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去了芥子洞？”
当眼前的画面消失，重新变成一片漆黑时，绯音问身边的人。
“去了。”
九婴答道。
“你就是死在那里的？”
“不是。”
绯音不相信：“没有人能活着走出须弥山，我听说的是，你拿着那把预言神剑，进了芥子洞，却因为神剑不听你的话，反而死在了自己的剑下。”
九婴轻蔑地一笑：“那只是轩辕的说法，不过，我确实是死在那把剑上，小狐狸，你想听听真实的故事么？”
绯音点头。
“我没有死，因为那洞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未名，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www.sxynkj.ċöm
绯音惊讶地合不拢嘴：“那么多人都死在他手上，包括你的……”
“包括我的主人，”九婴自然地接过话头，“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也许是我去的时机不对，正好赶上他出门晒太阳，也许世上本就没什么未名，总之，我将整座须弥山找了个遍，也没找到什么怪物，所以我只能原路返回，而当我回去时，神剑就已经铸成了。”
绯音心头猛地一跳，捂住嘴：“那凤凰……”
“是我疏忽了。”
九婴转过身，背对着她，语气依然十分平静。
“我以为立下一层结界，又告诫他不可下山，就能保护好他，却忘了他从来不肯听我的话。轩辕化成我的样子，又在身上划了几道血口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外面，那个傻子就上了当。”
绯音一阵心酸，忍不住为凤凰辩解：“他不是不肯听你的话，在我看来，他一向都对你言听计从，只是看见伤痕累累的你，就算那是假的，他也一下乱了方寸，才会忘记了你的叮嘱吧。”
九婴奇怪地看她一眼，仿佛听不懂她说的话。
“我并不需要他的关心，他既然答应了我，就该说到做到，好好待在山上，不放任何人进山，即使那个人是我，那又如何？我对他只有这样一个要求而已。”sxynkj.ċöm
绯音不赞同地摇头：“你太冷酷了。”
“是吗？”
九婴看向她，不怎么在意地笑了笑。
“总比他蠢得自己吃下梦魂丹，被轩辕抓到铸剑山庄要好，等我赶到时，一切都晚了，小狐狸，你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吗？”
绯音说不出话，喉咙里像哽了块骨头。
九婴忽然不由分说地牵住了她的手，把她往某个方向一拉。
因为四周太黑，绯音根本不知道她要把她带到哪儿去，正想出声询问，一阵耀眼的白光闪过来，她猝不及防，本能地捂住了眼。
紧接着，她感到热浪铺天盖地地袭来，耳边响起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她睁开眼睛，侧脸逐渐被火光照亮，她们回到了铸剑炉的幻境里。
这一次，她看见了凤凰，或者说重明，总之他们是同一个体。
他和她一样，赤身裸体地趴在那张木桌上，不同的是，他的手腕、脚踝、腰间、还有脖颈处都用锁链和镣铐紧紧地束缚着，最夸张的是脖子上的那一具，目测有几十斤重。
凤凰的侧脸贴在桌面上，眉头痛苦地皱起来。
而他的背后，有一对巨大的金色翅膀。
化成九婴样子的轩辕拿着一把小刀，痴迷地看着那副翅膀，并伸出手摸了摸。
凤凰的身子狠狠一颤，紧闭的双眼睁开了一条细缝，他乞求面前的人：“阿婴，我疼……”
“乖。”
轩辕怜爱地摸摸他汗湿的头发。
“这次数到三百，我就停下来，好不好？”
“什么数到三百？”
绯音偏头问身旁的九婴。
“让他保持清醒的一种方法，轩辕终归是凡人，没有一举斩下凤凰羽翼的能力，为保持其完整，只能用小刀慢慢地割，中途还要保证他是醒着的，否则就算割下来了，也是废材。”
绯音近乎惶恐地扭头，去看木桌上的凤凰。
他冷汗淋漓，低哑的数数声逐渐在山洞内响起。
“一。”
“二。”
“三……”
从一到三百，一声比一声痛苦，一声比一声悠长，拖着颤抖的尾音，仿佛拿着刀子在人心上刮，一刮就是薄薄的一层血肉下来。
绯音的眼泪立刻就掉了下来，她看着痛到脸色煞白的凤凰，就好像看到了重明，她终于知道，大王为什么会对数字三那么有执念。
那时，她是怎么问的来着？
“大王，你为什么非要杀人啊？”
“我想杀就杀。”
“那为什么，一定要是三个人、三十个人、或者三百个人呢？”
“不杀满这个数，我就心情不好。”
“是哪种心情不好？”
“我害怕。”
当时他这样说，我害怕，害怕什么呢？他怕有坏事要发生。
什么坏事？什么样的坏事？会让他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也害怕起来？
绯音泪如雨下，轩辕那些刻毒的话回荡在她耳边。
“曼陀罗，凡间的医生用来麻醉止痛，那孩子想要我还不给，疼得直哭呢……”
他疼得直哭呢。
他说这话时，语气那么沾沾自喜，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好事一样。
“他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不？”绯音痛哭流涕地拉住九婴，“我不信，区区几道锁链能锁住他！”
“是锁不住他，他是自愿的。”
九婴轻轻叹了一口气。
“傻子。”
绯音一怔，想起凤凰说过的话，他愿意为九婴做所有事，任何事，可那个站在他面前，逼他数到三百以保持清醒、用刀割他羽翼的人，根本就不是九婴啊。
生平第一次，绯音心中生出了一股毁天灭地的冲动，她红着眼睛，扑向那个轩辕扮的假九婴。
“骗子！我要杀了他！”
在她快要扑上去之时，画面骤然消失，恢复黑暗，凤凰痛苦的声音再也听不见。
九婴将她拦腰截住，口吻淡淡地道：“你杀不了他，这只是你的一段记忆。”
“我的记忆？”
绯音泪眼迷蒙，茫然不解，过了片刻，她犹豫地问：“我……我不是你么？”
九婴闻言，破天荒地笑了，不是冷笑，也不是嘲笑，而是真心实意地笑，仿佛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
她摇摇头：“不，你不是我，我已经死了。”
“那……你是我的前世？”
“不，神仙没有转世。”
绯音蹙起眉头，十分摸不着头脑：“那我是谁呢？”
“你真的记不起来了吗？”
“记起来什么？”
绯音愈发困惑：“我什么都没忘啊，我就是一只狐狸，狐狸谷的事我都记得。”
九婴不置可否地一笑，一字一句地道：“你确实是只红狐狸，但在那之前，你是一把剑，一把预言中的神剑。”
绯音猛地瞪大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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