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歌重见光明的时候,被绑在一个废弃仓库的中央。双手被反剪在一根铁柱背后,双脚被铁丝捆死了,深深地勒进了肉里。
这样的场景很熟悉。她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和妈妈一起被楚天南囚禁在林中小屋的样子。
二十年前她都不曾哭过,如今她更不会妥协。
她活动了下身体,四肢都动弹不得。她扣动手指在铁柱上敲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偌大的仓库门“哐当!”一声打开了,走进来几个黑影。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楚成平那张老奸巨猾的脸。
他和手下都是严阵以待的神情,似笑非笑,“想反抗吗?我劝你算了吧,我们还算是有交情的,不会让你吃太多苦头。”
人群中有人拿出手机,对着她拍摄什么东西。沈暮歌无暇顾及,只是问,“楚离呢?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楚成平呵呵一笑,“那傻小子也算没有白为你犯傻一场,你还知道关心他。他是我楚家唯一的后人,我们东山再起还得靠他呢,他好得很。”
“这一回,是打算拿我去跟谁讲条件呢?”沈暮歌看那拿手机的人草草拍摄完毕,发送了出去,咬着下唇问道。
楚成平笑得古怪。“很意外是吧?兰姐和陌陌都同意放你走了,我还是会找上你。你只能怪宋亦城,野心太大,快把自己玩儿死了。”
宋亦城这个时间,应该和林绮陌在飞往希腊度蜜月的飞机上。这当中出了什么样的变故,让楚成平回头来绑架她相要挟,沈暮歌一时想不明白。
要绕过楚离,能够以沈暮歌作饵,并不容易。楚成平此举可以说是破釜沉舟,不得已而为之了。
他忍着怒意,“那把火烧起来,兰姐好不容易才找人摆平。本来我们是打算息事宁人的,回加拿大暂避。是宋亦城不依不饶,当晚从会所里由我们亲自送出去的人,在出境的路上都莫名失踪了。他想赶尽杀绝,把我们的人清理得片甲不留,那我们也只能和他拼一个你死我活,斩草除根!”
他们黑吃黑窝里内斗,头一个却还是拿她做人质,沈暮歌觉得自己的分量,前所未有得重。她摇摇头,“宋亦城等这一天等了六年,他不会来的。”
宋亦城从来就不是循规蹈矩,愿意仰人鼻息的角色。从萧芷兰多年的钳制中步步脱离出来,借着林绮陌的感情走上想要的那个位置,他已经隐忍了太久。这一回,他不会再为了她,轻易地放弃了。
楚成平不理她,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手机。“宋亦城没有上飞机,这会儿不知所踪。他来与不来,我们一起等着便是。”
又叫了更多的几个人进来,他吩咐道:“这个女人特别难对付,你们给我眼睛眨都别眨地盯着她。如果她跑了,宋亦城没了掣肘,分分钟把我们全部剁成肉泥。不想活的话,你们可以插科打诨试试!”
此时此刻还留在楚成平身边的这几个人,都是死忠的心腹。之前楚成平和她的纠葛,这些人也尽数看在眼里。
果真便如楚成平交代的那样,这几个人目不转睛地死盯着她,看得她发毛。沈暮歌索性闭了眼睛,以静制动,眼不见为净。
入夜,站立着的沈暮歌半梦半醒,突觉一阵凉风搅动。
她迷迷糊糊地醒来,看见一个如疾风般的身影在窗外闪动。那人慢慢把仓库后窗推到底,一个腾跃,轻盈地落地。sxynkj.ċöm
是白望舒。见到她醒了,略一摇头示意她别怕,悄悄靠近强打精神的那几个看守她的人。
沈暮歌心领神会,叫了一声,“我脚都没有知觉了,各位帅哥,可以给我找个凳子坐坐吗?”
这一分神,那个纤瘦的影子找到了最好的下手机会。只不过悄无声息的几个回合,把她围得如铁桶般的七个人,全被无声无息地击中,应声倒地,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白望舒今夜显得格外漂亮。秀发拢起扎了一个好看的丸子头,黑衣黑裤爽利轻便,轻薄的风衣掩盖着那一身玲珑曲线,在脏兮兮的仓库里艳光四射,只觉得她不应该属于这腌臜的环境。
这样美好的女子,却为了宋亦城那个混蛋冲锋陷阵,沈暮歌不禁为她感到惋惜起来。
白望舒查看捆缚她双脚的铁丝,皱了皱眉头。
她回身检查了一下地上倒着的人,确认都不会醒来。沈暮歌仔细看了看,所有人的伤口都没有血,枪是麻醉枪。
白望舒先解了她手上的绳索,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递给她,“要我教你怎么用吗?”
沈暮歌甩甩手腕,掂起来知道是一把真枪。她自己打开了保险,转了枪口,“我会用。”
白望舒点点头,“我用的不是真枪,待会儿再来人对准我们的枪,可就不一定了。”
白望舒让她盯着仓库外的动静,自己专心替她解开脚上的铁丝。
白望舒随身取出一个镊子,小心翼翼地处理着,避免加深她脚上被勒出的伤口。沈暮歌多少有些紧张,问道,“宋亦城人呢?”
