光接触的一刹那,倒抽了一口凉气。然而,转念一想到此人对他的欺瞒,以及背后若隐若现的阴谋,他更觉寒心。赵王转而望向廉颇,厉声问道:“廉将军可认识此人?”
此时,廉颇的注意力全部在地上躺着的囚者身上,听得君王一声问,猛地抬头,眸中闪烁着幽光。
“臣……认识此人。”
“哦?如何相识?”赵王没想到廉颇这么爽快地承认了,他挑了挑眉,进一步问道。
“他是数月前,臣府中新买入的仆从。听说擅长占卜卦算之术,常呼至臣面前咨问,故识得他。”稍微顿了顿,廉颇露出困惑的表情,“前日,此人逃跑出府,臣命人到处搜寻皆不得,不想竟在王上宫中。不知他犯下何罪,触怒天颜?”
赵王闻言,看向一侧的郭参。而郭参冷哼了一声,语带讥诮。
“廉将军向来不屑于与巫祝筮占之类来往,如今怎么亲近小人了?”
“向不与之来往,因其技艺不精。敢所占筮,皆有应验,故老身投以信赖。”廉颇耿耿直言,义正言辞的做派,令郭参一时语塞,面色极其难看。他不想再与廉颇费口舌,眼中划过一抹狠色,揭开幕布直入主题。
“你可知,你府中的这位下人,正是欺瞒王上,伪报吉凶的春官府筮吏?他收了王上赏赐的百金,畏罪潜逃,王上遣老奴搜捕多日无果。谁知,此人竟潜藏在将军你的府上!”
廉颇怒视郭参,断然否认。
“老身根本不知此人过往!”
“此人在赵魏边境的山中,被一群不明来历的人劫走。此后,老奴的手下便完全失去了关于他的任何消息。劫人一事,廉将军亦不知?”
“不知!”
郭参闻言,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阴冷的视线从细缝中射出来。大部分人被他这样盯着,如同蚺蛇缠身,口鼻几乎透不过气来。然廉颇根本不吃这一套,他梗着脖子,傲然挺立,浑身散发着迫人的气息。
“呵呵呵……”郭参不阴不阳地哼笑数声,从袖子抽出一方白帛,其上隐隐有血写的字迹。他轻蔑地瞥了廉颇一眼,转而朝赵王说道:“王上,罪囚已经招了,这是供书。”
赵王接过供书,看毕,几乎是雷霆震怒,一把将帛书扔在地上。
“廉将军,你好生看看吧!”
廉颇皱起两道粗眉,小心趋前走至玉阶前,单膝跪下。立于赵王身后的持戟近侍拾起帛书,走下玉阶,将它交到廉颇手中。
平原君紧张地看着这一切。他不知那白帛之上究竟写了什么,但一定是对廉将军极其不利的事。由廉颇又联想到蔺相如,以及不知何故被王上留下的自己,再细看郭参得意的神色,眼前一道亮光闪过,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好”。
廉颇将帛书翻转过来,胡乱看了一通,神情复杂,似乎是难以置信又有些百口莫辩的感觉,就这样半跪着愣在当场,两眼发直。
赵王见状,更加坚信帛书上所供属实,他恨恨地说道:“廉将军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原来帛书上所供述的,是廉颇早在长平之战前便暗中勾结上了秦国。赵初与秦战,廉颇故作抗敌姿态,实则通秦卖国,甫一交战,即使赵失一裨将二障城六尉,将丹河西岸壁垒拱手让人,目的就是为了使赵向秦献地媾和。此计不成,便避而不战,与王龁相持两年有余,欲拖垮赵国,而使秦不费一兵一卒大获全胜。
谁知赵国半途换将,秦国不得不更换应对之策。回到邯郸的廉颇,为了使武安君白起完胜赵括,特意贿赂筮吏敢,以吉兆来麻痹赵国君臣。事后,又将敢藏匿于廉府之中。以上种种,皆由敢亲口供述,并签字画押。帛书上清晰的血指印,正是敢对幕后人廉颇的指证。
最致命的是,这份指证揭露的不止是廉颇一人。敢的供述虽没有明说,但字里行间,有意无意地透露着,廉颇通秦的背后,还有其他谋主。至于此人是谁,自然而然会联想到廉颇的刎颈之交——蔺相如。
无怪乎赵王如此怨怒。文臣之表率,武将之楷模,携手叛国,量任何一位君主都无法容忍!
廉颇右手攥紧供书,仰望着赵王,却没有回答王的质问。他岿然不动的模样,仿佛一座雕塑。
郭参看着瞠目结舌的廉颇,脸上浮起满足的笑。他的目光越过廉颇,落到奄奄一息的敢身上。
敢仍旧面朝下趴在原处,也许刚才虎贲将他扔在地上时,他再一次晕死过去了。
郭参对自己的刑讯手段颇有自信,即使是铁铸的人,他也有办法将他们熔成一滩铁水,注入提前准备好的陶范之中,重新铸造成他需要的模样。
比如说敢,他之前是祭庙中的铁龟甲,如今却被郭参改造成一把杀人的短剑,掷向朝堂之上的将军。
“廉颇!与你共谋通秦的,还有谁?!”赵王已将廉颇的沉默等同于认罪。他忍无可忍,逼问他另一位显而易见的主谋。
怪不得长平危急之际,蔺相如以病重为借口,对他这位君上亦避而不见。更早之前,他打算撤掉廉颇换上赵括时,蔺相如曾极力反对。如今想来,未尝不是为了实现将相二人的阴谋。
赵王狐疑丛生,越想越觉得事事可疑!处处可疑!
先王老臣,定是不满他宠信新贵,故外通敌国,内相勾结,这是要夺他的权!可怕!可恨!
“廉颇!若你现在招供,寡人尚且念你扶助先王有功,留你一命。若你执迷不悟……即刻投入大狱,交由宦者令亲自审理。按律当斩之罪,决不饶恕!”见廉颇仍缄默不语,赵王下了最后通牒。
“王上,此事重大,还须……”平原君起身,疾走到廉颇身侧,躬身向赵王说道。
“正因此事关系重大,绝不允许任何人求情!”不等平原君将详查二字说完,赵王便厉声打断,“若有人敢就此事冒死进谏,与之同罪处理。”www.sxynkj.ċöm
平原君知此时不争,难挽危局。他横眉敛目,欲行死谏,不想却被廉颇一把拉住了。他回头觑向廉颇,却见对方正微微摇头。
“王上,事到如今,臣知罪。”廉颇膝行几步,向赵王叩头承认道:“敢的确是臣派人救下的。臣事先也知道他欺君罔上一事,却仍将他藏匿在府中。臣这么做,有不得不为之的苦衷。”
廉颇连续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来时,额头正中磕破了皮,渗着血迹,伤口周围青紫一片。尽管形象有些狼狈,但老将军看向赵王的眼神,依旧像往常一样刚毅不屈。
“廉颇已认罪,如今人证亦在此,不必再与罪人纠缠。依老奴看,他不过是想狡辩脱罪,老奴恳请大王即刻将廉颇下狱,一切交由老奴来处理。”郭参亦转身上前,跪俯在赵王玉座前,适时进言。
扫了一眼郭参,又扫了一眼廉颇,赵王最终把目光停留在廉颇的额头上。
“寡人想听一听廉颇的理由。你且说来!”
“是。”廉颇双手抱拳,叩谢一番之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敢那日为王上占梦之后,王上是否赏赐敢百金?”
百金虽不是小数目,但跟通敌卖国的罪名相比,实在不值一提。赵王不解廉颇为何在此时特意说到这件事。他强忍着不悦,点了点头。
“寡人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敢既然欺骗王上,就不该受到奖赏。王上难道不关心那百金的下落?”