“我不知道。”白望舒声音黯下去,但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我们两边的人都不够,不然不会被楚成平的人得了空子,能够把你抓到这里来。宋亦城只能自己上阵,引蛇出洞,我追着楚成平的人员调动才能找到这里的。”
“你们究竟做了什么,需要这么多人手?”
白望舒冷喝,“宋亦城当年在多伦多,单枪匹马从几十个人手里可以救出林绮陌。你说,萧芷兰需要派多少人对付他?”
沈暮歌不禁发抖,“萧芷兰要怎么对付他?”
“下午收到了你的视频,他一个人按照约定的地点去了。安在他身上的gps定位,在我找到这里半个小时前,没了信号。”
白望舒剪断了两圈铁丝,剩下的铁圈和肉贴合得更紧,她不由得动作慢了下来。
“他……居然肯做这么傻的事?”沈暮歌持枪的手钝了一下。
白望舒轻轻铰着铁丝,忽然说道,“他电脑里的那些文件,你看过了吧?”
当天是她故意打开了书房和卧室的大门,有意让沈暮歌发现那些照片的。她也说不清自己这多此一举是为了什么,她只是希望沈暮歌能明白,有些事情并不是如她误会的那样。
沈暮歌明白了,“那些文件,你一早就知道?”
“宋亦城刚到沈家的时候,手下没有一个信得过得人,只有我。所以刚找到你的时候,我也负责,保护了你一段时间。”
最后一根铁丝解开,沈暮歌的双脚得到了解放。白望舒站起来,有些想笑地看着她,“你可真能吃,每天看见你一半的时间,都在吃东西。”
原来如此。白望舒早就认识她了,她却从不知道,在宋亦城最孤立无援处境艰难的时候,还动用身边唯一的关系,在默默地守护着自己。
“楚成平下手真狠,还能走吗?”白望舒指着她肿胀的脚腕,一圈渗出的血水染湿了鞋袜。
“没事。”沈暮歌摇头。无论她和宋亦城之间发生过什么,这一次,轮到她来完成对他的救赎。“我能够找到宋亦城。”她警惕地望着仓库外面,胸有成竹。www.sxynkj.ċöm
“嗯?”白望舒双眸一闪,充满期待地看着她。
沈暮歌刚要说话,被白望舒拉住,“这里太空旷,不安全,我们出去再说。”
两人一路小心翼翼地相互观望着潜行到仓库外面。这是市郊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大片的弃用土地在夜色里一片荒凉。
白望舒指挥她躲到一片小树林里面,迫不及待地问她,“宋亦城在哪儿?”
“我……”沈暮歌重新开口,只听黑暗里“咔哒!”一声脆响,声音不大,但在四下无人里特别清晰。
白望舒反应敏捷,回首就对着某个方向开了一枪,紧接着又是两声脆响,重重地砸在心房上。
沈暮歌心下一沉,月光下白望舒的脸色惨白。她伸手去捂住胸口,已经有暗红的血迹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沈暮歌顾不得去寻觅凶手,一把扶住白望舒摇摇欲坠的身体,“不怕,我叫救护车!”
白望舒保持着射击的姿势,慢慢才松弛下来,靠在一颗小树上喘气。她按住沈暮歌慌乱的手,取出自己枪里的弹夹递给她,“你可能用得上。”
她的手机上也沾满了黏腻的血迹,沈暮歌慌张地划不开屏幕。白望舒帮她取消了密码设置,断断续续地说,“来不及了,你说你有办法,你直接去找他吧。”
沈暮歌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拼命摇头,“我先报警,送你去医院。”
那张青白的脸笑得好看,“没用的。这个枪击的位置,我还能坚持最多两分钟。”
她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物件,还带着她的体温和血液的热度,沈暮歌颤抖着接过来,是那个拇指娃娃。
“他以为他的心事和这个娃娃一样藏得很好,其实我早就知道他所有的秘密。他爱的一直是你,但我从来没有羡慕过。”
白望舒的目光开始涣散,神情游离地接着说,“因为他最辛苦的六年,是我陪他走过来的。我没什么遗憾,只有一点……”
“你帮我告诉他,其实我……”那张沈暮歌见过的,世界上最好看的红唇的主人,再也没有机会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没时间过度悲伤。沈暮歌脱下风衣,轻轻地盖在了那张如熟睡般的脸上。
沈暮歌机械地用自己的衣服擦拭着白望舒的手机,浑身的肾上腺素飙升到了极致。
她打开一个新下载的app,快速地点开,只见一个闪动的红点,正在离自己3公里以外的地方,醒目地闪动。
那让她父母双亡的仇人、那群作恶多端的罪犯以及在黑暗里打冷枪让一个美好年轻的生命在她眼前消失的凶手,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你们谁也不会枉死!
沈暮歌取出白望舒弹夹里的子弹,鞠了一躬,朝着红点闪烁的方向,疾步而去。
黑暗中,沈暮歌在旷野中奔跑,远处的平地尽头,隐约可见一点昏黄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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