赵王更加不解,他转而看向郭参。
“回王上,老奴也询问过罪囚。他只言逃命途中,大王的赏赐随着他妻子的身体,一同落下山崖了。王上,廉颇不过是故弄玄虚,您根本不用在他身上浪费宝贵的时间。”
谁知此言一出,廉颇哼笑出声。他斜眼瞪着郭参,嘴角勾起夸张的幅度。
“宦者令是怕了?”
郭参不予理睬,径直以恳切的目光仰视着赵王。赵王终于失去了耐心,摆摆手,下令左右将廉颇押出去。
“慢着,王上!把臣押下去之前,臣有东西想让大王过目。等大王过目之后,谁是臣的同党,臣定如实供述。”sxynkj.ċöm
“王上不可,以防有诈!”郭参连忙劝阻。
而赵王却制止了左右武士,他似乎对廉颇所说的东西产生了少许兴趣,蹙眉问道:“想让寡人过目的东西……目前在何处?”
“王上宣召臣入宫之时,臣有所感应,故早已做好准备,命家仆带着东西随臣入宫。此人目前就在殿外。”
闻听此言,赵王的眉头蹙得更紧。他垂眸思索,很快又抬起头来。
“宣那人进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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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大殿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给毛遂通风报信的北郭肆。只见他手中捧着一个嵌绿松石双层髹漆木屉,缓步走到赵王座前,跪拜了下来。
待武士检查了木屉的安全之后,呈递给赵王。让人惊异的是,木屉内的东西似乎分量不轻,最后是由两名武士合力捧到赵王面前的。
赵王不禁多看了北郭肆一眼,明明对方进来的时候,捧着木屉的样子相当轻松。如此一来,他对呈上来的东西更觉好奇,伸长了脖子往内探看。
上层的木屉事先被武士打开了,赵王一眼便瞥见木屉内数量不少的金饼。圆形的金饼上钤着印记,为“邯郸少府”(作者注1)四字。这是赵王极为熟悉的黄金货币,一枚的重量为一镒,由邯郸少府铸造,故加少府之印,赵王常用它来赏赐功臣。
黄金作为珍贵的货币,只集中在官府、诸侯、公卿以及少数豪商手中。按照当时流行的做法,官方铸币钤官印,个人所藏则多钤私印。赵王看着那批金饼,似有所悟。
“这是寡人赐给敢的黄金?”
“不错。”廉颇点点头,眼角余光撞见郭参微变的脸色,他兴奋地眨了几下眼皮,接着说道:“请王上查看底层木屉内的东西。”
武士又抽出第二层木屉,赵王看去,却还是一些金饼,只是上面的钤印变成了一个“郭”字,且是赵国文字。
“这是……”
廉颇笑得开怀,“嘿!这些可都是宦者令府上的黄金。”
“怎么回事?”赵王将疑问的目光移到郭参身上。
“……”这次轮到郭参沉默不语了。
“哎呀!还是让臣来解释吧。”廉颇迫不及待地说道。
在赵王的恩许下,廉颇站起身,先是兴奋地搓了搓手,来回走了几步,这才娓娓道来。
“臣之前说过,敢畏罪潜逃,是臣派人救下了敢。敢逃离邯郸之前,封存了赏赐给他的黄金,就放在他家堂室之中,恰好被臣派去的人发现了。让臣感到有趣的是,这批黄金中除了王上赏赐的少府铸币,还有一百枚钤着郭字的金饼。”说到这里,廉颇忽然转身面朝平原君,“平原君,您的府上应该也藏有不少金饼,钤印何字?”
“一部分乃先王及王上所赐,钤印‘邯郸少府’;一部分本乃他国之币,或为韩之金饼,或为楚之郢爯,因度量不一,不便在国中使用,故府中私坊熔之,重新铸为赵之金饼,钤印‘平原’两字。”
“诚如平原君所言。臣料想,那批郭字金饼,定出于富贵大家。细细梳理一番,邯郸城中有如此财力熔铸金饼,又恰好姓郭的人,唯有宦者令一人。”廉颇说着,凌厉的视线射向郭参。
“王上,您一定会问,宦者令府上的黄金,怎么会出现在筮吏敢的家中?臣现在就回复您,那是因为暗中通秦,并指使敢欺瞒王上的,正是郭参!”廉颇声色俱厉,猛地伸出胳膊,手指郭参。
“大王赏赐百金之后,郭参也命人送了百金到敢的家中。不巧的是,这批黄金出了问题。郭参府中的人不明真相,原本应该将府中所藏的‘邯郸少府’送去,却误送了“郭”字金饼。郭参最初并没有除掉敢的打算,因为敢不过是小小的春官府筮吏,对他根本不构成威胁,赂以黄金封口便是。谁知竟出了如此纰漏,他不得不派人追杀敢,目的就是为了追回那批金饼。”
“对了,臣猜测,王上眼前的百枚金饼,也许正是秦国贿赂郭参的黄金所熔铸咧!”廉颇一边说着,一边朝郭参撇嘴蔑笑。
谁知,郭参回以冷冷一笑,朝赵王说道:“此乃廉颇对老奴的污蔑之辞。仅凭一个郭字,怎么能断定一定是老奴府中的。天下姓郭的人何其多,其中难道没有富贵之人吗?”
赵王点了点头,觉得郭参此言极为有理。他原本就不信,忠心耿耿的郭参会卖国通敌。
“廉颇,“郭”字金饼根本不能说明宦者令与此事有关系。寡人倒是怀疑,你为了脱罪,故意栽赃于宦官令。”
廉颇闻言,呼吸为之一滞,原本洋溢在脸上的笑意凝固僵硬,魁伟的身躯微微有些颤抖。
“……王上,臣所言,没有半句虚言。”
“臣有一个办法。王上即刻下令,紧急搜查郭府。若府中搜出和这里一模一样的郭字金饼,则廉将军所言非虚。”平原君见事态胶着,遂向赵王提出了一个建议。
“……好吧……就照平原君所言。”赵王勉强点头同意。
趁着虎贲搜查郭府的空隙,宫人端上饮食。一君三臣,各怀心思,皆沉默不语,冷然相视。可惜琳琅满目的美食,勾不起殿上人一丝一毫的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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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一位虎贲走入殿内,奉上一枚金饼。三双眼睛密切注视着赵王的动作。赵王拿起那枚金饼,与木屉内的金饼相互比较,赫然发现,两个“郭”字完全不一样。
他满意地笑了笑。举起两枚金饼,展示给下方的三位臣子。
廉颇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他的脑子瞬间空白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金饼上的印字为何会不一样?!
该死,如果蔺相如在这里就好了!
老将军紧抿着唇,脸色铁灰。
而这时,一直观察着廉颇的郭参,唇边却露出了得逞的奸笑。以防万一,他早将府中的金饼重新铸造了一遍。
呵呵,廉颇,没了蔺相如,你这只战场上的猛虎,也不过是朝堂上滑稽可笑的蠢狸。
二桃杀三士。我这里才仅仅献上第一个桃子。你可不要那么轻易就输了,要不然,未免过于无趣了。
郭参慢慢敛住笑意,向赵王说道:“廉颇借蔺相如之狡诈,诬陷老奴。老奴早有预料,其实老奴手中还有一个人,可证明廉颇与蔺相如确实有所勾结……也许……背叛王上的,还不止他们二人。”
赵王眼神一暗,抬眼瞥了眼自己的亲叔叔。
“赶紧给寡人叫上来!”
随着郭参的拍掌声,两名虎贲押着一位身形颀长、弱冠之龄的年轻人进来。平原君不认识此人,却敏锐地察觉到,身旁的廉颇,神色有些异样。
注1:少府乃君王之“私库”,掌山川菏泽之税,以奉私养。少府之下,又设有百工作坊,为国君和宗室制造各种器物服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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